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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叶六郎,对上了白世锦的目光之后,却是僵在了原处,一步都提不起来了。
他对白世锦的记忆,还停留在十六年前。
犹记得清楚,那个时候的白世锦,身材伟岸意气风,浑身上下都散着一种冷峻而又磅礴的气势,那种气势。一半是源于天生,一半则是在沙场上征战多年磨砺而来,无人能及。彼时,白世锦不管何时何地总爱板着一张冷脸。鲜少能见得着他笑,至少叶六郎,就不曾见过。
而眼前这个身材枯槁的老人,却是慈眉善目,一头银白的头凸显了他的苍老,满是皱纹的一张脸,依稀还寻见几丝坚冷,但却也看不仔细了。
十六年的时间,能使一个人转变如此之大,想必不全是因为时间无情的雕刻。
叶六郎知道。白世锦如此,定然是跟白莺歌的离开有莫大的联系。
因此,一时间,他更是愧疚的无地自容。
“你……”最终还是白世锦颤巍巍地开了口,“叶流云——”
“是……”叶六郎欲言又止。眼泪都已经在眼眶里打转,而后,大步走到了白世锦面前,二话不说就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岳父……流云对不起您老人家!”
这声岳父,他很多年前也曾经喊过一次,但那个时候却换得了白世锦的黑脸。说一辈子都不会承认他这个女婿。
而今,白世锦却顾不得这些,他现在满心都是喜悦和期盼,“快起来快起来……”
多年前对叶六郎的那些成见,经过时间的洗刷早已不见了踪影,虽然还会埋怨他将白莺歌带走。但更多的是盼着二人能够回来,他想了很多次,只要叶六郎和白莺歌能回来,他再也不会有半分意见。
回来就好!
甚至,都顾不得去质问为什么这么多年不回来。
不管他是当年与雍亲王几乎齐名的大将军。还是现在声名稳固的国公大人,然而他作为一个父亲,却也只有这么一个简单到近乎卑微的心愿。
叶六郎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听从的站了起来。
白世锦也在车夫的搀扶下自椅上起了身,因为过于激动的缘故,整个人都颤抖着,几乎是有些失态地伸出双手抓住了叶六郎的两只胳膊,问道:“莺歌呢?快,快让她出来见我……”
叶六郎几乎不敢看他的眼睛,不忍地将头别到了一侧。
落银的情绪也跟着变得凝重了起来。
“你说话啊!”白世锦似乎料到了什么,忽然想起之前让人查落银的背景的时候,告知叶六郎家中是有一位妻子,但外貌和性格都相差极远。一时间,心不由地提到了嗓子眼。
“岳父……莺歌,莺歌她……”叶六郎的情绪也是起伏到了一个极点,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颤意,觉察到抓住自己的老人的手攥的死死的力度,他一时间心如刀剐。
“莺歌到底怎么了!”白世锦蓦然提高了声音,几乎是吼着出声。
叶六郎强忍着要夺眶而出的眼泪,颤抖不已地说道:“莺歌她早在十六年前生下落银的时候……就已经……已经不在了……”
轰!
白世锦只觉得脑中一阵巨响,震得他整个人都站不稳了。
“岳父!”叶六郎惊呼出声,忙地与车夫合力扶住了白世锦,将他稳在椅子上。
落银也紧张地跑了过来。
“你说什么……”白世锦不置信地摇着头,双目有些空洞。
“岳父……您冷静一点……小心身子。”除此之外,叶六郎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安慰的话,他根本说不出口。事实上,他更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说那些安慰的话,因为如果不是他,莺歌根本就不会死。
白世锦却哪里冷静的下来!
啪!
一声响亮到聒耳的声响回响在四周。
叶六郎这个七尺多高的壮汉,被白世锦这下足了力气的一巴掌,打的直是倒退了三四步,直到被落银扶住,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爹……”落银扶着叶六郎,是也被白世锦这一个动作吓住了。毕竟白世锦在她面前,向来都是一个慈祥温和的老人。
但想一想,等了整整十六年,盼了整整十六年,最后却得来了这么一个消息,换做是谁,只怕都没办法冷静下来。
“你简直枉为人夫!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如果早知如此,当初我就算是打断她的腿,也决不让莺歌跟你走!”白世锦气的气喘吁吁,面色却是苍白如纸,望向叶六郎的目光,满都是愤恨和失望。
这个人,害死了他的女儿!
叶六郎推开落银的手,再次朝着白世锦跪了下去,“没错,是我对不起莺歌!莺歌的死全部都是我的过错!您要杀要剐随便,只要您能消气,我绝无半句怨言!”
说罢,便“砰砰砰”地磕起了头。
白世锦便咬着牙道:“想让我原谅你——妄想!”
叶六郎磕的力度却更大了,一旁的车夫都看的不忍,想劝,却不知道该怎么劝。眼见着白世锦的喘息越来越急促,忙替他抚着背,“老爷……您不能过于激动,您先冷静冷静——”
落银见叶六郎的额头已经磕出了血还不愿意停下来,忙上前将人拦住。
祈求原谅的要有诚意,一直这么磕下去的话,是实打实的在玩命啊……
见满脸是血的叶六郎不语,只一味的流着悔恨的泪,落银赶忙就挨着他跪了下去,朝着白世锦说道:“白老爷……当年我娘亲之死,实属意外。我爹这么多年以来也是心怀愧疚……我知道您心中有气,是您还是要顾着些自己的身子才是……我想如果我娘在天有灵的话,定也不希望看到您如此。”
“……你无需替他辩解!”白世锦嘴上还是丝毫不松口,然而见外孙女仰着一脸与白莺歌无二的脸看着自己,只觉得一颗心,再也没办法真的冷硬起来了。
“只要岳父以消气,悉听尊便……”叶六郎眼角处挂着一条条触目惊心的血痕,又因一番折腾冠散乱下来,看起来十分的狼狈。
见,这番往事被翻了出来,痛心疾首的显然不是白世锦一个人,亲眼见妻子离开这个人世的叶六郎,心中的感触根本丝毫不会比白世锦少。就如同是,心口处多年未好的伤疤,倏然间被揭开,鲜血淋漓。
落银从没见过叶六郎如此,刹那间,眼眶禁不住就开始红了。
“悉听尊便?哈哈……”白世锦伤心到了极致连连冷笑了两声,纵然声音格外的虚弱,但还是嘶声力竭地道:“就算是将你杀了又能怎么样,我的女儿也一样是回不来了!”
这句满带着绝望的话落在叶六郎的耳中,犹如一把利刀狠狠的插在了他的心上。巨大的心理冲击,和头部失血的缘故,使得叶六郎再也无法说出完整的话来。
这时,只见白世锦忽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面色咳的通红。
“老爷!”车夫大惊,忙去给白世锦递茶,想让他顺顺气儿,谁知道茶盏刚送到白世锦眼前,被被他颤抖的手“啪”地一声打碎在地。
落银急忙站了起来,查看白世锦的状况。
噗!
不料白世锦身子蓦然前倾,吐出了一大口乌黑的血来。
落银被吓到,忙朝厅外大声喊道:“肖肖,快去请我二娘过来!”
肖肖在厅外听了个七七八八,得知自家主人跟白国公竟然有着如此之近的关系,已经是惊异的三魂七魄离了体,此刻听得落银喊她,怔愣了片刻之后,意识到事态严重,就立即拔腿跑去请月娘了。
☆、280 跟你避什么嫌
“老爷到底如何了,有大碍?”车夫急的满头冒汗。
月娘从里间出来,道:“并无大碍,只是急火攻心昏迷了过去而已。”
“无大碍?”车夫不由地怀疑起了月娘的医术,又急急地道:“是方才老爷明明吐了血——”
吐了血还不算是大事吗!
“无妨,其实这口血吐出来倒是好事。”月娘知道车夫是因为担心白世锦,口气才稍微不善了些,故并没有放在心上,耐心地解释道:“这血乃是郁结而成的淤血,也正是因为这淤血的缘故,白老爷才会一直咳嗽不止,现如今吐了出来,自然是好事。”
还有这个道理吗?
车夫半信半疑的,还是觉得月娘一个妇道人家不够靠,便思衬着要不要去请个大夫再过来确认一下。
而且不得不承认的是,他对月娘是有三分潜在的敌意的,毕竟白莺歌的事情他也是知道的,方才得知白莺歌去了那么多年,他也同样悲从中来,现下见叶六郎又娶了续弦,心里多多少少的,为自家已经不在人世的小姐感到不值。
然而正当他要去请大夫的时候,忽然听得牀上的白世锦咳嗽了两声。
“老爷!”
车夫赶忙奔到牀边,这时就见白世锦徐徐地睁开了双眼,脸色也好了太多。
“老爷您觉得怎么样了?还有哪里不舒服?”
白世锦缓缓摇头,声音略带沙哑地道了句:“我没事。”
落银和叶六郎也都一脸关心地走了过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白世锦要坐起来。车夫见状忙道:“老爷,您不如再歇会儿!叶家娘子刚替您扎完针,您还是先躺着为好!”
白世锦的身形不查的一僵,后抬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月娘,冷哼了一声,便大手一掀被子。下了牀去。
然而或许因为起的太猛的缘故,白世锦这边脚一沾地就觉得眼前忽然一阵黑,眼见着身子要往后倒去,幸得落银和叶六郎眼疾手快。二人一左一右将他扶住。
“白老爷不然您就歇一歇再走吧?”落银担忧地看着白世锦。
“岳父……丫鬟已经去熬了药,您等喝完药再走便是。”叶六郎脸上的血刚被落银清理干净,伤口处也已经上了药。
“谁你是的岳父,我没有你这个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的无用女婿!药?你们熬得药,我不敢喝!”白世锦冷哼了一声,甩开了父女二人的手,便朝着外间走去,却因身体虚弱的缘故,脚步看起来有些虚浮。
车夫连忙追上去搀扶着。
月娘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