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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苦人家,像她这样年纪的女孩子,也还穿不上什么裙子,只一条寻常的粗布厚裤。
精致的东西总是只出现在上流人士身边。
她下了床去,弯腰穿着鞋。
忽然听得吱呀一声柴扉被推开的声音。
她手下动作一怔,随即继续将鞋提好。
她做这些,本来就是给叶六郎他们看的,让他们认为自己是在渐渐好转。
谁知进来的却不是叶六郎夫妇。
而是一个模样陌生的中年男人,穿着个灰布衫,上头打着几个大小形状不一的补丁。
他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往正在地上穿鞋的落银看了眼,便将目光放到了别处打量去,确定了屋里‘没人’,他动作也开始变得大摇大摆了起来。
似乎就没看到落银一般……
也是,她这个眼不能识,脑不能用,口不能言的傻子,的确是同空气无甚区别。
他四处翻找着,不知道在找些什么。
没找到什么东西,他转身去了外间。
落银无声地跟了过去,躲在隔开她这间房和外间的柴扉后面,透过缝隙看着他的动作。
那男人朝着墙角处的一只小坛子走去。
将盖子打开,他探头瞅了瞅,眉开眼笑地从怀中掏出了个布袋来,将坛子端起来便往布袋里倒。
半坛咸菜被倒得干干净净,他才又将坛放回原地,盖好。
落银这才恍然过来——这人是来偷东西的!
又见他将家里仅剩的半小袋红薯也扛在了肩上。
落银沉思了片刻。
拦,她肯定是拦不住的。
见他又在别处翻找了一番,见再没什么好拿的,作势就要走。
落银沉顿片刻,忽然冲了出去。
男人被吓了一跳。
落银飞扑过去,在离他尚有两步远的地方,脚下一绊,眼见便要跌倒。
男人非但不扶反倒往后跳了一步。
落银顺势一把抓拽住他的衣角。
“你,你干什么!”男人将她甩开,跳到门边警戒地看着她。
落银被他这大力给甩的歪倒在地。
一副木木的表情看着他。
男人忽就松了口气。
怎突然忘了这是个小傻子……
她能知道什么啊……
男人鄙夷地看了趴伏在地上的落银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落银望着他脚步略有不稳的背影,心中有了计较。
***********
半个时辰后,叶六郎夫妇才相携着回来。
“我就说寨主不可能任由她胡闹,哼,非得闹个没脸才死心!”叶六郎沉声道。
“如此一来,春嫂日后应当也不会上咱家门了……”
“我巴不得她一辈子不要过来,回回来没好事儿,闹翻就闹翻,谁怕谁!”
月娘叹了口气,点着头。
夫妻二人一进院儿,便见落银坐在院中的小凳上发着呆。
“今儿个银儿怎么醒这么早?精神倒是越发的好了。”月娘含笑着看了落银一眼,转脸看向叶六郎说道。
却见他止步在原地,直直地看着落银。
月娘不解,忽然,恍然地瞪大了眼睛。
“银儿的衣服谁给穿的?”叶六郎问道,他清楚的记得今日出门前,落银还睡得很熟。
月娘呆呆地摇了摇头,二人对视一眼,忙朝着落银奔了过去。
落银早料到会是这种情形。
“银儿……”叶六郎蹲下身来,抓起落银的手来,问道:“这衣服,是你自己穿的?”
月娘亦期待地望着她。
在他们的目光下,落银点了下头。
这个简单的动作可是叫二人乐坏了!
“看到没,银儿刚刚点头了!”叶六郎高呼了一声,激动不已。
“看到了看到了,银儿还学会穿衣裳了……”月娘说着话,眼泪都掉了下来,看得出来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叶六郎大手一捞,将落银腾空抱了起来,举得跟他一样高,笑得嘴巴简直要咧到后耳根去了。
“银儿会不会喊爹爹?”
月娘闻言破涕为笑,“哪儿有那么快能开口……六郎莫要这样心急,还得慢慢教才行呐!”
话是这样,但她何尝不是日日都盼着落银都开口喊句二娘。
叶六郎开心的有些忘乎所以,再次开口印证道:“银儿,喊句爹,好不好?”
口气是十足的诱哄。
看着这近在咫尺的沧桑脸庞,和他眼中闪动着的巨大的希冀,落银眨了眨眼睛。
她本来担心“恢复”的太快会惹得叶六郎怀疑,但现在她忽然发现,在一个父亲面前,最重要的就是孩子,而非是她这种无感情的纯理论……
感情面前,常理永远要排在后面。
以前她不懂。
现在,她好像懂了一些。
好大会儿没见落银有反应,叶六郎眼中的光芒开始黯淡了一些。
却听稚嫩清亮的声音忽然响起。
“爹!”
叶六郎脸上的表情顿时凝固了。
☆、007:让他搜
仿佛,眼前的景象全都销声匿迹了,全世界只剩下那道声音,在脑海中不停的回响着。
他的女儿开口喊他爹了……!
这声音要比他设想中的千万种中的任何一种都要悦耳动听!
像是这冬日里最暖的阳光洒在了他心头。
“银儿……”月娘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瞪大了双眼,缓声说道:“方才,真的是你说话了吗?”
落银转脸看向她,微微弯唇一笑,轻声唤道:“二娘。”
或因从未开口说过话的原因,这声音听起来格外的清脆。
月娘眼中即刻滚下了两行热泪。
她颤颤地伸出手来,抚着落银的脸颊,哑着声音道:“好,太好了……老天保佑,老天终于开眼了啊……”
只这一句话,她便也再开不得口,无语凝噎着。
叶六郎回过神,就着身边的矮树墩坐下,把落银放在腿上。
“银儿,再喊一句爹!”
他眼中泪光打着颤,脸上的笑却越发的深刻。
落银很配合的又喊了一句。
叶六郎重重地应了一声,朗声笑了起来。
夫妻二人围着落银好一阵稀罕,直到太阳到了正头顶的位置,月娘才猛然想起来落银自醒来还未有吃过东西。
叶六郎笑呵呵地道:“也到晌午了,你先去厨房准备准备吧,待会儿我就进去生火,咱们做饭。”
说罢又捏了捏落银的脸,笑眯眯地道:“银儿该饿了吧?做饭给银儿吃,好不好?”
落银又配合的点点头。
叶六郎又是一阵欢愉的笑。
好多年没这样开心过了……
月娘点头,笑着进了屋去。
“呀!”
须臾,便听她惊叫的声音传起。
“怎么了?”叶六郎忙朝着屋内问道。
月娘神色慌张地走了出来,站在门边儿,一手指着屋里急道:“坛子里腌的咸菜全没了,没吃完的那十来个红薯也不见了,灶头里的窝窝头也没了!厨房里被翻得乱七八糟的……该不是,遭贼了吧?”
土匪窝里遭了贼,这说出去可真是有够怪异的……
但落银知道,这是真的。
叶六郎闻言忙起身,将落银放了下来,疾步就朝着屋里走去。
空空如也的菜坛,打碎的两只碗,和一片狼藉的锅灶。
“该不是有人趁咱们不在,来偷东西了吧?”月娘皱着眉,一脸急色。
这可是他们家所有能吃的东西了……
叶六郎脸色沉极。
这山寨里虽住的都是土匪,但大多都还是比较“安分守己”的,他们当土匪不是为了为恶,不是为了发财,只是为了混口饭吃活命罢了,纵然他们不够正直,但也少有偷自己人东西的。
像今天这件事,还是头一回发生。
自然而然的,叶六郎便怀疑起了两个人来。
史三猫和王大赖。
这二人可是寨子里出了名的心眼多,贪得无厌,私藏“战利品”之类的事情没少干过。
可史三猫显然不可能,因为昨天的事情,他一早便被寨主叫去训话了,比他们到的还早,但他和月娘回来的时候,史三猫还没走。
“肯定是王大赖!今日王田氏到寨主那告状,大有可能就是为了引开咱们!”叶六郎断言道。
跟了进来的落银闻言在心里给叶六郎点了个赞——看来她这爹不止硬气,还挺有分析头脑的。
她本是不认得什么王大赖的,但今日那男子腿脚的确不怎么利索,再听叶六郎此刻说起王田氏去告状的事情,几乎是肯定了。
这事情他们本来就不占理,王田氏纵然再没脑子,但也应当知道寨主不可能站在他们那边的,所以去了也是白去,但她却执意要找寨主“说理”,还要叶六郎他们过去,十有*是调虎离山。
“我找他们去!”叶六郎喝了一声,转身便要往外走。
“可,无凭无据的他们肯定也不会承认啊!”月娘忙道。
“等我把东西找出来,看他们还敢不承认,不承认,我便打到他这个王八蛋承认为止!”叶六郎心意已决,不顾月娘的话,大步走了出去。
月娘见状只有扯着落银跟了上去。
叶六郎走的极快,等月娘和落银出了大门的时候,已不见他的踪影。
月娘忧心他这急脾气,只怕到了王大赖家里,三言不合真的动起手来,便加快了步子。
落银攥紧了手心,心中自有计较。
若是待会儿多几个人看着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理”这个字,如果拿到明面上来说,就什么都不怕。
她心里正想着,便见一个中年妇人领着个男孩走了过来。
正是李方氏和南风。
“月娘!我正打算找你呢,南风他爹已经醒过来了,我这刚想请你们去我家吃顿饭表一表谢意呢!”李方氏见月娘过来,笑着说道。
南风则是对落银展开了一个大大的笑,眼睛还有些微微红肿。
落银对他会以一笑,他即刻呆了。
月娘摇摇头,急道:“家里出了事,六郎去王大哥家了,只怕会动起手来!”
李方氏一听也不含糊,正色道:“走,我陪你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