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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大惊小怪,也许是谈恋爱的吧。”郭颖拍了拍谢晓婷说。
“我看不像是谈恋爱的,”谢晓婷说,“我注意那凉亭很久了。一直是一个人影。开始我没觉察到,因为那影子凝固在那里没动,像一根树桩,现在他动起来了,我才确认是一个人。你想,一个人,在那里做什么呢?”
郭颖看了看表,夜里12点15分,她心里格登一声。看来,夜半之后,这后山上总要出现点什么。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说:“我们悄悄地走过去看看。”
午夜的后山,除了山顶还浸着一些微光外,四周已是一片黑暗。没有风,云层低得像压在头顶上似的,闷热无比。从这山顶到远处的凉亭,中间隔着很深的沟谷,陡峭的山坡上覆盖着松树和灌木,现在看去,只是一大片密匝匝的黑影,里面没有路,加上曾有人在林中发现一条长蛇的传闻,郭颖和谢晓婷是害怕在这夜半时分穿过这片密林的。
从这山顶到达凉亭的另一条途径是从山后的一条石阶下到山脚,再贴着山脚绕到凉亭的方向,那里有一条上山的石阶。
只有选择这条迂回的路了。
正要起身,谢晓婷突然从郭颖手中抢过电筒说:“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你先留在这里,我见了凉亭上的那人后,一定会过来接你。”
郭颖大吃一惊,说:“怎么,你吃了豹子胆了,不怕凉亭上那个黑影是鬼,把你抓了去?”
谢晓婷清脆地笑起来,说:“给你说实话吧,我已经感觉到了,那人是何教授,准是他,我以前在夜里的凉亭上就遇见过他两次,奇奇怪怪的,一个人在那里转悠,说是天太热出来乘凉,但这显然是托词。我现在过去,一定要问出个究竟,我感觉他心里好像有什么秘密。”
“不只为这事吧?”郭颖感觉到了谢晓婷的另一种心思,便打趣道,“好,成全你,良宵佳人,哈哈!不过得快点回来,我在这里等你还是回寝室等你?”
谢晓婷说:“你坏!师生恋,可能吗?我只是去说几句话就回来,你呆在这儿别动。”
谢晓婷从山后的石阶走下去了,她要从山下绕到凉亭那边去,郭颖看见她的手电光摇摇晃晃的,一会儿便被树林吞没了。
这谢晓婷也真奇怪,在校内有高瑜这样的帅哥相好,校外呢,每到周末总有高档轿车来接她,也都是异性追求者无疑。但她却对年届五旬的何教授藏有一种特别的感情。有一次她对郭颖说过:“真要嫁人,何教授这样的男人才值得选择。”
对谢晓婷的这种判断,郭颖感到能够理解。何教授在学院里主讲心理学,瘦高的个子,讲课时眼睛特别有神;在他的眼中,人是由骨肉堆成的一个精神实体,意识、想像、智慧,以及爱与恨、悲与欢、恐惧与期待等各类情感才是这个生命实体中的主人。各位同学都是未来的医生,他告诫大家,在对待人类疾病时,不要单一地在骨肉和器官中寻找病因。
应该说,何教授的讲课是迷人的。他时而沉思时而飞扬的表情能使一些难以捉摸的知识显形出来,一种对人自身的拷问使听讲者又想拒绝又被吸引。大二的女生,正是多梦的年龄,对这种云飞霞照的智性穿越有一种本能的跟随,更何况女性的直觉与天性,与灵性的东西本来就靠得很近。
不过,谢晓婷此刻去见何教授的举动还是让郭颖惊奇。首先,她怎么能肯定对面山丘上那座凉亭里的人影是何教授呢?再有,即使那人是何教授,对一个夜半出现在他面前的女学生,他会怎么看呢?也许,谢晓婷让自己在这里等着她,是想让自己目睹一次奇迹——这就是她闪电般俘获男人的能力。高瑜不就是这样被她俘获的吗?从中午的食堂相遇到晚上的后山,前后不过几小时。这谢晓婷够狐媚的了,郭颖想到这点,嘴角浮起一种姐妹情谊般的笑容。
她在一块光滑的大石头上坐下来。天气闷热得连这山顶上也没有一丝风,远远近近的树林凝固成一片黑色的屏障。对面山丘上的凉亭隐约可见,那黑色的人影在凉亭边一动不动。如果那人是何教授,他在夜半时分呆在那里干什么呢?
郭颖突然强烈地想过去看看,估计谢晓婷很快就要走到那里了,郭颖想过去近距离地观察。如果那人不是何教授,她正好给尴尬的谢晓婷解围;如果是何教授,她也想看看谢晓婷究竟会怎样做。
为了快捷地到达凉亭附近,郭颖沿山顶的斜坡走了下去。手电筒已被谢晓婷拿走了,因此进入树林以后,郭颖几乎是摸索着往前走。夜空从树缝中露下一些天光,恍惚之中郭颖有一种潜泳的感觉。
突然,在后山出现的那些怪事袭上她的心头,她感到心里紧了一下,便靠着身旁的树定了定神。前面有什么动了一下,是的,她揉了揉眼,前面的一棵大树上有一团黑影蠕动了一下,仿佛浓密的树荫移动了一下位置。一点儿风也没有,树怎么会动呢?
郭颖咬了咬牙向前走去,她想走到那棵树下看个究竟。突然,她的腿碰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在她跌倒的同时,她身边响起一声女人的尖叫。原来,她被一对依偎在树下的恋人绊倒了。天太黑,她看不清那对小恋人的相貌,但肯定不是同班的同学。惊吓过后,道歉过后,她赶快往前走,她不知道自己独自在这林中乱窜,在别人眼中是什么感觉。走了很远过后,才想起刚才在一棵树上发现的黑影,她回头望去,已很难辨别刚才的位置了。四周一片沉寂,除了影子似的树和灌木,没有任何游动的东西。也许,刚才是看花眼了吧。
郭颖经过两个山头间的沟底,再往上接近凉亭时,已有稀疏的雨点大滴大滴地从云层中掉下来,这是暴雨的前奏。她躲在一棵树后往凉亭望去,一个男人背对着她坐在凉亭里,一只手靠在栏杆上,她不能断定这人就是何教授。奇怪的是,谢晓婷怎么还没到达这里呢?
郭颖认真地回想了一下,她是在谢晓婷走后大约一刻钟才出发的。虽说谢晓婷走的那条路要稍远一点,但也应该早就到达这里了。
突然,一道强烈的闪电划过后山,树林、凉亭在郭颖眼前清晰地一闪,然后又坠入暗黑,雷声紧接着在头顶滚过,大雨瞬间倾盆而下,四周的树林响起哗哗的雨声。
快步冲进凉亭的郭颖让坐在凉亭里的那人吃了一惊。不出谢晓婷所料,那人还真是何教授。他对着头发上淌着雨水的郭颖吃惊地问道:“你……”
郭颖只好解释说因为天太热,在后山乘凉遇到暴雨,便跑到这里躲雨来了。当然,夜半时分还留在后山,双方都感到对方有什么隐秘。沉默之中,又一道闪电在他们脸上划过。
暴雨之夜,如果人还孤独地呆在山上,哪怕是这所医学院的后山,在漆黑中听着大片的树林和暴雨疯狂地纠缠在一起,人会觉得自己离日常生活很远,很隔绝。这时,人有一种不可遏制的倾诉的愿望。
“今天是她的生日。”何教授在暗黑的凉亭里自语似的说道。在这之前,郭颖已不断感到他欲言又止的状态,但她心里牵挂着没到凉亭里来的谢晓婷,因此注意力一直处于分散状态。在与何教授的随意聊天中,当提到今天的日期时,何教授终于很深地叹了一口气说:“二十年了……”
这是一道刻在何教授灵魂中的印痕。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些东西,但大多被时间的风沙掩埋了,只有极少的印痕拒绝掩埋,它永远暴露在只有自己才知道的地方。
这一夜,何教授不停地抽烟,红红的烟头在漆黑的凉亭里像一颗孤星。
“她就是你们听说过的死在防空洞里的那个女生,”何教授在暗黑中喃喃地说,“可我一到这凉亭,就能看见她还活着,还是那么生动,那么美……
“她叫卢萍,二十年前,也正是大二的学生。我开始并没注意到她,后来在上课时,总感到有一股亮光长久地射向讲台,我看见这亮光来自一双智慧而又略带稚气的大眼睛。很美,很宁静,有一种悠远清澈的天空的感觉。
“当时我三十岁,作为心理学讲师,担负着好几个班的课程,因此对这个上课时特别专注的女生也没多加留意。直到有一个周末,在校园的林阴道上她向我迎面走来。看见她的眼睛,我便想起上课时的她了。她说她叫卢萍,有不可排解的心理问题向我咨询。她将咨询的时间定在当天晚上,地点是后山的凉亭。我有些诧异,但还是接受了。”
何教授点燃了一支烟,郭颖看见他的手有些颤动。在笼罩后山的夜雨中,他的声音有一种漂浮的感觉。
“那是一个多么奇异的夜晚啊。坐在这凉亭里,我才发觉她的长发很美,坐下后几乎垂到腿上。她说她将要提的问题,是代一个女朋友询问的。
“她说,她的女朋友爱上了一个人,但她不知道是怎么爱上的,为什么要爱。她从此梦魂牵绕。她每天只有极少的时间能看见他,其余的时间,她会到楼口或路上去守候,为的是能看见他一眼。有时,她会跟在他后面走,一直将他的背影送回宿舍,然后再独自返回。她偷偷爱抚过他喝水的水杯,在杯口嗅到的气息令她心醉。她开始失眠,夜里爬起来,在纸上写他的名字,不知不觉掉下眼泪,又幸福又难过。她现在该怎么办?对他讲吗?他会懂得并接受这份情感吗?
“那天晚上,听着卢萍的讲述,时不时地与她长久低垂而又偶尔抬起的眼光相遇,我的心在咚咚地狂跳。我强烈地感到她突然成了我最好的妹妹。我家全是男孩,三兄弟,我从小便希望有一个妹妹,以至长大后,‘妹妹’这个词与‘情人’、‘妻子’混为一体。
“如果我当时没有这种极端亲近、极端温柔的震撼,也许我会装着没听懂她的话,给她一个理性的回答。但是,我已经做不到这点了,我非常清楚她是借女朋友的名义讲她自己的故事,而故事中的那个‘他'还需要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