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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郎今日去了哪里?”贺怀年知道这个弟弟自从在道旁对那位传说中国色天香的元秀公主一见钟情起,原本到长安来的打算统统不作数,一心只惦记着如何尚主,此刻看他这般模样,估计又在那位心肠坚硬如铁的贵主手里吃了亏,他心下暗暗摇头,面上却神色不动,接过碧翘呈上的茶水吹了吹,笑着问道。
贺夷简微微一哂:“不过是在坊间随便转了转,在西市那边喝了场酒。”他说得看似随意,但语气之中略带愠色,似乎此行并不顺畅。
“哦?六郎可是结识了什么人?”贺怀年自然听得出来,笑着试探。
“不速之人,不提也罢。”贺夷简显然不想多提今日的经过,他虽然叫贺怀年大哥,但实际上贺怀年对这个所谓的幼弟却一向避让几分,因此此刻说话也是直截了当,“大哥若没有别的事,我便先回自己院子里去?”
贺怀年摆了摆手:“你且别急,某正有件事要和你商议。”
见贺夷简眉宇间闪过一丝不耐,贺怀年眸色暗了暗,复道:“下个月,正逢淄青节度使楚殷兴五十大寿,大人因事无法亲往祝贺,因此来信要你与某代为同去。”
“大哥是长子,此事有大哥去便可,我还有事,还是暂留长安吧。”贺夷简听了,不假思索道。
贺怀年早就知道他没这么好说服,不过尽早让贺夷简离开长安,断绝他尚主的念头是除了贺夷简本人外河北所有人的想法,他也已经与夏侯浮白暗中说好,因此微笑道:“六郎这回可躲不了懒,楚殷兴这次大寿,楚公也将从岭南折返为其贺,岂有师父亲至却弟子不到之理?大人再三叮嘱,要六郎无论如何都要前去!”
听到楚公,贺夷简不由一窒,贺怀年说的楚公是尊称,其人是楚殷兴的同族堂弟,名叫楚殷武,人如其名,自幼爱武,擅长剑技,在北方武林之中颇有名气,连夏侯浮白年轻时候都受过他的指点,对其尊敬有加。
贺夷简四五岁时,楚殷兴因事派楚殷武前往魏州拜会贺之方,两边相谈甚欢,贺之方便唤出独生爱子出来见客,一来二去的,楚殷武便收下他为徒,因贺之方怎么也不放心让独子离开身边,为此魏州与淄青之间通了不知道多少书信,打了无数笔墨官司,最后贺之方拦着不放行,楚殷兴见状只得同意叫楚殷武留在魏州教导贺夷简。
一直到了两年前,贺夷简武艺有小成,加上楚殷兴催促得急,楚殷武才告辞而去,他回到淄青不久,就被楚殷兴派到了岭南,两年未归,今年逢着楚殷兴整寿,却是也要赶回来了。
贺夷简虽然挂念着元秀,但对这个师父还是很尊敬的,此刻被贺怀年抬出楚殷武,犹豫片刻,到底不太情愿的点了点头,贺怀年刚刚松了口气,冷不丁听贺夷简道:“大哥这几日伤势如何?不知道此去淄青旅途可能成行?”
“伤势还未痊愈,行动不便。不过此行必不可少,所以需要六郎先行在前,某乘车在后。”贺怀年话音刚落,旁边碧翘就端上了一碗颜色墨黑味道苦涩的药汁,生怕贺夷简不信,掐断了后者想在去淄青前让自己上殿为其请求赐婚的指望,贺怀年不动声色的道,“六郎,楚殷兴寿辰就在六月下旬,礼物某倒是准备好了,但此去淄青路途并不算近,六郎还是要赶早上路才是——若在长安有什么亲眷,恐怕要速速道别一声,否则,误了日期可就不好了!”
贺夷简闻言脸色立刻阴郁下来,想了一想,方道:“好。”
他离了贺怀年养病的院子,走到一处四面无人的回廊上,忽然站住了脚步,问身后的夏侯浮白:“是大人的意思?”
他问的没头没脑,但夏侯浮白却知道话中之意,平静道:“长安风雨将至,郎君本就不该在此刻多加停留,如今趁着淄青节帅寿辰趁机避开,方是上策。郎君是节帅爱子,难道还信不过节帅?”
“这么说李十七娘说她近日就要离开长安也是为了此事?”贺夷简面色阴沉,他双手负在身后,背对着夏侯浮白,后者也能够感觉到他话中的怒意,“那为何今日我与她商谈条件时你不提醒我?害我平白被她宰了一笔?”
夏侯浮白顿了一顿,才道:“李十七娘不过一介女郎,郎君偶然让她一让也是无妨。”
贺夷简冷笑数声,也不与他争辩,只问:“这几日原上都不曾见到阿煌,是为了什么缘故?”
见夏侯浮白沉吟,贺夷简干脆道:“若不与她道别,我绝不离开长安!”
“……听说贵主如今也不在长安。”夏侯浮白心念转了转,想起那日乐游原上元秀铁石般的心肠,觉得让贺夷简去道个别,说不定有助于他死心,因此从容道,“昌阳公主下降后次日,贵主仿佛就携人去了终南山中一处别院避暑。”
贺夷简略作思索,便吩咐:“那么明日就去一次终南山。”
“郎君,按照贵主所在别院距长安路途,恐怕当日难以往返。”夏侯浮白提醒道,但听了他这句话,贺夷简若有所思后,反而得意的笑了笑,明白他意思的夏侯暗暗皱起眉……
两个时辰后,金城坊中,李十七娘正对着楼外雨打荷叶发呆,伊丝曼带着一阵香风跨了进来,口角含笑的呈上了一封信笺:“娘子请看,这是修政坊那边刚刚送过来的,说要娘子亲手拆看。”
李十七娘咦了一声,她的贴身使女线娘在旁笑着道:“莫不是那贺六后悔了?”
“他啊回到修政坊估计就后悔了,夏侯串通了贺怀年硬将这个消息瞒后这几天,可不就是为了让我坑他这一把?”李十七娘兴致盎然的一边拆信一边道,“除了他自己,谁都不想他尚主,还能坚持到这会,我倒真想见一见那位贵主,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美人,竟叫他这样神魂颠倒?”
线娘不以为然道:“再美难道能美过玄宗皇帝时的贵妃吗?就是太真妃子,还不是含恨死在了六军之前?贺六分明就是傻了……”
却见李十七娘看着信,古怪的一笑,合起信笺来思索了片刻,吩咐道:“准备一下,明日出城去。”
“去做什么?”线娘一怔。
李十七娘眼波流转,托着下颔笑吟吟的道:“上天念我好奇之心一片,临了离开长安前成全我——去终南山里看美人!”
元秀公主
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章 石下有人
'更新时间' 2012…05…16 21:12:41 '字数' 4575
六月正是草木发旺的时候,山间不便驰骋,元秀身着一袭石青色暗绣墨绿松针纹路的男子圆领窄袖袍衫,乌发单绾,腰间束着金丝玉带,佩蹀躞,为行动敏捷,首饰钗环皆摘了去,只在蹀躞上挂了一柄鞘嵌明珠的匕首防身,足下踏着牛皮小蛮靴,装扮得极为利落。
山雨在前一日的傍晚停住,今晨起来,虽然叶尖依旧滴着水,但东方一抹红色却鲜艳已极,她自是迫不及待的要出来一试身手。
在元秀身后落后一步处跟的却不是采蓝或采绿,而是于文融,着秋香色圆衫,缎带快靴,头戴布巾,替元秀负着弓箭等物,在队伍之中来回巧妙跳来跳去的却是半大不大的猞猁错金,虽然尚未成年,但已经能够紧紧衔追住主人,进入山林的猞猁显示出了自己的本性,行动之间,悄然无声,借助爪下肉垫,在周围树杆上借力弹跳,灵动敏捷——元秀为了锻炼它,这一回连猎犬都没带。一行人最前面领路的,是一个蓝衣少年郎,这少年郎大约十七八岁年纪,脸型略方,浓眉大眼,头上以布巾束发,肩上扛着一柄长弓,背后还背着箭壶,脚上虽然穿着麻履,但在山间却健步如飞,丝毫不受影响。
元秀要出猎,袁别鹤自当亲自陪同,他是东宫侍卫出身,如今又在禁军之中做到了统军一职,这里面虽然有丰淳着意提拔自己亲信的缘故,但他能够在众多侍卫里先后被宪宗与丰淳看中,忠诚且不去说,本身的实力也在军中属于佼佼者,在他看来,这蓝衣少年郎步伐稳健,呼吸悠长,在荆棘丛生、不时出现树桩之类的林中腾挪转移,身法轻巧,犹如猿猴,不由赞道:“雨奴步伐好生灵巧!”
那蓝衣少年郎正是郭旁之子,因是雨天出生,便唤作雨奴,郭雨奴闻言露齿一笑,谦逊道:“袁统军过奖了,不过是因为自小生长山野,所以都走习惯了。”
这一天薛氏还是没有跟出来,元秀也巴不得这样,她如今靶场上的准头固然能够叫薛氏满意了,但猎起活物来还是差得远,薛氏教导她时颇为严厉,往常在她身边,元秀先担上了心,此刻听了郭雨奴的话,问道:“这附近可都有些什么猎物?”
“回贵主。”郭雨奴不假思索道,“紫阁峰上因建有别院,能伤人的猛兽皆被逐了出去,终南山绵延八百里,其中野兽众多,如虎狼之类除非逼不得已,否则也是不愿意靠近有人居住之处的,所以本峰上最大的猎物只有鹿。”
很显然,只不过一夜的工夫,元秀在峰顶上面打着猎虎的主意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别院,她面上微微一红,勉强道:“那么就猎鹿吧。”
郭雨奴早从禁军那边听说元秀箭技平平,因此被询问时故意提到虎狼等猛兽不喜靠近人居之处,免得元秀当真好高务远,开口就要进深山里去猎虎——就算他这样山间长大,自小摸惯了弓、控多了弦,勉强算是入了行的猎手,猎虎也是看运气的,何况元秀虽然不是独自出猎,但山间射猎不同皇家春秋两狩——后者那都是有人围住了场子故意放进猎物的,像平时这样的狩猎,随行之人一多,连野兔都逃了个没影,前边开路的或者还能猎到几只山鸡,被簇拥在了中间的正主儿可还能轮到什么?
若人少了,元秀公主金枝玉叶,又是今上最看重的妹妹,一旦出了事,从薛氏到袁别鹤,紫阁别院上上下下怕是无一人能落好。
这会听元秀同意猎鹿,郭雨奴心里暗松了口气,思忖这位贵主倒也不算难伺候,忙振奋精神道:“贵主请看那一边的林子,仆记得大约四五天前恰在那边发现过鹿群饮水的踪迹的。”
有熟悉紫阁峰的人指了路,元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