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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拂日看向了燕九怀,燕九怀差点没跳了起来:“我是受了伤,又不是死了!再说这天下,除了师父,还有谁能够靠近我,换走我藏在袖子里的香料而不被察觉?你真当我死了?!”
“小云儿。”杜拂日没理会他的叫嚣,而是招手叫过了小云儿,和颜悦色道,“云娘子既然让你保管阁子里面用的香,想来你对香料也是有些知道的,却不知道这会你可还能分出燕郎袖子上面沾染的香气是什么香?”
小云儿自信道:“杜家郎君说的一点也没有错,阿娘当初将这个差使交给了我,便是看中了我的记性好,助情香的香气虽然不浓烈,却胜在了悠长上面,我站在这儿是闻不到,若是近些而燕小郎君又没换衣物,那定然是能够闻到的。”
杜拂日点了点头,看了看燕九怀,燕九怀脸色阴沉,哼了一声,才带着悻悻之色脱了外袍,交给了小云儿。
小云儿寻到了袖子的位置,闭上眼,凑近鼻端嗅了嗅,睁眼惊讶道:“这不是助情香!”
“师兄!”燕九怀大大松了口气,他顾不得与小云儿计较,忙不迭的看向了杜拂日。
杜拂日淡然道:“看来,是有人昨晚趁着你还没找到小云儿时,就已经将香料更换,我想,因小云儿就住在隔壁的院子里,你为了不让我察觉,想必一直谨慎万分,而小云儿说,她当时已经睡着,想来你是连灯火都没敢点,在这种情况下,小云儿自然只能借着廊上的风灯的隐约光亮,凭着记忆取香,这样便出了差错,她也没有发现,而你,对香料之物一无所知,便是这么上了当,你以为你是在捉弄元秀公主,却不知道反而自己着了道!”
燕九怀面色羞惭不已,但他在杜拂日面前一贯不甚服气,便一挺胸道:“这也没有什么!师父早就说过,谁没有翻船的时候?下一回我便知道注意了,说起来这也是小云儿蠢,连云娘子叫她保管几种香料被人换了都不知道!”
小云儿怒视着他,嗔目喝道:“若不是燕小郎君你故意意图不轨,故意要瞒着杜家郎君,所以未点灯火,火光明亮处,我岂能连助情香与其他香都分辨不出来?!再者,方才丽娘那边还使了人来要了一份洗尘香,我开匣子时都不曾发现,足见那动手脚之人手段利落,也不晓得是你在什么地方惹下了高人,如何也要怪到了我头上?莫非你在长安坊间的名头俱是欺负女郎得来的吗?”
燕九怀还没来得及回话,杜拂日已经站起了身,森然问道:“洗尘香?那丽娘的院子在什么地方?速速带我前去!”
洗尘香虽然有一个香字,确实却毫无香味,这是因为梦唐风气虽然开放,但悍妇却也不少,梦唐的女郎们没出阁的时候,就不乏鲜衣怒马招摇过市之辈,等到嫁了人后,也不可能一下子就贤良淑德起来,郎君们想照着成婚之前那样夜夜笙歌、流连北里,许多人家的主母那是决计不肯同意的。
而梦唐惯用香料熏染,尤其北里这些地方,许多名妓为了与众不同,往往不惜重金购入商贾从遥远异域带来的异香,或者是更改古方,务必要与众不同,在这种情况下,到北里一夕欢乐,难免沾染上阁中的香气,即使更换衣物,也容易为人察觉,若是家有悍妻,少不得一场后院风波,因此北里的楼阁里许多都准备了这洗尘香,此香燃后无味,却能够中和掉附近之人身上的香气,在这种情况下,那些不愿或者不敢被家中人知晓去处者,便会在离开前要一支洗尘香,将满身脂粉与异香都中和掉,便可理直气壮的出门。
问题是——因着昨晚大明宫变,今日坊门才开,各家的下人与心腹便一起拥到了迷神阁来,知晓消息后,谁还能够在这里坐得住?更别说昨儿歇在迷神阁,许多人本就觉得自己睡得格外的沉,这会听了宫变的消息,哪里还猜不到缘故!
就是不为了别的,为了史家那一支笔——迷神阁虽然因任秋案关了一段时间,但择日开张哪日都不选,偏偏是昨日,而偏偏昨晚宫变,更偏偏的是,昨晚宿在迷神阁的,着实有几个颇负名望的臣子……将来太史记录这次宫变,焉会注意不到此事?到那时候只需要在史册上面轻描淡写的记上一笔,说这几人联袂在迷神阁中过夜,才导致宫变发生后虽然大明宫中彻夜喊杀无断,却只有寥寥数臣到场却被宫门所阻——若他们都参与了这回宫变倒也罢了,过后总是能够得到好处的,这会没有参与却也有可能青史留下污名,如何受得住?自然强自按捺了对迷神阁的怨恨,却一个个走得飞快了!
也就是说,早在宫变消息传到迷神阁时,昨日开张所请之人,除了杜拂日外,便全部走光,何况如丽娘等人,昨晚左右应酬,这会应该早就睡了,丽娘是阁里的女郎,她好端端的要什么洗尘香?
杜拂日神色依旧波澜不惊,然而目中寒意深重!
元秀公主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七章 家国(一)
'更新时间' 2012…07…05 23:54:03 '字数' 5091
一夜之间多出不少禁军戒备的长安城仿佛也萧索了不少,元秀面带帷帽,从马车行驶时偶然露出的一丝缝隙中看出去,禁军手中的刀枪锋利的刃光仿佛刺痛了她的眼睛,神策军建于安史之乱时,它的建立原本是为了抗击叛军,后来则因护送肃宗皇帝归还长安,变成了直属帝都的禁军,目的也变成了拱卫皇室。
然而从德宗皇帝将军权交给了贴身宦官起,这支军队逐渐变成了宦官专权的工具,本朝的高祖、太宗皇帝时候,大约是怎么也想不到,流淌着他们的血脉,也不仅仅是他们,还有那位从古至今、唯一一位以女子之身登基称帝、在位之时固然因宠爱男宠为人所诟病,但却不乏开疆拓土之举的武周皇帝的血脉……这些赫赫先辈的血脉,是什么时候沦落到了需要在那些原本卑微低下的宦官手下苟延残喘?
如今再看到神策军的士卒刀枪如林甲胄如墙,元秀只觉得说不出的讽刺。
她正在出神时,路旁的士卒却少了起来,马车最终停到了一扇侧门外,赶车的车夫去敲了门,过了片刻,门开了,马车驶入其中,门复关上,沿着两边高高的夹墙过了两道门,却到了一座花园里,只是四周格外的安静,仿佛别无人迹。
但车夫请元秀下了马车后,长生子却已经在不远处等着了,七月虽然比之六月,夜间已经有了些许凉意,但白昼的时候依旧骄阳烈烈,然而一园草木葳蕤间,长生子莲冠羽袍,但见面色似玉、鹤发如雪,却不见他额上有半丝汗意,越发显得仙风道骨。
“贵主请来。”他见元秀下了车,微微颔首,转身时拂尘翩然。
元秀默默的跟了上去,走了几步,到底还是忍不住问道:“五哥在这里?这里似乎是城南吧?”
“这里是修政坊。”长生子边走边道,“或许贵主应该有印象,当初,对贵主一见钟情的贺家六郎,这里就是他到长安时的住处,贫道曾为魏博节帅幕僚过一段时间,如今虽然已经辞了幕僚之职,但他依旧许贫道可以用这处宅院。”
元秀面色一变:“这么说,你在骗我?”
“并不算骗你。”长生子见她站住了脚步,只得也随之停下,平静的道,“贫道只是带了那封血诏给贵主过目,以证明贫道确实受了丰淳帝之托,但却从未说过丰淳帝在此处。”他以拂尘指了一指北面大明宫的位置,淡淡的道,“贫道虽然是修道中人,为云游四海便利故,略懂一些武艺,可大明宫是什么地方?邱逢祥与杜青棠俱非寻常之人,这次逼宫更是两人联手,贫道潜入进去,为丰淳帝带出了这封血诏,已经是冒了大险!带出丰淳帝,恐怕如今只有陆地神仙能做到吧?”
元秀听了,却没有立刻与他翻脸,而是问道:“那你要本宫到这里来做什么?”
“杜拂日是贫道支走的。”长生子忽然道,
“这个本宫知道,燕小郎君身上有伤,而且他素来藐视本宫,比之杜家十二郎的心思缜密、善于伪装来,他实在好对付多了,若是杜十二在那里,哪里会察觉不到香炉之事?”元秀淡然道。
长生子点了点头:“即使如此,但也只能让他进宫去一段时间,以他的心思,迟早会察觉到不对,自然会追回阁中,而贫道需要等到燕小郎君倒下后方能现身,以免惊动屋外的守卫,又要说服贵主,接着,再带贵主从密道离开,到丽娘的院子,以洗尘香洗去我等身上沾染的香气,免得杜拂日用猎犬追上——所以如此一算,就算杜拂日是进宫之后才察觉到了贫道的调虎离山之计,但贫道所有的时间,也不算太多。”
“何况,丰淳帝除了血诏之外,所托极大,贫道以为,留在迷神阁继续与贵主交谈,并不什么明智之选,况且贵主听了丰淳帝的托付后,也未必能够立刻做出决定!”
元秀盯着他,许久,慢慢问:“五哥托付了你什么?”
“血诏贵主已经看到了。”长生子也缓缓道,“丰淳帝如今的景遇,贵主怕是所知不详,贫道昨晚趁乱入宫,倒是知道的多一点,贵主不如与贫道去前面的轩中一坐,待贫道仔细交代清楚,再告诉贵主丰淳帝之托付,如此,贵主也好告诉贫道,贵主的选择!”
元秀这回没有犹豫,立刻点了点头。
小轩三面透风,外面植了一大片紫竹,遮蔽了烈日,只放了两个冰盆便已十分清凉,一个老仆默默呈上了茶水,便悄无声息的退出门外。
“昨夜丰淳帝宿在了紫兰殿卢芳仪处,夜半时,禁军哗变,从玄武门杀入宫中,因宫中以及禁军中也不乏忠君之士,更有袁别鹤等人竭力护驾,所以混乱里,袁别鹤命人点燃了玄武殿,以期示警,也是向城外禁军求助。因此守夜之人发现玄武殿被焚,并隔着数道宫墙听见隐约喊杀声后,便去告诉了鱼烃,鱼烃亲自登上紫兰殿的阁子一望,知道不妙,这才冲进了寝殿,为丰淳帝更换内侍之服,向前朝紫宸殿逃去,意图从丹凤门出宫,向群臣求助。”长生子说到此处,淡然一笑,“当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