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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你们殷家?」他领悟她话中涵义。
她轻轻点头。
「你不喜欢吧?」他怜惜地抚弄妻子的细发。「从小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长大,确实是一种压力。」
「我以前的确很不喜欢,因为别人总以为我是殷家的孩子,理所当然就应该是很优秀的菁英,可惜我不是。」她哑声低语。
路柏琛望着她略显忧郁的侧面,正想开口安慰,她却忽然扬起眸,微微一笑。
「不过现在我懂了,我从殷家得到的比我失去的多得多。」
「什么意思?」他不懂。
她没解释,径自仰头,欣赏面前一栋极富哥德式风格的华丽建筑,目光顺着屋顶的尖锐线条蜿蜒。
「这就是道奇宫吧?听说以前威尼斯总督就住在这里。」她回眸。「要不要进去参观?」
「好啊。」路柏琛无异议。
两人买了门票,随着一群观光客簇拥着踏进宫殿里,室内金碧辉煌的摆设频频引起赞叹,天花板精致的雕刻更是足以流芳百世的艺术珍品。
「好漂亮的宫殿!」殷恬雨长吁一口气。「当时的总督一定很有权势。」
「当然喽,不然怎么跟人家竞争海权?」路柏琛回话的口气隐隐透露着仰慕。
「我可以想象,你如果是威尼斯总督,一定是很霸道的那一型。」她揶揄。
他朗笑,不置可否。
「如果你生在那时代,你会想当总督吗?」
「你说呢?」他没正面回应,神采飞扬的表情却明白表示了有为者当如是。
殷恬雨静静凝睇他。
那么,千万别忘了你的野心啊!她涩涩地在心里叮嘱。别忘了要实现政治野心,依附政治世家永远是最便捷的途径。
她敛下眸,对自己苦笑。
她承认自己很卑鄙,她是故意提起这话题的,她要点醒他,事业与爱情,他该好好拿捏天平两端的重量,别做出令自己后悔的决定。
离开她,离开殷家的庇护,绝对会让他的政治前途蒙上阴影。
所以,别再想着李相思了,那个女人只会令他身败名裂。
他如此精明,一定会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对吧?
※※ ※※ ※※
欢乐,是时光的羽翼,小叮当的任意门,仿佛只是一眨眼,两人便瞬间移动到此趟旅行的最后一站托斯卡尼。
路柏琛租了一间度假小屋,两人在此地盘桓了好几天,享受慵懒的乡间生活。
清晨,他们会沿着小屋附近的葡萄园散步。初秋时节,葡萄结实累累,饱满的果串犹如一颗颗明珠,在薄雾中闪着清光。
待阳光从云朵后透出来,便可清楚地看见眼前一大片丘陵起伏,一幢幢红瓦石墙的乡间小屋,悠闲地座落在翠色波浪中。走累了,两人会寻一株枝叶茂密的橄榄树,在树荫下憩息,并肩欣赏周遭的好风光。
中午时分,殷恬雨会在度假屋里光洁明亮的厨房里亲手准备菜肴,她最爱托斯卡尼的番茄,烫熟了,洒上橄榄油、大蒜末,以及一把新鲜的罗勒,做成清爽的沙拉,路柏琛最爱的则是烤得脆脆的面包片,抹上黑橄榄酱及蒜末,香酥可口。
午饭后,两人会半躺在落地窗边的沙发上读书,享受着温暖的日光浴。她读的是软性的散文小说,他就比较杀风景了,总是看些诸如名人传记之类硬邦邦的读物。
到了傍晚,那是更奇妙的时刻,穿过美到不可思议的薄暮,来到一家一对老夫妇开的小餐馆,喝杯红酒,吃很棒的义大利乡间料理,然后,醺醉着神智,在月光下漫舞。
如此平淡却闲适的生活,对殷恬雨而言,美得像一场梦,一场她永远不想醒来的梦。
但,挽不住的时光轮,终究要转动。
再过不到二十四个小时,他们便要搭机返台了,这天,将是这甜蜜假期的最后一天。
要回台湾了。
殷恬雨摇摇头,甩开脑里不受欢迎的念头,不管如何,这最后一天还是属于他们的,她要好好把握。
她望着镜中的身影,为自己做最后的装饰,她在发际压上一朵粉色玫瑰水钻发夹,颈上,则松松挽着条彩色丝巾。
看起来还不错。
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义大利有种奇异的魔力,她总觉得自己来到这儿后,似乎变好看了,偶尔,甚至可以用上「漂亮」这个形容词。
如果,能够在这里长住就好了,或许她会一天比一天漂亮,一天比一天更有魅力。
不过当然是不可能的,她必须回台湾。。。。。。应该说,她必须和他一起回台湾。
她自嘲地牵唇,不再留恋镜中的容姿,披上一件薄外套,盈盈下楼。原本该在客厅等待的男人,却不见身影。
他上哪儿去了?
她疑惑地挑眉,眸光流转,在室内搜寻,忽地,透过厨房的门帘瞥见他的下半身。
她走上前,正想出声唤他,却乍然听见他模糊的低语。
「我知道期限已经到了,可我不能提早离开,恬雨玩得很开心,我不想扫她的兴。」
娇躯僵凝。
「你就不能再多等一天吗?我明天就搭机回台湾了。」
怀疑的浪潮在心海翻滚。他在跟谁讲电话?
「你听我说,相思」
是她!
殷恬雨只觉眼前一眩,忙探手扶墙,稳住自己虚软的身子。
他在跟李相思讲电话,他要她再多等一天这意思是,他一回台湾就要投向她怀抱了吗?他就那么迫不及待想见到她?
「你真的。。。。。。会跟樊亚上床吗?」
樊亚?关哥哥什么事?为什么柏琛要提起他?
「。。。。。。妳放心吧,我一回台湾就会告诉你我的决定。」
什么决定?他要做什么决定?他打算。。。。。。离开她吗?
殷恬雨抚住紧窒的胸口,只觉得一阵透不过气,她痛楚地旋身,悄悄奔出了屋外,沿着乡间小径一路踉跄。
她承认自己胆小,她没勇气再听下去了,若是他当场对那个女人甜言蜜语起来,她恐怕恨不得撞墙而死。
她不敢面对现实。
她昏沉沉地觅路前进,一个不小心,闯进葡萄园里,教藤蔓支架闹得一身狼狈,丝巾割破了,发夹也在无意中遗落。
终于,她来到每日光临的小餐馆,老板夫妇早认识她了,热情地迎上来,一见她披头散发,吓一大跳。
老板娘用义大利语叽咕了一串,她听不懂,但约莫猜得出来。
「我想。。。。。。可以给我一杯酒吗?」她需要定定心神。
老板娘会意,挥手要老伴去招待别的客人,自己则将殷恬雨领进餐馆后的厨房,拉着她在桌边坐下,斟了一杯红酒给她。
她强笑着道谢,捧起酒杯,深深啜饮一口。
老板娘伸手替她理了理凌乱的头发,目光满蕴关怀。
跟老公吵架了吗?老板娘用手势表达询问。
她涩涩地摇头。「柏琛不会跟我吵架的。」
那是怎么回事?
她敛眸不语,慢慢地啜着红酒,一杯喝干了,老板娘体贴地又斟了一杯。
她恍惚地盯着杯中那美丽的、凄艳的、如血的液体,忽地想起他衬衫上那一抹染上鲜血的唇印。
「我的老公,其实不爱我。」她迷蒙地倾诉,明知老妇人听不懂她说什么,于是放心地吐露心声。「他爱着另一个女人。」
她扬起眼睫,迎向老妇人慈蔼的容颜,眸中水雾漫开。
「其实我从很久以前,就知道他不爱我了如果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他会对她敞开心的,可他从来不肯。他知道我所有的事,知道我从小是怎么长大的,我却不清楚他过去发生了什么,他从不告诉我。我只知道他是独生子,他妈妈很早就去世了,他爸爸长年待在国外,我甚至没见过几次,最后那次,还是我们接到医院的病危通知。。。。。。」
她停顿,思绪朦胧地飞回从前,半晌,她摇摇头,唇角翻起一丝苦涩。「我很清楚,他心里藏着许多秘密,最大的秘密就是,他不爱我虽然他说了很多好听的谎言哄我,虽然他告诉我他对我是一见钟情,但其实。。。。。。」
她蓦地哽咽,一颗清泪沿着颊畔坠下。
老妇人不舍地惊叹,喃喃念着什么,手指替她抹去眼泪。
她在闪闪泪光中微笑。「不好意思,跟你说了这么多,你一定很烦吧,其实你根本就听不懂我说什么。」
老妇人不懂。
没有人懂。
因为她不能跟任何人倾诉这深藏于内心的惊惧,这会伤害柏琛,大家会以为她的婚姻不幸福,会以为她丈夫不够体贴,但其实,他真的待她很好。
或许就因为他太好了,她才如此离不开他。
「我爱他,真的好爱。」但她也很清楚,如果她不是殷家的女儿,他不可能娶她。
老妇人温柔地将酒杯推向她,示意她多喝几口平复心情。
她感激地接过,喝下一杯温润与苦涩。
「谢谢你。」她扶着桌缘起身。「我想我还是回去好了,柏琛找不到我会着急。」
她向老板娘道别,推开厨房的后门,迎面飘来一帘沁凉雨丝。
老板娘见这雨势,托住她臂膀,对她摇了摇头。
「你是说我这样淋雨回去会生病吗?」殷恬雨涩涩地微笑。「没关系的,我反倒希望能大病一场呢。」
最好发烧发到四十度,说不定就能在这淳朴的乡间多留一些时日了。
「拜拜。」
她踏进漫漫的雨雾,街灯在一帘灰白里亮着黯淡的光,月娘藏匿,星子不见,世界是寂寥。
单恋,也是寂寥。
殷恬雨踽踽独行,忽然间,来到一个岔路口,而她竟忘了哪一边才是归家的路。
她茫然地伫立在原地。
是左边,还是右边?哪个方向才是正确的?
或许,都不对,或许能够决定方向的人不是她。。。。。。
「恬雨!你去哪里了?」一道灰色的身影,火箭似地从迷雾里冲出来,一双烧着烈焰的眸,焦躁地打量她全身上下。「你怎么淋成这样?你没事吧?」
她眨眨眼,打了个冷颤。「我很好。」
「还说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