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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以救更多的人,更多在生死边缘挣扎的人,他们怀抱着渺茫的希望,只为了等到及时的拯救;为了保住那一丝希望,他愿意不计一切代价跟时间赛跑,跟死神赛跑,他愿意跟着队友们转战全世界每一个他们到得了的灾区。
灾民们敬他为英雄,他们总是感激地望着他,他也因此志得意满。
直到她透过朋友辗转捎来的最后通牒打碎了他的梦想。
他不敢相信,被所有人称为英雄的他,在妻子眼里,原来只是个不负责任的丈夫。他拯救了许多人的生命,却无法在妻子最需要他的时候陪伴在她身边。
他可以是每一个人的英雄,却保护不了他最爱的女人。
他错了吗?他惶恐、不安,原想立刻奔回台湾挽救他的婚姻,可是责任感阻止了他,当时的他正在一处地震灾区工作,眼看四周一片惨绝人寰的景象,他怎能说走就走?
他走不了。他走不了,只能选择留下来继续奋战,那个深夜,余震不断,又发生了爆炸,他一时不慎,竟孤身被困在坍落的建筑里。
他的腿,被倒塌的钢筋水泥给压伤了,他动弹不得,只能无助地看着火舌从另一边逐渐延烧过来;无线对讲机里,传来伙伴们焦急的呼唤,他们要他撑着,说他们会马上想办法救他,他却知道,那并不容易,他们根本没有这栋建筑的构造图,又怎么推测得出他被困在哪里呢?
他想,他就快死了。
在逐渐接近死亡的那一刻,他忽然体会到一股深沉的恐惧,那恐惧,像一帘黑幕,密密地罩住他,教他什么也看不见,触目所及,尽是一片漆黑。
他慌乱不已,心脏狂跳,豆大的冷汗自全身肌肤迸出。身为救难队员,他当然不会自大到以为自己永远可以战胜死神,他知道总有一天,死神的魔掌会抓住他。
他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如此之快。他不甘心,他还有太多事没做,太多梦想没完成,他还没好好抱过自己的儿子,还没跟总是等待他的妻子说一声抱歉。
他不想死啊!他探手进救难服,找出一张总是带在身上的照片,这照片上,有他的妻与他的儿,他们在家里等着他。
「对不起,香染,轩轩。」他喃喃地道歉,怔怔地凝视着照片。
他想回家,好想回家啊!
一颗火星飞过来,燃起照片一角,眼看火苗即将吞噬妻儿甜蜜的微笑,他顿时惶恐莫名,有种错觉,仿佛死神正磨刀霍霍,狞笑着接近他最爱的两个人。。。。。。
不!他不允许,他不许任何人伤害他们!一股强烈的意志从他内心深处窜起,催动他挥动手臂,把火星甩落。
这一挥,挥出了他身上残余的力气,也挥醒了他求生的意志,他咬紧牙根侧过身,贴着瓦砾地面匍匐前进。
许是上天佑他,他的伙伴们也恰于此时找到了建筑结构图,推敲出他所在的位置,他们透过对讲机呼叫他,要他想办法到墙的另一边。
他不知自己是怎么办到的,拖着一条伤腿,他费尽千辛万苦,竟然真的拿钻孔机在半塌的墙面上钻出一个洞来,来到墙的另一边。
他几个队友也随后钻通了另一面墙,风尘仆仆赶到他面前,救出了他。
他得救了,但这并不表示迎向他的是一片光明,他的腿断了,医生替他开了刀,却告诉他复健成功的希望不大。
他抢回一条命,却可能失去一条腿。他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妻子这个消息,她已经够委屈了,难道他还要以自己半残的身子来折磨她?他要队友们暂且先替他瞒住这消息,正挣扎间,又收到了她寄来的离婚协议书。
她要跟他离婚!
那一纸黑字,宛若最无情的雷电,狠狠劈中了他,直到那一刻,他才真正感觉到她的决绝,她要与他分手,她不想再等他了。。。。。。
从震惊到痛苦,从痛苦到懊悔,他终于决定,与其拖着她跟自己一起受苦,放她自由也许更好,于是他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下名,寄回台湾。
他知道,自己从此失去她了。失去他最爱的女人,以及年幼的儿子。
他只是没料到,失去至爱的感觉原来如此痛苦,他没想到,一个人面对复健会那么凄凉。在日复一日的绝望中,他好希望有个人能在背后支持他,他希望能听到她温柔的嗓音,听到她体贴的鼓励。
他需要勇气,他需要她!
「香染,我错了,我懂得你的痛苦了,我不该丢下你一个人的,我知道错了。。。。。。」她需要他,就像他需要她一样,他怎能那么残忍地将她独自留在台湾?他怎能放任她独自撑起一个家庭?
他错了,错了。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向她道歉,再多的道歉都不能弥补他曾让她承受的苦,她是那么害怕,那么惊惧。
他都懂了,都明白了。
「对不起,香染,我错了,你原谅我,求你原谅我。」他痛楚地低语,痛楚地祈求她的原谅,「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第十章
他在作梦。
客房里传来的声响惊动了在午夜醒来的于香染,她原只是起来喝个水,却乍然听见那声音,虽然那呼叫声如此细微,几乎无法辨别,她仍是清清楚楚地听到了。
「香染!香染!」
他在叫她吗?那嘶哑的呼唤似乎充满了绝望。她心一紧,一股冲动教她打开了门,闯进一片漆黑的房里,待眼睛适应黑暗后,她看见躺在床榻上的男人正不安地扭动着身体。
她扭亮了床头柜上一盏夜灯,昏黄的灯光映亮他的脸,一张苍白的、紧蹙的、冷汗淋漓的脸。
是恶梦吗?她在床缘坐下,怜惜地望着他,犹豫着是否该唤醒他。
他继续挣扎于恶梦中,泛白的唇模糊呓语,虽然有许多音节她无法辨识,但她听到了,那痛楚的呢喃中夹杂着她的名字。
一遍又一遍,他似乎在梦里不停喊着她。他喊她做什么?他想告诉她什么?
「立人,你醒醒。」她不忍地推他的肩,「醒一醒。」
他猛然弹坐起,睁开双眼,无神地瞪着她。
「香染?是你吗?」他喃喃问,忽地一把抱住她,「不要走,我知道我错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他不停地道歉,嘶哑地、沉痛地道歉。
他似乎还没醒来,还处于半梦半醒之间,他紧紧抱住她的腰,湿透的脸庞贴在她柔软的胸前。
是汗水,还是泪水?她分不清,只觉得心口一阵阵揪疼。
「我在这里,立人,我在这儿。」她心疼地摇晃着他,像摇晃孩子一般轻轻晃着他,「快点醒来,没事了,我在这里。」
「香染,香染,我好想妳。」他像孩子一样紧抱着她,像孩子一样对她诉苦,「我的腿断了,我好害怕。。。。。。」
他说什么?他的腿断了?她震惊地捧起他的脸,端详他苍白的脸孔,他的眼瞳失神,表情木然,仿佛还陷在梦魇中。
「我需要你,我不能失去你,不能没有你,真的不能。。。。。。」他哑声低语,字字句句都绞扭她的心。
他看起来好无助,无助得像个找不到路的孩子,无助得令她忍不住鼻酸。
她再次揽住他,「嘘,没事了,我在这里啊,你张开眼就能看到了,醒来就能看到了。你快点醒来啊,立人。」她哽咽地唤他。
他像终于听到了,身子一僵,抬起头来,看着她的眼连续眨了眨,好半晌,他总算认出了她。「香染?」他呆呆地看她,「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我房里?」
他终于醒了。她松了一口气,颤巍巍地启唇,「我听到你在说梦话,所以进来看看。」
「我说梦话?」他惘然。
「嗯。」她静静望着他,「你在梦里,一直叫我的名字。」
「我叫妳的名字?」这下,他全想起来了,脸颊一热,尴尬起来。
「那个梦很可怕吗?」她蹙眉问他,「你刚刚一直醒不过来,我好担心。」
「真对不起,吓到你了吧?」他又尴尬又自责,「我没事,你别担心。」
你明明有事。明丽的大眼瞪着他,不相信他四两拨千斤的说词,「告诉我,你这几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我没有啊!」他装傻。
「你的腿受过伤吗?」她追问。
「嗄?」
她意味深刻地望着他,「你刚刚说你的腿断了。」
「我这么说?呃,我怎么会这么说?真怪啊!」他摸摸头,强笑道,「你别理我,八成是睡糊涂了。」
真是睡迷糊了,还是在梦里吐露了真心话?她深思着蹙眉,眸光一转,忽地瞥见床头柜上某样东西,呆了呆。
「姚立人。」她忽然连名带姓喊他。
他身子一僵。通常她这样喊他就表示她在气头上,老天,他方才神智不清时该不会冒犯她了吧?「对不起,香染。」他道歉,松开环抱住她的手,「我不是故意的,你原谅我。」
「你道什么歉?」她不解。
「嗄?」他一楞,「你不是要骂我吗?」说完,还垂下头,一副乖乖听训的模样。
她又好气又好笑,又是心悸,不自觉轻轻叹了口气。这个男人呵,为什么他总有办法将她一颗芳心弄得乱糟糟?她微微抿唇,倾身拿起搁在床头柜上的相框。
「我是要问你这个。」她低声说,拇指划过相框上的玻璃,「这张照片你一直留着?」
他一怔,良久,才点了点头。
就跟姚轩第一次见到这相片一样,于香染也注意到右下角有一片熏黑,「这是怎么回事?让火给烧的吗?」
「是。」
她扬眉,「你把相片带进火场?」
「我一直把它带在身边。」他低声道,看着她的眼藏着某种难以形容的情绪。
她顿时感觉呼吸困难,「一直都带着吗?」
「一直都带着。」他坦承。
「为什么?」
「因为我希望能时时看到你们。」
「为什么?」她继续追问。
他却无法回答,眼底掠过一丝挣扎。
「告诉我,姚立人。」她命令他,「不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