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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为什么?」
「你不记得了吗?十年前,我们也曾经见过。」
「十年前?」欧阳耀祖一怔。十年以前,这小女人应该还未满二十吧,难道他上过未成年少女?
「我是童羽裳,十年以前来过这里。」
「童羽裳?」欧阳耀祖皱眉,咀嚼着这名字,颇感熟悉。
「那天,因为欧阳的阿嬷病危,我来求你去医院看看她老人家,你却说什么也不肯去。」她幽幽解释。
他悚然一惊,总算想起来了。
她不是他曾经玩过的女人,而是那个曾经不知天高地厚找上门来,还指着他鼻子,痛骂他无情无义的无知少女。
她是童羽裳,他儿子的好朋友。
「童小姐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听他问话,童羽裳却不答腔,贝齿轻咬着唇,眸光忽明忽灭,片刻,她扫他一眼,那一眼,凌厉得令他心头一惊。
没想到这么个年纪轻轻的女孩,也有如此锐利的眼神。
「我来,是想问你一件事。」紧绷的嗓音,从她唇间吐落。
「什么事?」
「你要欧阳回来继承你的事业,是认真的吗?」
「嗄?」欧阳耀祖一怔,片刻,老眸眯起。「是他要你来问我的吗?」
「是我自己要来问你的。」童羽裳昂起下颔。「我想知道,你这提议,是随便说说呢,还是认真的?」
「我当然是认真的!」他冷啐一声。「不管那小子怎么想,他终究是我儿子,我的事业再怎么样,还是得由他来继承。」
「你想利用他?」
「说什么利用!他是我儿子!我要他回来帮忙我,不行吗?」
她默然无语。
「你以为自己是谁?凭什么插手我跟我儿子之间的事!」他厉声斥责,凌锐如刀的眼光不客气地在童羽裳身上剜割。
她毫不畏惧地迎视他。「我是欧阳的姊姊,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他愕然。「你说什么?」
「我是他姊姊。」她一字一句、不疾不徐地声称。
姊姊?欧阳耀祖茫然。那小子什么时候多了个姊姊了?但她说得好认真,丝毫不以为有何不妥之处,他不禁想起,多年以前,当她初次前来找他时,也是如此天经地义的神气。
她不怕他,很难相信一个未成年的少女竟然在他面前毫不退缩,但那时候的她,确实义正辞严地把他教训了一顿,还说他这样冷血的人,不配当人家的父亲。
她当时的悍然,正如今日的坚决,同样教他难以置信。
「你如果希望欧阳回来,就好好地待他,他是个人,不是随你摆弄的玩具,不许你伤害他。」
「你说。。。。。。什么?」他瞪她,惊愕莫名。
「我说,不准你伤害他。」
「你!」这丫头究竟以为自己是谁?凭什么用这种口气对他说话?欧阳耀祖气极,如狼似虎的眼,像恨不得撕裂她。
童羽裳气息一颤,好不容易堆起的勇气,差点崩塌。
她知道自己话说得太呛了,知道欧阳耀祖必然觉得莫名其妙,一个陌生女孩竟前来教训他该如何对待自己的儿子。
她知道自己是不自量力,或许在对方眼中,显得可笑。
但这些话,她无论如何,都得说。。。。。。
「你知道吗?欧阳一直很尊重你这个父亲。」
「他尊重我?」欧阳耀祖冷笑。
「他如果不尊重你的话,你早就被打趴在地了。」她冷冷注视着满脸不以为然的男人。「你知道他其实是空手道高手吗?」
「什么?」他吃惊。「他什么时候学会空手道了?」
「很早就会了。在你只要一不顺心、就揍他出气的那时候,他就会了。」
「怎么可能?」他不信。「他既然会空手道,干么不反抗?」
「你还不懂吗?」她伤痛地瞪他。「因为你是他爸,所以他才任由你打。」
「。。。。。。」
「因为他尊重你这个父亲,所以才骂不还口,打不还手,你以为他真的那么瘦弱矮小吗?他要是认真起来,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字字句句如铁钉,敲进欧阳耀祖心里。
他惘然,一时无语,思索着童羽裳话里的真实性。
其实他的确曾隐约觉得奇怪,记得当时校方跟警察曾几次告诉他,他儿子经常在外头跟人打架,号令一群青少年为非作歹。
他觉得好笑,不相信在家里总被他痛扁的儿子在外头能有什么出息,想必是校方跟警察搞错了,现在想来,或许错的人是他自己。
「他一直在让你,可你却从来感受不到,感受不到他其实一直」童羽裳蓦地顿住。
「一直怎样?」
她别过眸,深深地、深深地呼吸,许久,才沙哑地扬声。「他一直渴望着你的爱,希望有一天,你能像别人的爸爸爱儿子那样,疼他、关心他。他从小就没有妈妈,只有你这个爸爸,你就是他最重要的家人,他最爱的人。。。。。。」
「我是他。。。。。。最爱的人?」欧阳耀祖迷惘地重复,眼前像弥漫着一帘雾,他看不清。
「可是你却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他!你知不知道,你每打他一拳,都是打在他心上?你知道他的心碎了吗?你知道他曾经一个人倒在床上,流着血,希望有个妈妈来抱抱自己吗?」
「。。。。。。」
「你不知道,你光只会怨天尤人,找他出气,你根本。。。。。。不配做人家的父亲,不配拥有这么一个好儿子。」盈盈泪珠,在她眼睫上摇摇欲坠。
欧阳耀祖怔望着,忽然体会到眼前这个不识相的丫头有多在乎他儿子。
一股复杂的滋味,在他胸臆间翻滚。
「你很爱他吗?」他突如其来地问。
童羽裳胸口一震,愕然扬眸。
他回望她,眼神很难得地趋于温和。「你是不是爱着我儿子?」
「我。。。。。。我只是把他当弟弟。」她强调,声嗓却像有些塞住了,涩涩的。
「只是弟弟?」他调侃。
她气恼地横他一眼。「你不用管我跟他的关系!」深吸口气,平复情绪。「我今天来,只是想告诉你,你有一个很棒的好儿子,希望你要懂得珍惜。」
「我知道。」
「什么?」她愕然,没料到他应得如此干脆。
欧阳耀祖别过眼,略显窘迫。「只要他肯回来,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对他的。」
「是吗?」她恍惚地问,嗓音轻轻的、细细的,犹如一缕捉不住的烟,转眼要消逸。「那太好了。」
真的太好了,经过这么多年的分离,他们父子终于能再重聚了,抛去过往的一切恩怨,重新开始。
真的,太好了。
童羽裳思绪漫然,不知怎地感觉全身虚软,她转身离开,步履却轻飘飘的,恍如走在一团云上。
流云,是虚无缥缈的,一个踏不稳,她就会跌下去,摔得递体鳞伤。
她会掉下去。。。。。。
带着满腹惊惧,她踉跄地走着,摇摇晃晃的,与一个结实的身躯撞满怀
「欧阳?!」
「你是不是都听见了?」童羽裳低声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离开那幢富丽的宅邸后,欧阳便牵起她的手,走向附近一条长长的绿荫道,月光从林荫间洒落,剪出两道相依而行的身影,他也如那影子一般沉默。
「我比你早到。」月娘,让一朵浓云掩去了半边脸,月下身影晃动,他总算也开了口。「你来以前,我便在楼上了,本来是跟他在书房里说话,后来佣人说有个小姐来找他,他才下去见你。」
「所以你就一直躲在楼上,偷听我跟你爸说话?」她咬了咬唇,有些不甘,却有更多窘迫。「你很过分耶。」
他叹息。「对不起。」
她扬眸,夜色黯淡,衬得他炯亮的眼分外璀璨他嘴上道歉,看起来却像毫无歉意,仿佛还有点探得什么秘密似的,掩不住喜悦。
他在高兴什么?她迷惑。她自作主张跑去找他父亲呛声,他不生气吗?
「你不怪我吗?」
「怪你?」眉苇讶然飞起。「为什么?」
她敛下眸。「我没告诉你一声,便跑去找你爸。」
他没答腔,握住她的手紧了紧。
她感觉从他掌心烫过来的热流,芳心一动,声嗓也跟着发颤。「你今天去找他,是跟他讨论回家的事吗?」
他摇头。「是别的事。他公司有一些法律上的问题要处理,我只是给他一点意见。」
「这样啊。」她轻声应了一句,不再言语。
他却听出她有千言万语待诉,低下头,眸光锁住她雪白的侧脸颊。「你那么希望我回去吗?」
「嗄?」她震动一下。
他单手捧起她的脸,拇指在她冰凉的颊畔抚过。「你很希望,我跟我爸能和好吗?」
「我」她气息窒住,眼色变化多端。「你爸的身体看来不太好,我在想,你回他身边帮忙可能比较好。」
「嗯,我也发现他老了很多。」欧阳微颔首,目光黯下。「没想到你那天在飞机上救回来的人就是我爸。。。。。。为什么你不告诉我?」
为什么?她又是一阵震颤,脸色更白,菱唇也失血。
他察觉她不对劲,担忧地蹙眉。「怎么了?童童,你不舒服吗?」
「不是的,我很好,我只是」她闭了闭眸,苦涩地牵唇。「其实我本来也想告诉你的,只是后来想想,还是作罢。」
「为什么?」
「我本来以为我是不想让你烦心,才不跟你说,但现在想想,好像并不是那样。」
「那是怎样?」
「其实我是。。。。。。害怕。」她惘然低语,渐渐领悟自己复杂的心思。「我怕你知道你爸身体不好,会不顾一切冲回家去,我怕你。。。。。。丢下我一个人。」
「你怕我丢下你?」他愕然。
她知道他不相信,她自己也不相信。
「我是不是很自私?」她急促地问,强烈的自我厌恶在心海泛滥成灾。「欧阳,我真没想到原来自己是那么自私的人!」
他没说话,望着她,深邃的眼渐渐地浮起一层领悟。
「你不自私。」他微笑,「你虽然害怕,还是为了我,跑去找我父亲,苦口婆心地劝他,你怕他像以前那样伤我,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