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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殿的不是,他不想等人问到跟前,干脆请探亲假开溜。
临走的时候,这家的三个孩子来了两个找他玩,女孩子拖着十岁出头的弟弟,非常腼腆地送给老师一个香囊。她才不过十五岁,过去比男孩子还要顽皮,功夫一直没有学好,但潘筠对她要求也不高,这样的小姐,以后多还是相夫教子而已。
小姐矜持有礼,但又不无忧愁地说,老师要去别的地方,以后不回来了吗?
潘筠说,不是,我只是离开几天。你带着弟弟回去吧,镇上正在不太平,别让你父亲担心。
小姐看着他,欲言又止,但已经心满意足,便顺从地领着弟弟离开。
潘筠想,这样娇养着的孩子,就算练武也终究磨炼不到多少。那种未经世事的神情和目光叫他很感动,却又不禁为他们担忧着。
孟知年收到消息,想过让潘筠等两三天,要他进宫来见面,甚至干脆不见,但最后他还是提前一天傍晚就出了城。御驾金辇从北宫道离开,至出口处换坐寻常的辇车,到得城外私邸,已经快要黄昏。
这地方像一个安全隐蔽的小巢,用来在特殊的时候逃避外界种种所造成的精神压力。院落中,枯竹的影子疏疏落落,气候干冷,水池结了冰,黛青色的屋瓦上落着淡淡的夕阳。
潘筠出来迎接他,帮他把带来的东西搬下来,扛进去。还挺多的,说是熏香、茶叶、零食、书本,什么的,潘筠挺惊讶,不是住一天吗?要那么多东西?
孟知年起初不理,而后看着他,慢慢地笑了:“三天。”
为了这三天,他昨夜理事直到清晨升殿,后又和人商议征调兵力、修订律法之类的事情,并召毕秋庭前来例行布置,这时精神虽然还挺亢奋的,但已经差不多是绷到顶的弦了。
潘筠跟他搭着手整理东西,因为没让侍官进来,什么都要自己动手。孟知年带的是玩物,他自己带的是御宅必备的食物,打算在这里先避上几天,少明就寄住在绿萝山庄,也算是个放心的地方。
他原本带着些烦恼的心绪,但孟知年那样积极的,不由也把他感染在一道。
孟知年里外地走动着,努力想把两人过去住的屋子恢复成以前的样子,其实本也没有多少生活气息,被褥什么的都换过以后,感觉还是不太像了。
潘筠觉得没关系,差不多就可以,百忙之中见到一面挺不容易的,所以第一件要紧的事情,就是睡觉。
潘筠说:别弄了,快去睡一会儿,你看你脸都白了。
孟知年摇头,又摇头,可被潘筠推着,也只好往床边挪过去。屋子里已经很舒服,惯用的熏香点起来,茶水也泡好了。潘筠接过他脱下的披风,看见里面是领口袖口都毛茸茸的缎面衣裳,又解开,那很熟悉、很亲爱的味道就被暖暖的小风送过来了。
潘筠道:“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是什么味道啊?”
孟知年道:“就是我身上的味道啊。”
潘筠笑,给他盖好被子,让他先睡,自己去厨下折腾点吃的出来。
孟知年睡下来,很快就睡着了,但没有睡很久,不过两个时辰。起来的时候,脸色还是很白,嘴唇也有点白。
他说,没事的。而后喝了点热茶,穿着里衣到卧榻上吃零食。
宫廷里的零食很精致,孟知年说,不好。临出城的时候他让随行的侍官跑去街市上,买糖果糕点蜜饯,反正是小时候常吃的,越贱越好,侍官找到了感觉,发挥超长起来,居然买的全都很对孟知年的胃口。
吃完零食,又吃饭,潘筠做的东西比以前好吃了,果然带过孩子就是不一样,刀工挺细致的,火候也不错。孟知年咬着一块肉,一边吃一边发笑,笑得有点夸张。潘筠起先没理他,最后闷不住也笑起来。
潘筠说:“这世上男人若都不能近庖厨,那一定会少很多美味。”
孟知年点点头,不错,甚有道理。说完又笑。
潘筠在桌子底下压住他的脚背,压得死死的,一面若无其事吃饭。
孟知年暗暗用力挣扎,他想潘筠不会那么损,在他最用力的时候把他松开。潘筠若无其事地,道:“这桌子牢吗?”
孟知年笑着:“试试啊。对你的学生怎么不掀桌?”
潘筠就低头看看自己做的一桌菜,最后还是舍不得。
就这样,他们都觉得平静愉快,孟知年把书本零食放在床被上,自己滚在里面。潘筠找出一副棋盘,但没有棋子,又找出一些过去玩过的东西,让孟知年来看。
孟知年从被子里出来,伸手去够外袍,快要碰到时,胸口猛的一下抽痛,痛得脸色都变了。他没作声,照旧披衣,从随身衣袋里取出一颗药丸,一口茶水过下去,才走到潘筠身边。
十几岁的时候,他有一阵喜欢收集手抄本,也不为书里说的是什么,只觉得能叫人全本抄下来的,一定有非常重的分量。这些抄本在离开旧府时并没有带进紫微阁,而是放到了这里。潘筠一本一本翻看着,啧啧惊叹,果然是读书人,对字句笔墨都能这么执着。潘筠自己的话,不至于文盲,只不过非常无爱就是了。
孟知年坐在他身边的木凳上,长久注视着他的背影,而后用手摸摸他的头发。
孟知年道:“下次你来的话,我可能不会那么快过来了。你在这里住几天,等不及的话,就先回去。”
潘筠翻着旧书,道:“我有什么事等不及的。”
孟知年道:“总会有的,你回去就行,不用等我。”
潘筠听着他这语气,感觉不怎样好,于是把旧书叠一叠,道:“我要是先走,你到这里不就是一个人了?”
孟知年略笑:“这本来不就是我一个人的地方,你一共才来过几次?”
潘筠不说话了,整理着地上的旧书,一一沓在一处,随后搬出屋去。再回来的时候,孟知年还坐在那,也不看他,僵了片刻,冷淡道:“我平日有许多事要忙的,你以后,不要像这样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找我。你自己无事,我却很为难。”他忍心说出这些话,几乎是强迫着自己。他感到自己需要一个答案,今天就需要,再不能拖延。
潘筠听完,说声知道了,接着整理桌上散乱的杯盏零食,然后开窗透了透气,坐下来。
“让少明来念官学吧。”孟知年接着道,“至少比学堂好。”
潘筠没说话。
孟知年道:“我派人去绿萝山庄接他了,大概明天就到天都,可以住在我这里。”
潘筠愣住。
潘筠道:“你什么时候派人去的,为什么不事先跟我说一声?我跟他们说过,除非我回去,少明不能离开那里。”
孟知年笑了笑:“去接他,不一定会给人看见。你们不是都嫌不够自在吗?再说我是为他好而已。跟着你,一辈子也就是寄人篱下。”他停了停,觉得自己有些不能控制语气和措辞了,于是简单地道,“我想过了,我可以亲自教他,以后就到军策府做事。”说完站起来,往内中去收拾床被:“你睡到隔壁去吧。这张床太小了,以前我就一直觉得不舒服。”
潘筠道:“你就是为了让他进宫来读书吗?”
孟知年道:“还有什么,我还有什么目的呢?”
潘筠道:“你对我说就是了,我都依你,但别去动少明,也别动我身边的人。”他想,那些人正在排斥天一殿,这无异是节外生枝,绿萝山庄的主人对他很重承诺,如果少明不见了,发动镇上的人刨地三尺也是很可能的。事情怎样发展,仅仅凭着一念。
潘筠更想着的是,孟知年为何这样任性,相安无事不好吗?平静温馨地度过这几天不好吗?他已经非常珍惜,但最后还是这样。
孟知年没有答话,冷笑了一声。
潘筠觉得胸口有点堵,他要去处理这件事,非得立刻就去不可,于是起身,披上外衣往门外走。
“潘筠!”
记忆中,孟知年从没很严厉地叫过他,更多的不指名道姓,不是潘大人潘大人,就是看到了直接说话,你来你去的。
孟知年道:“我说过要留三天。你若走了,咱们就到这里吧。”
潘筠停住。
孟知年声音颤抖着,道:“你顾惜孩子,顾惜朋友,全天下人都顾惜了一遍,就是轮不到我。”
潘筠脖颈微微动了一下,终于回过头来,他说:“我不让少明来天都,不是因为你。你不要多想。”
孟知年看着他走过来,俯下身替自己铺好床,然后什么都没有再多说,就这样离开了。
孟知年想,这光景为何如此熟悉,历历的都在眼前。阴错阳差,带着强烈的回响。像从前,孟鸿文对他讲的那些佛经,上面的僧人在雷电加身之中徒步前行,不能退却,直到死去。
事情在出城前的一天被确定下来,非常突然,连他自己也万分错愕。或许是出于傲气,他不想让潘筠察觉这其中的悲凉和嘲讽,于是决定永不相告。
十四 无期
大约半个月以后,三才馆中发生了一次不被制度所允许的集会。重要议事官员被通传聚拢在九室明堂,由谈到争,由争到吵。冲突的导火索是云痕夫人因为行止不端而被逼自尽,事情的起因则非常复杂。
一为外交,二为新政,三为宗法。长江南北两岸币制不一,度量衡皆有一定差异,与星罗宫的建交使得一部分头脑聪明的人从中获取巨大利益,这些所奠定的上层力量就是以鸿胪寺为首的一大批外交官员,其时恰逢南地外族入侵,星罗宫腹背受敌,求援书信已经送到天都,他们恳切希望整片中原恢复到战前关系,水乳交融,患难与共。
而在另一部分人看来,由于武力矛头直指星罗,这正是趁火打劫的大好机会。天一殿只需要在南地战事的末期出一根手指头,就能获得一场旷日持久战争所要达到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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