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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出手想去安抚那些已经沉默的躯体,为了伸出手我用尽了自己最大的意志,终于伸了出去,却触摸到脸颊满是冰冷的液体。
它们冲出我的意志,在不知不觉间已经爬满了脸侧。
低头看向手心凉凉的液体,为什么夜体中还混着殷红?
这才发觉竟是满嘴的腥甜,一股一股地从喉管涌出,仿佛积聚很久终于找到了出口,咽都咽不回去,呼吸很闷很重,连气管也被鲜血堵塞,只得嘴一张,喷出了一手的殷红,从指间一滴滴流入泥土。这样的身子还真是不中用,什么都看不清了,站着的,躺下的,活着的,死了的,隐约中看见偃攸向我跑来,原来武功奇高的他跑起来也会那么没有风度,一脸的惊慌失措。我失笑,为什么?他分明知道我只是利用他,他知道我身份不明,他知道我出卖同伴,背叛主人,他也知道我心狠手辣,机关算尽……我不值得……
我在他面前是一个赤裸裸的阴险小人。
他应该对我退避三舍啊?
陷入黑暗以前,我听到了呼唤声,感觉到了很大的手掌托起我的背,那种温暖很熟悉,真的很熟悉……我以前也依偎过……会是谁呢……
那么黑,我看不清楚啊……会是谁……?
第 27 章
一片熊熊的火海。烈炎冲天。
火舌顺着回廊向前爬行,贪得无厌地舔噬。屋顶上的茅草在冲天的炎气下被一根根卷上天空,身不由己。透过浓烟,强烈的高温使天空和屋舍都扭成了曲线,傍晚的天色被映得分外妖娆。
火里有人。
那人在竖着铁条的窗后,挥舞着手臂,有时用手指在墙上发疯一样地刮,有时奋力地拍响被锁上的大门。看得出他在挣扎,他不想死。却逃不掉。
我站在门口,想去把门砸开,却怎么都动不了。
那人是谁?谁来救救他?
我用尽了力气往屋里看。看不清。
我大叫着让他到窗口来。他已经快要不能呼吸。
他挪过来了。他的脸在火光中慢慢清晰……那双黑瞳紧紧地吸住我,从黑瞳里流下了什么东西。
相同的模样,一个在外面安然无恙,一个在屋里垂死挣扎。
那人是我。
怎么会是我!?
我在这里啊……
如果……我不是我了,
那……我又是谁?
我在哪里?……不对,这里是哪里?
我抬头看去,头顶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
——夜吟居。
不……!不要!!那不是我……我大叫着,不可能,我怎么会放火烧死自己!!!我要把门打开,想要一把抓住门栓前却被它反握住,很暖,很暖,火光渐渐远去……
……刃……白教主?……白刃教主?!
慢慢从漆黑里睁开眼,一缕亮光透了进来。面前人影重重。模糊一片。
渐渐清晰。偃攸的脸浮现在眼前。眉头紧锁,目光焦虑。
“……我怎么……?”
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后我才从梦里彻底回到了现实。对……那火不过是梦……
转过头去,才发现床边围满了人。偃攸、矜儿、镜风、司徒笑天……所有人都盯着我。但是,那个人不在。
这时的偃攸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轻声说道,“教主受伤晕过去了,大家都在忙着对付夜诛,我发现的时候您倒在地上……不过,没大碍……”
他的声音轻柔得象水面上的一叶扁舟,在我的心绪里荡起阵阵涟漪。
低下头发现他扶起我的左手臂上黑衣袖裂开了一大截,遮盖不住手臂上被利刃划过的狰狞伤口。伤口很深,皮肉绽开外翻,快要见骨。细心一看,才发现黑衣袖口被流出的血沾湿后颜色更暗了一层。看来连他也轻诂了那群少年少女的实力。
一定很痛吧,可是他却还硬撑着装没事人。若他要瞒我,那就让他瞒吧。
心里明白他是在帮我掩护,还好是被他先发现,否则那满口的鲜血还真不知该如何解释。所以我配合着他继续演戏,“我为了掩护若水,不当心被人暗算了,不碍事……大家都没事吧?”
此句一出,空气蓦然地凝重下来。那王啸虎接过话头,叹气不已,
“夜诛虽然只有七人,但却个个都厉害,又很顽固,烈得很。我们本要留最后一活口问话,却不想他咬舌自尽……若不是我们人多,恐怕不是他们对手。哎,可惜了倪姑娘和枕墨山庄的少庄主,年纪轻轻,本应大有作为,却都…………”
身边的人们纷纷摇头惋惜,一副内心沉痛的表情。
咬舌自尽……那一定是小碧吧,记得他曾经开玩笑说,如果阿天死了,他就咬舌陪他去死……
他们不离不弃。
胸口在痛。很痛。我逼着自己忽略这股痛觉,考虑下一步该如何。
现在余下的人中有四人在演戏。而其他人的信任,也将是整个武林的信任。
头向旁边微微一偏,故作思索状,缓缓开口,我扔出了一个圈套;
“那么夜诛的首领是谁?除掉了么?”
众人目目相视,神色异常,司徒翼天惋惜地告诉我夜诛的首领已经不知何踪,趁乱逃走,把整个夜吟居翻遍了也就只有那几个少年少女和一个受到惊吓的老太婆。我听了心里暗暗失笑。
夜吟居如愿以偿消失了。那十九年的梦已经去到了尽头。
我挥刀斩断了曾经的音容笑貌。
抖落一身的自欺欺人。
可是我……很寂寞……
这全都是他的错。
“他没有逃。这山早已被我教团团围住,他怎么逃!?”
我一丝冷笑,横眉扫过眼前众人,坚定地开口,
“他还活着,说不定就在我们中间……今晚时各位英雄在山下聚合,我有办法把他揪出来……”
一但杀过人,就无法抹去手上的血迹,一但成为夜诛的人,就无法抹去夜诛的标记。是的,标记。他们身上有,我身上有,主人身上也有,那锁骨下的一粒红记。只要说出这个,和那几个少年少女尸首上的标记一对照,主人就百口莫辩。
当然,我也会暴露,难逃一死。
就算玉石俱焚,
那又如何?
众人离去后,我独自一人,沿潮湿的山道前行。
鸟鸣山涧中。飘渺木林影。
月光明亮得透人心肺。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去那里,就象被牵引一样,我的步伐兀自向夜吟居方向迈去……不对,有什么东西不对,我思绪浮动,我似乎忽略了什么……是什么呢……
转眼间,夜吟居三个字已在眼前,在风吹下有节奏地敲打着门框。
一阵风过,寒气从脚下突起,远远看见那人挺拔的身影。
他在干什么?
夜色下,主人拿着长长的镐子,弯着腰,一下接着一下地向土地深处挖掘。他挖得很深,挖出来的土已经堆到他的腰那么高。
察觉到脚步声,他没有停下,还是低着头,低沉的声音却随风飘来,
“给他们找个家。”
我失笑,这算什么?我们不过是你的几个工具罢了,费什么心?
“他们已经死了,你不需要假惺惺!”
我有点失控。透明的夜色穿透山林,所有角落都一览无余。人心里封尘已久的东西也容易向外流。
他没有理会我的嘲讽,仍然低着头,“第一次见到你们小的时候,你们吵着要回家,可是不知道回哪……后来有了这里,也算是个家吧。不过现在他们走了……到另外一个世界,也应该有个家,大家还是在一起,就不会寂寞……”他拾起地上的一把镐子顺手扔过来,“你也来帮忙,他们很喜欢你,你来送别他们会很高兴的。”
心里梗得难受,酸酸涩涩,我知道自己又想落泪,但是我不能哭,我要忍着,在他面前我一定不能哭。
“为什么不阻止我?”
“我说过,我不会阻止。”
有什么被压抑的东西突然迸裂,我来不及掩藏已经脱口而出,
“像工具一样活着一点也不幸福!你利用他们,利用我,你给了我一个梦却亲手把它捏碎……他们会死全是你的错!是你杀了他们。”
“不是我!是你!”
我在大喊,很用力地喊,喊声在颤抖,几乎快要声嘶力竭。仿佛那嘶喊可以减轻心里的梗塞。
主人却冷静得象死寂的沼泽,不论把多少东西投进去,都只会咕咕地下沉。
但无底的沼泽下往往有隐藏着滚滚的暗流,
“工具?世界上没有人会是别人的工具,除非他自己愿意。他们是幸福还是不幸,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你没资格评价他们幸福不幸福。他们会死是因为你内心的残缺和固执,是因为我没有回应你的期望和眼神。我知道你在我身上寻求的那种浓烈,但我早就告诉过你,不要对别人奢望,奢望越高,就会越痛!我不爱你,我也没有义务回应你的期待!我只是想尽力照顾一个一身是伤的孩子而已。夜刃,从来就没有人把你当工具!是你自己把自己想得楚楚可怜,然后再用这种自怨自艾作为借口来报复我!!”
……
是么?原来我竟是这种人!原来我在湄水阁被人压在身下凌辱,被你冷笑着一掌穿胸,喝下逍遥水和你的敌人做爱,都是我自己在自怨自艾地想获得你的同情?
好吧,
就算是又如何呢?
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我背叛养父,我出卖朋友,我自以为是,我贪恋权力,我不择手段,我凭着一张脸到处不要脸地卖身求荣,我没什么本事只会利用别人的信任,利用了别人还把自己摆在受害者的位子上顾影自怜。象我这样卑鄙无耻的小人,活着就只会祸害生灵而已。
但是,
就算我残缺,我固执,
如果我不这么做,你会看我一眼么……
他丢下镐子,向我走来。长满了硬茧的手掌缓缓摩挲我的脸,他的眼睛在叹息,他的声音也在叹息,
低喃传入耳畔,
“不要折磨自己了……对别人的报复,其实都在报复自己。想毁灭别人,最先毁灭的是自己
“他们死了,最难过的人是你……”
“你没发现么?你已经遍体鳞伤……”
刚才的梦境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