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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头,无声问着明绪,为什么,要阻止我?
明绪握紧了我的手,“他、他是从楼上跌下来的,头部先落了地,现在样子……很不好,他,不会希望你看到的。”
我再次看向那抹白布,模糊的形状根本让人无法让人想象那下面是席泰那张脸庞,我终于闭上眼,流出泪来。
为什么,为什么。
未曾大喜,已有大悲。
人生为何偏要无常至此。
让人怎能承受。
“叶岚,不要太伤心了,人死已不能复生,我们也只能节哀顺变。”
明绪将我慢慢扶起来,他不肯让我再待在这里徒增伤感,坚持要带我出去。
我转头看向那张台床之上,依然无法有那就是席泰的半点实感。
心里空得像是一呼吸就可以听到风声拂过五脏六腑,遇不到任何阻碍。
走出殿外,我漠然问明绪:“到底是怎样的情况?告诉我。”
“是这样的……今早巡查的守卫,路经体元殿北侧,结果在殿下发现了当时已经……绝气的席泰,然后立刻来通知了我和齐则罕,传了御医同侍卫长等等过来,经查看,应当是他昨晚从二层高台上倚栏仰面跌了出来,然后头部坠地,折断了颈骨,立时就无法救了。至于他昨晚为何上去体元殿,并没人知道,昨夜启祥宫也无人出入行寝有异常,情况或还要等再经细查。”
体元殿?原来,他竟是从我的旧处出了事情。
只是他为何要夜半独自到那里去?是真个独自?还是与人有约?是单纯的观月赏景,还是别有原因?各种可能,难以明断,混在脑中。
可就算查清了一切又能如何,终还不回席泰一条命来。
再也再也看不到他爽朗的大笑了。
我想起席泰初进宫时说得那般天真,他说只当是来玩乐一圈,参观一番皇宫大内,换环境住个两年,然后再回家去。
如今竟已物是人非。
那么想要离开的他,却再也等不到那么一天了。
心血无伤,只有痛感,为他。
“禀华容君上,萨勒御侍的兄长到了。”
我恍惚抬头,就看到席满正走了过来。
他还是同以前一般,没有改变分毫样貌,只是此时神情憔悴,眼角浮红。
可是形止态度还能如常镇定,走上前与我和明绪略打了招呼,便进到东殿里去见席泰,然后一声不响地守在他的身边,却只是看着。
我跟了进来,在一旁眼见着他神情几次变化,显出揪心般悲痛,几乎以为他就要情绪失控,可他仍是没有落下泪来。
坐得约有近个把时辰,他才站起身来,对我开了口。
他说:“小岚,我想把小泰接回家里去,让他以后可以永远留在家里,和我们在一起,我知道这一定是他最大的心愿。”
他的声音抖颤,却是十分坚定沉着,除了润湿的眼眶泄露了他的丧亲之痛,其余皆完美得像个外人一样。
反是我,听到他的话,终忍不住扑过去抱住他,再次大哭起来。
阿满,阿满,求你不要这样,不要表现得这么镇定。
阿满,对不起,是我的错啊!
昔日进宫,我曾定下决心要替你保席泰周全,不让他在这里吃亏遭祸,可等到我升至华容,离开了启祥宫,便只顾及了自己,将席泰的事情忘个干净,甚至数十天未曾来看过他一次,如今再面对时,却已是阴阳相隔。
若是我再多费点心思,再多记挂他一些,没有让他一个人留在这里,也许,今日就不会如此了!
可是此时再来悔过,又能有何意义。
我的眼泪无法停止。
“阿满……我对不住席泰,也对不住你对我的信任……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他……对不起……”
我感到自己的右肩上渐渐渗入凉意,席满的臂也抱着我,既是支撑,也是倚靠。
“没有关系,没有关系……小岚没有错,一切都只是……命……只是我们从没想到,会是这样……”他的声终成哽咽,而我听着,愈加难过。
灵殿之外,一个痛哭的人,和一个默泣的人。
到后来,是明绪来劝我们两个。
“你们是他的亲人朋友,为他太过伤心的话,席泰也会不放心的。”
席满比我先恢复了冷静,“念安君说得是,小泰平日那么开朗,不爱看人哭,我跟小岚都该振作才是。”
我在他们两人的安抚下好容易才平复,明绪把我送到他的正南殿,借地方让我洗净脸上泪迹,重新整理好仪容。
再回到东殿,他们两人已开始一件件处理善后事务,我如今不在启祥宫,很多时候帮不上忙,只能在一旁看他们换香持烛,再听了些御前侍卫那边反复的追询调查,都是些过场,没有什么实在意义,越听越觉得心中空荡。
原本活生生的人,被他们说得像一件物什。
席泰的贴身太监说昨天傍晚席泰已说了要出去走走,去哪里却不晓得,只说不需要他伺候,因此他也就早早休息了,今晨要去服侍席泰盥洗时才发觉他竟是一夜未归,待赶来报知时侍卫那方已有了消息。
零总的事一直忙到近晚,席满已算是破例入宫,夜晚不得留宿在宫里,因此他递了请求送灵还家的文书后,便不得不离开了。
我一夜未能睡好,几乎是睁着眼熬过,回想以前与席泰的旧事,琐琐碎碎,不胜感伤。
第二天却听到消息,说皇上没有批准萨勒家的请求,仍是要席泰停灵在宫内,然后入后宫陵寝。
我立时感到愤懑,连身份时辰也顾不得,便直接到了养心殿要求觐见。
开始时还算言语平和,我一项项陈说理由,试图说服皇上,可皇上却是态度强硬,坚持不肯更改。
后来渐渐情绪难控,我竟是跟他吵闹了起来。
说是吵闹,也并未如何激烈,他只不怎么理睬,任我如何表现也一径冷淡对待。
可是我也不知自己竟哪来的这样勇气,敢和他屡屡顶撞,明明已看到他额上青筋暗冒,还是一遍遍重复着他不想听的话,只觉得不达目的无法甘休。
以前我从没在他面前这样放肆过,甚至用了根本不该对一位皇帝使用的态度,只为了一个意气之争。
是啊,不过意气,其实我也晓得,自己对席泰的感情有多深厚呢,并不,与他曾打的交道不过尔尔,根本犯不着为了他的逝后归属,冒着被治罪的危险与皇上翻脸。
这样一来,好容易同他之间建立起的和睦关系就被自己亲手打破了。
可我还是坚持着,只是究竟在为了什么而坚持,我也不知道了。
也许只是一种念头,那个平白在深宫里失去了性命的青年,纯纯粹粹的青年,既然生前无法离开这里,总要在他死后,让他回到自己想去的地方,葬到萨勒家的土地上。
皇上被我弄得极为不悦,咬牙切齿问我:“你就这么想帮他?为了什么?你又不是萨勒家的人!”
我说:“那是我的朋友,那是可以算做我兄弟的人。”
“好了,那真是好了,朕宠出来的人,再反过来和朕粗声大气,不依不饶,叶岚,你真是生得良心。”他冲我冷笑着直点头,“你非要闹到朕答应为止?”
被他的目光看着,我不禁低下头,道:“臣只是……请求。”
“呵,这样的请求方式,要是再多些人用,朕这里也就不得安生了。罢了,朕准了,你退下吧。”在我跪下叩谢皇恩时,他再说道:“……叶岚,记得,这次你逾矩了。”
终于听到他答允的话,这已是对我太过的宽容了,我心里却没有半分如释重负的感觉,。
一直到走出殿门,转过头望着皇座之上,我知道,他始终没有再看向我一眼。
三十六
席满知道了皇上恩准的消息后,对我感激万分,我只说是我应尽之事,没有告诉他关于其中过程分毫。
虽然已可以送灵返家,但旨意言明,席泰毕竟曾为后宫御侍,且非寻常病逝,要在宫内停足五天,才可由家人领走。不过这本已算是皇家的极大恩典,萨勒家自然无不遵从。
几日里的白天时候,我都会从自己的宫里到启祥宫为席泰守灵,与明绪也多有接触,起初心内满是悲痛,不觉它物,后来渐移思绪,也就想起了当初的诸多事情。
皇上对明绪的责难质疑,明绪的含混态度,我对他不由心生的戒避,在在徘徊于我的脑海。
本可直接问询于他的,但我却一直没有,反而有意无意地减少与他见面的可能,大约痕迹一旦落下,便难以消除留在心中的怀疑,因而更加害怕明了真相。
以明绪的心思敏锐,想必定然察觉到了我与他之间的微妙变化吧,不过以他的个性,只怕也不会明言出来。
五日很快过去,已到了送灵时候,我一早便赶到启祥宫,准备送席泰最后一程。
身为启祥宫里高位的明绪和齐则罕均素衣庄颜,我到达的时候法僧正在进行颂词祭行,于是只和他人一般站在殿外聆听等候。
明绪一眼便看到了我,不动声色地移到我身旁。
“叶岚,你的脸色不是很好。”
我看向他,“你的看起来比我还糟糕的样子,这几天很辛苦吗?”
“只是些查问和后事安排而已,没有什么。”他不在意地摇摇头,有些迟疑地说,“领侍卫府那边已经有了定案,判定席泰是夜间独自外出,然后失足坠楼,与他人无干,你……怎么看?”
我望着殿里盘桓不散的烟雾说道:“既然他们这样说,那么,我也就会这样相信吧。……明绪,假如我知道了席泰的死是他人所为的话,我一定会耗尽全力查出真相的,但,假如没有事情表明另有隐情的话,我就宁愿相信这一切只是场意外,我希望他是干干净净离开人世的,而不是被纠缠在这黑暗莫测的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