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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眺望牧场的一大片草原,想看到一个孤寂的身影。
“杰克,你在哪里?”她喃喃说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杰克睁开眼睛,有片刻时间还以为自己瞎了。眼前的世界一片黑暗。
恐惧又涌了上来。他翻身俯卧,躺在那儿喘气,想回想事情的经过。
胃部一阵作呕,他狠狠地咽口气,希望自己别吐出来。他颤巍巍地爬起来,匐匍在那儿,深深吸口气。
他渐渐嗅出草香和花香。
他向后坐在足跟上,疲倦地张望。头痛已经开始了,他眼前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他是在自己田里。
“谢天谢地。”他虚弱地说。
他想站起来,膝盖却擦过一样冰冷的硬物。他挪开身子,盲目地抓那个东西。
是把刀。
他又闭上双眼,感到一股冷飕飕的恐惧。他以为自己要吐出来了。
他的双手开始发抖。他紧握住刀,把它举起来。刀似乎越来越重越来越冰,冷汗自额头滑下。
我做了什么事?这个熟悉的问题又如针一般戳进他脑子。
不,他慌乱地想着。我不会伤害我的孩子,求求你,上帝,不要是我的孩子。
他睁开眼睛,看看手中的刀。
是一长条金属,根本不是刀。
他站起来,开始往家的方向走去。每走一步,恐惧就加深一分。屋子出现在远方。
“求求你,上帝。”他又喃喃说着。“不要是我的孩子,求求你……”
黛丝悄声走过院子,溜进鸡圈,叹口气,伸手到布袋中掏了一大把谷物。
“来,咯咯咯。”她把谷物洒在地面上,数十只鸡争先恐后地过来啄食。
她瞅着那群鸡,却视而不见,心思远在千里外。杰克,你在哪里?这个问题她已在心里想了千百遍。
她陷入沉思,所以起初没注意到声响。她停顿下来聆听。
是脚步声。
杰克!
她急急转过身,匆忙间撞倒了那袋谷物,玉米泼洒出来,众鸡朝她扑来,拂动她的裙子,七嘴八舌地啄着她脚边。
她连忙蹲下来把玉米刮回袋中。
“你在干什么?”
黛丝听见杰克忿怒的声音,心想这是她听过最美妙的声音了。
她含笑抬头。
他站在约十尺外,双脚分立,一副战斗的姿势。皎洁的月光勾勒出他的身形,强调他松垮垮的肩膀。
黛丝张口想说话,却发现自己喉头发紧。“嗨,杰克,”她轻声说。“我们好想你。”
“我……我去了多久?”
黛丝闻言很困惑,眯起眼睛,凝视他阴郁的脸庞。
他叹口气,这是她听过最苍老的声音了。“很好,别回答我,我才不在乎。”
她这才明白他不是在调侃她,他是在问她一个实在的问题。她不知道他去了多久,而且她很害怕。
“我想你是天亮前不久出去的……今天。”
他的肩膀往下垂,又长叹一声。“谢了,那么你又出来做什么?”
“喂鸡。”
“这么晚的时候?”
“我……我睡不着。”
他的身子挪动了”下。“为什么?”
黛丝笨拙地站起来。她好想走过去抚摸他安慰他,但她没有动。“你出去了。”
“所以呢?”
“所以……我很担心。”
“哈─。”他迸出来的笑声如玻璃一般尖锐,却又充满了痛苦,令她感到心酸。他转身走开。往谷仓而去。
黛丝的心一紧。她该把他叫回来,找个籍口,不让他今晚进谷仓去。可是他不会听的。
她做的事不会让他开心的,今晚不会。
他走进谷仓,地等着。
过了大约两分钟,突地一声震天大吼。
“丽莎你给我进来。”
她很想拔腿便逃,却知道于事无补,他会找到她的。
“丽莎!”
黛丝把谷物袋紧抓在前像个盾牌般,朝谷仓走去。这是计划的一部分,她提醒自己,而这计划是替他着想。她必须逼他作反应。
她在谷仓做的事一定能达到此一目的。
她走进门。杰克正背对着她,背脊直挺挺的,瞪着工作柏上她画上的一朵大黄花。他身边则是装工具的大木桶。
“你做了什么好事?”
黛丝吓了一跳。
他倏地转过身来。“说!”
她咬住下唇以免颤抖。她立刻明白计划的错误;她不了解他,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说!”
“我在你的工作始上画了图案,又把你的工具重新排列。”
“看得出来。”他的声音很轻,太轻了,黛丝背脊流过一片寒意。“你画的是什么?水仙花吗?”
“郁金香。”她低声说。
他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扯过来,她撞到他的胸部,痛得低喊一声。
他瞪着她,呼吸困难。她抬起头来,浅浅的灯光照亮他那张严峻的脸。“这是我的地方,该死,我的!”
她正想开口说话,却看见他眼中除了忿怒,还有深沉的痛苦。
她的恐惧被遗忘了。杰克心中很苦,此时的他甚至无暇加以掩饰。他的痛苦触动了她的心弦。他需要她,而她也需要他。或许他们可以合力驱走掩覆他俩灵魂的恐惧和寂寞。
她抚摸他的脸,掌心贴着他长满胡子渣的腮帮子,温柔地凝视他。“怎么回事?”
他把她的肩膀箍得更紧,黛丝的呼吸加速。
“杰克……”
他畏缩了一下,脸上少了忿怒的红光,皮肤显得格外惨灰。
“求求你,”他的声音低哑。“不要这样对我,丽莎,求求你。”
“她对你做了什么事?”
杰克像被灼到似的放开她。“别烦我。”
他朝门口奔去。
地放慢脚步,她还以为他要转过身来。她倾身等待着。
然后他又抬脚走了出去。
没有回头。
要麻木,要麻木,要麻木。这句话每重复一遍,就在杰克脑海中加强力道。
他在谷仓背后的暗处来回踱步,月光透过乌云照下来,整个草原映照在一片幽蓝的光芒中。今晚的世界好静,静得他可以听见风拂过草尖的声音,就像一个女人的呼吸。
像“她”的呼吸。他走到谷仓边缘眺望屋舍。
她就在那儿,只有几步远,或许还在等他……
他呻吟一声,闭上双眼,疲倦地靠着墙。但就算闭上眼睛,他还是看得见她的脸。虽然这张脸是他从小看到大的,此刻却有所不同,就是这点不同逼得他快发狂。
在脑海中他看见她盈盈笑着,秀发飞扬,眼中闪耀着爱和骄傲,俯视凯蒂。她眼中的柔情令他油然生起渴望。
她不可能改变了,不可能的。不管他是否看到口口或是自以为看到她那种眼神,她都不可能有所改变。她只是又在玩把戏,想要伤害他。
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他必须牢记这只是诡计。那些改变和笑容一定是出自他的想像。
要麻木,要麻木,要麻木。
这此诰又出现在他脑海中,他便全神贯注在其上。他做得到的;他可以抗拒身体上的需求。
他已抗拒多年了。
杰克望着掩上的门,心里明白他不该进去。此刻的他不够坚强,无法与她对抗,他该转身躲进谷仓中。不过他累得不想躲了,这两个小时来他一直在黑暗中踱步,想打败他的需求。如今他累得快站不住了。
他缓慢而谨慎地关上门。
亚丽正站在炉边等他。“嗨,杰克。”
他得提醒自己说看见他时她并没有如释重负,因为该死的,她的确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
她美得令人屏息。没有系起来的长发披在白首的脸庞周围,像极了天使的光环。她的面颊绯红,他可以嗅到她身上的芬芳。
她的样子和味道都有……家的感觉。他不禁想起舒适的冬夜蜷缩在炉火边轻柔地谈天口“我就知道一直等下去一定会等到你。
杰克站在那儿,愣愣地瞅着她明亮的眸子,心中努力在祈祷。上帝,别让她模我,现在不行……
她走上前来,裙摆像轻风般拂过他的足踝。她伸手想摸他,他却往后缩。她停下来,皱着眉头把手抽回去。“我替你放了洗澡水。维娜和凯蒂睡着了,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最后一句话像刀一般刺进他心坎。他摇摇头。“不要。”
她的目光自他脸上移开。他突然感到自惭形秽起来。这是他头一次注意到他有多狼狈:破旧的睡裤上沾满泥巴,蓬头垢面,双脚也是一层厚厚的烂泥。
她瞅着他脏兮兮的脸,想不笑出来。“你不想洗澡?”
杰克好像快窒息了。“不想。”
他们的目光相遇。他以为她要嘲弄他,但她却没有这么做,只是屹立在那儿有如石像,专注地盯着他的脸。
“你的衣服脏了,你何不穿着衣服泡水?”
她想令他感到自在。明白了这一点,他瞠目结舌。亚丽在尽力想让他自在。
她走上前来,伸出一只手。“来吧。”
他想开口,话却梗在喉头。“亚丽,我──”“你可以明天再恨我”“恨你?”他冷笑。“我真希望事情有这么简单。”
她抚摸他的脸。“我知道你累了。”
一他打了个寒噤,闭上眼睛。没错,他是累了,累坏了……
她抓住他的手腕,引他走向浴缸。
“进去。”她下令道。“我再去弄点水来。”
他不该这么做,却已累得无法与她对抗。他叹口气,爬进操缸中。
温暖的水掩了上来,轻轻摆荡着他的腹部和大腿。他闭上双眼,头向后仰,枕着浴缸边缘。
亚丽轻声走过来。他全身紧绷,等她开口或做事。
她在浴缸中添了热水。他睁开双眼,她却已经走了。他扭头看见她站在炉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