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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大的声响,夜里,暂时失去记忆。这其中有何关联?
“懦夫是什么?”凯蒂问。
这个问题令黛丝全然淬不及防。她俯视凯蒂。“你为什么要问?”
“你老是说爸爸是懦夫,强尼才会死掉。”
听到这么残酷的话,黛丝为之一惊,过了好一会儿才定下神来回答。她搂住两个女儿说道:“你们的父亲不是懦夫。”
“你怎么知道?”维娜问。
黛丝黯然一笑。“因为这些年来他都跟我在一起,就我所知,这需要最纯然的勇气。”
凯蒂笑着偎得更近了。
黛丝心不在焉地抚摸凯蒂的头发。她们再度沉默下来。过了好一阵子,她才突然想到凯蒂方才的问题。
强尼。
你老是说爸爸是懦夫,强尼才会死掉。
她挺直背脊。“维娜,强尼是谁?”
“是爸爸的弟弟,死于战争中,你也知道的。”
战争。黛丝恍然大悟,连忙又问:“你爸爸也曾去打仗吗?”
“是的。”
黛丝松口气。并图终于拼好了。枪声爆竹很大的声响,全都是导火线。
杰克在参战期间出了事。那件事太恐怖,他无法应付,太痛苦,他的意识拚命要加以掩藏。
不管是什么事,当时他在逃避,现在他仍在逃避。
黛丝内心涌现了希望。现在她知道他的恐惧了,他不是不信任地,他是不信任自己。
她长喟一声。他们可以想办法解决的。
“嘿,”她轻声说。“你们要不要跟我一起睡?”
两个女孩连忙点头。
黛丝倾身吹熄腊烛,三个人偎依一起,很快便睡着了。
屋外暴风雨仍肆虐。
次日春和景明,昨夜的风雨已无痕迹。黛丝抱着凯伦站在门廊上,跟正要上学去的女儿挥手道别。
凯伦在她怀中调皮地嘤咛一声。她摇了摇怀中的孩子,眺望起伏的草原,想着昨夜。
复震撼压力失调症。
她在研究所念心理学时曾研究过这种精神病。就她所知,这是很多人都会罹患的精神病!战争的生还者强暴及儿童性虐待的受害人战时士兵等等。只要恐惧强烈得无法应付,脑子就干脆将之关在门外,以求自卫。失忆昏迷昏睡忿怒和沮丧都是完全正常的反应。
在课堂上,他们没有特别提到南北战争,但她知道这个战争对心灵一定有着莫大的戕害。兄弟父亲叔伯骨肉相残,面对面相互杀害。
一念及此,她打了个寒噤。难怪杰克作噩梦睡不着,他正饱受精神失调症之苦,而这种病症还要过一百年才有人能理解。他大概认为自己疯了。
一切的疑团都撇清了,她终于得以拨开云雾见青天。她终于理解他何以害怕会伤害别人,何以常常忿怒焦虑及沉默不语。这些都是想应付偶尔失控的神智,应付漫漫长夜。
所以我才来到这儿,她突然心领神会。这个时代没有人帮得了杰克,得由具有未来知识的人出马,由黛丝出马。
“我可以帮助你,杰克,”她喃喃说道。“只要你回家来,让我试试看。”
泪水灼痛了她的眼,她的声音哑了。买要你回家来。”
杰克悠悠醒来,眨眨眼,头昏沉沈的,不知身在何处。
恐惧开始在他腹内成形,慢慢扩大,压得他透不过气来。他的心跳越来越快。
他睁开眼睛,却立刻后悔了。下午的日光直晒着他的头颅。他缩了”下,知道接下来又会有什么。
头痛起初后脑勺会低低的悸动,每心跳一次就扩张,渗入他的大脑,在他眼睛后方猛钻。他胃部一阵作呕,口中有苦苦的味道。
他究竟是在什么地方?
他慌忙地想找到陆标,却什么也没找到。他正坐在原野中的”株大杉树下。这可能是岛上任何地方,他只知道这里不是他的牧场。
他的身躯发颤,胃部作呕,想要站起来,双脚却孱弱得无法支撑体重。他摇摇晃晃地半直起身子,盲目地向杉树干伸出手来。粗裂的树皮刮过他的指节,嵌入他的手背。他连忙把手缩回来放在胸口。温热的鲜血渗入他长裤中。
他跌跌撞撞地歪斜一下,一头撞在树干上。急痛攻心,他喘着气,倚着树干。
他试图回想,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他将头向后撞击着树干,闭上双眼,右手想握拳,却感觉到锥心之痛。
他低头一看。他的右手皮开肉绽,鲜血淋漓,还夹杂着木片。
这景象把他拉回从前。血淋淋的手血淋淋的胳臂。血和泥,血和泥,血和——强尼。
一幕幕景象浮现他脑海,他呻吟一声。雨,雷,窗子上强尼死去的脸。梦魇。
他记得一向只记得的事:开始和结束。从来都是以噩梦作开始,黑暗作结束。
自我厌恶令他感恶心晕眩。他不理会痛苦,迳自双手握拳。
战争结束了,该死,他为什么不能忘记?为什么?
他已经尽力了。他照那些大夫的吩咐去做。他告诉自己他做了最有男子气概的事:他一直三缄其口,绝口不提安提南的血腥战场和强尼死的那天。
但这些记忆仍挥之不去,在黑暗中茁壮,扭曲了他的心智。
以前他也认为说出来会有用。在度过孤独的几年,独自坐在阴暗不通风的病房中,无事可做,只有思考——沉溺在那场恐惧中,他渐渐认为说出来就会好了。
只是没有人能跟他分担这些记忆,没有人会聆听。他还记得他终于归乡当天。几个月的旅途劳顿在见到祖宅那一刹那一扫而空,赤足从医院走回家,走了数百哩的他忘情地奔到门口。
他告诉自己他不在意没有人迎接他,毕竟他们不知道他会回来,甚至不知道他住过院。
他们只知道战争结束了好几个月,但两个儿子都没有回来。
起初大家都很欢迎他。他父亲母亲和亚丽维娜都围拢过来,搂着他,笑着,哭着,他和亚丽也度过了美好的一夜。那夜亚丽怀了凯蒂。
不过到了第二天,一切都改变了,都是因为两个字:医院。
我们还以为你被掳了,儿子。
即使是现在,回想到这句话仍是让他畏缩一下,感到无比的羞愧。
不,我住院了。
你哪一受伤了?是他母亲的声音,充满了关切。
这是最难以回答的问题。他身上没有伤痕,没有断手瘸脚,没有他们可以理解及接受的伤。
他也不怪他们。他努力想解释清楚:我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爸……他们高喊攻击,可是我……我不能动。然后强尼在喊我,我跑上去追他,可是已经太……迟了,他已经死了。
然后我就在医院醒来——
你被血腥的场面吓得无法动弹?他父亲厌恶地走开。你不配当我儿子。
杰克不再多说。当他注视父亲冷漠的眼神,才知道大夫说的没错。他是该三缄其口,把罪恶感吞入肚内的。
他使他们蒙羞。对身为乔治亚第三代仕绅的他父亲而言,天下罪恶莫大于此。
他要求杰克和亚丽离开。亚丽并不想走——她把话说得很明白——可是有维娜需要照顾,亚丽身无分文,又无亲人,当年她是因此才嫁给杰克的。
然后仇恨开始了,不是一点一滴累积,像有些人的婚姻那样,而是轰的一声,突然之间发生的。前一天她还爱他,第二天就对他鄙夷有加了。杰克很能体会她的鄙夷,她是为求安全感及体面才嫁给他的,但就为了说溜嘴,他把这两样东西都剥夺了。
他们同行却不同心,一起离开雷家,离开乔治亚,离开南方。那时杰克还不知道何所依归,他只知道他要离南方远远的,远离其他人。
等他们到达南达科塔州,亚丽的腹部已日渐隆起,这更使她仇恨杰克和未出世的孩子。
连一向被她视为宝贝的维娜也成了牺牲品。
他很能体会她的鄙夷,几乎有点敬佩这一点。因为它反映出他对自己的观感。
枪。这个念头在他脑中萌芽滋长。这一回他可以做到,这一回他不会让恐惧阻止他,这一回他一定可以扣扳机,这一回——
丽莎。
有关她的回忆洒遍他全身,温暖他心灵阴冷黑暗的角落。所有自杀的念头都消失了。
我们会一起度过这个难关的,杰克,我保证。
他低低啜泣一声,捣住嘴。天哪,这句话听起来真美好……
他闭上双眼,想起她拉住他,流着泪求他不要走。
他突然好想听她轻声安慰他,好想搂住她,嗅着她的发香。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开始穿过草原朝家而去。
朝丽莎而去。
di然后仇恨开始了,不是一点一滴累积,像有些人的婚姻那样,而是轰的一声,突然之间发生的。前一天她还爱他,第二天就对他鄙夷有加了。杰克很能体会她的鄙夷,她是为求安全感及体面才嫁给他的,但就为了说溜嘴,他把这两样东西都剥夺了。
他们同行却不同心,一起离开雷家,离开乔治亚,离开南方。那时杰克还不知道何所依归,他只知道他要离南方远远的,远离其他人。
等他们到达南达科塔州,亚丽的腹部已日渐隆起,这更使她仇恨杰克和未出世的孩子。
连一向被她视为宝贝的维娜也成了牺牲品。
他很能体会她的鄙夷,几乎有点敬佩这一点。因为它反映出他对自己的观感。
枪。这个念头在他脑中萌芽滋长。这一回他可以做到,这一回他不会让恐惧阻止他,这一回他一定可以扣扳机,这一回——
丽莎。
有关她的回忆洒遍他全身,温暖他心灵阴冷黑暗的角落。所有自杀的念头都消失了。
我们会一起度过这个难关的,杰克,我保证。
他低低啜泣一声,捣住嘴。天哪,这句话听起来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