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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陶用陆战靴使劲地踩着地上的小蚂蚁,如果那儿凑巧没有蚂蚁,他就踩着一层灰,反正踩着什么是什么。他说,我怕她什么呢,我才不怕她呢。
我说,她天天训你,训什么呢?
陶陶说,老师训学生,还不就是那些废话嘛。
我不相信她总是说废话。宋小豆那么聪明的女人,就喜欢成天对一个男孩子说废话?有一天我故意跑去给宋小豆补交作业本,可只听到她说的最后一句话。这句话是她作出的一个结论。她刚刚锉完了指甲,正在把亮晶晶的指甲刀折回去。指甲刀在她手里发出清脆的一响,像终于摁灭了一个金属开关。她说,陶陶,事情就是这样的,对不对?她声音又平又直,好比是冷雨淋湿了一根铁丝。我自然搞不明白,事情就是哪样的?
不过,没有过多久,我也亲耳聆听到了宋小豆的教诲。她让朱朱把我叫到了办公室。朱朱是我们的班长,她总是让朱朱给她叫这个、叫那个。只有陶陶是她自己动手的,她下了课,说,陶陶你来一下,陶陶就做出闷闷不乐的样子,替她捧着书、本子、茶杯,到办公室去了。朱朱叫我的时候,嘀咕着说,可怜的风子,事情闹大了。
第三章 包京生来了(一)
包京生是从西藏转学来的新同学。他第一次跨进高二·一班的教室时,我们已经在上课了,前排的同学觉得风声一紧,光线也暗了一暗,抬起头来,包京生正站在门口,把门框塞得严严实实。他显得比陶陶还要魁梧,脑袋又长又大,脸上两团高原红,散发着一股酥油味。宋小豆自然是走在他前边,就像是领航的小艇引导着一艘航空母舰。宋小豆说,高二·一班要进两位新同学,一个是金贵,金贵的手续已经办好了,要晚些才能来。全班轰地一下就笑开了,那时候刚刚上了些阅读教材,什么双喜、喜旺、富贵、金贵,哪一个不是乡巴佬?
全是他妈的缺什么说什么。宋小豆也破例跟着我们笑了笑,等我们笑完了,她说,金贵的具体情况还不清楚。另一个就是包京生。宋小豆拿一根指头指着包京生的大脑袋,她说,简单介绍一下,包京生,西藏人,随父母内调,转学到泡中。
包京生用普通话恭恭敬敬叫了声“密斯宋”,他说,密斯宋,我是拉萨人。宋小豆又很难得地笑了笑,用英语说了句“对不起”,又用了英语补充了一句什么,大概就是“拉萨人”的意思吧,我和许多同学一样,只听得懂“拉萨”两个字怪怪的发音,就像老外在说中文。
下了课,有人问包京生会不会说藏话,有人问他是不是被老班禅或者小班禅摸顶祝过福?包京生把双手抱在胸前,不置可否,问多了,他就说一句,操,我他妈是北京人!
这一句话,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老半天才回过神来,他打了包票是生在北京的男人啊。我就想,他的普通话还真他妈的地道,他的舌头还真的卷在嘴里伸不直呢。后来他告诉我们,他们家几代相传的就是那一嘴地道的卷舌音。二十年前,也许是三十年前,他的父母支援大西南,进藏去了一个什么则,对,好象是日过什么则,总之听起来就是很粗犷,很遥远的意思吧。再后来呢?包京生说,操,这不是又回来了吗?有人傻乎乎地问,可你没有回到北京啊。包京生就拿嘴角笑了笑,说,操,你知道什么是曲线救国吗?你知道吗?哥们,你什么都不知道啊!
那个可怜的家伙还真的是不知道呢,就红了脸,嗫嗫嚅嚅说不出话来了。
陶陶凑近包京生的身子,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别过头来对着我和阿利,他说,我怎么嗅着一股什么味道呢,倒是不酸也不臭。
包京生瞟了陶陶一眼,也把头撇过来,转到朱朱的方向。他说,姐们,知道这叫什么味道吗?这是酥油的味道。那边有点身份的人,天天都要喝酥油茶的。天冷了,还要往脸上涂一层酥油呢。包京生对着朱朱笑起来,他说,知道什么是酥油吗,就是牛奶汁和羊奶汁的妈妈。他建议朱朱也抹一点,如果她需要他可以送她一大瓷缸,他父母在日过那个则,他们家在拉萨也还有相好,隔三岔五就要送来几缸新鲜的黄酥油。
朱朱就问他,北京人也都拿酥油抹脸吗?
包京生哼了一声,露出不屑,说,乱了乱了,今儿的北京城那还来地道的北京人?
朱朱有些怕他,就把酥油和北京人都吞了回去。
包京生是有些让人害怕的,他的体积那么庞大,他说话的时候自然就变得居高临下,有了派头,跟个大人物一样了。第一天,他就把坐前排中间的同学拍到了后边去,他说,得罪了,我眼睛不好使。他坐在前排,就像教室里隆起了一座坟包。第二天,同学们从三楼下来,跑步去做课间操,他在楼梯口把阿利掀了一个趔趄。他说,赶紧赶紧,别磨蹭。第三天,我跟陶陶说,他要扇你的耳光了。陶陶沉了脸,不说话。
第三章 包京生来了(二)
那天中午,好象就是四月底那个有太阳的中午吧,阴黢黢的梅雨总算下到了头,给路上的行人、也给行人的心情辟出了一道亮堂堂的缝隙来。泡桐树上的叶子也被雨水泡得肥嫩肥嫩的,就跟春天的鹅毛一样,看着是让人说不出的安逸。但这时候哪是春天呢,风转了向,变得有些热哄哄的,湿漉漉的,夏天好像跟着就要来了,街上烧烤摊子的生意骤然红火起来了。这真是一座奇怪的城市,天气越热,火上浇油的东西就越是红火。人们把火上浇油的东西,烧烤、火锅、水煮牛肉还有一杯杯的烧酒……都灌进肚子去。城市的每一根毛孔都张开
了,在汗腻腻的毛孔里边,有空洞的嘴巴或者是眼睛。那天,包京生真的把手拍到了陶陶的肩膀上。
他说,哥们,我们去吃烧烤吧。
陶陶说,好啊好啊。陶陶就叫上我和阿利一起去吃烧烤。烧烤摊摆在校门对面的河堤上,摆成了一条长蛇阵,其实就是一架接着一架的三轮车,铺着饲料槽一样的铁炉子,木炭燃得正红,小贩拿竹签把午餐肉、鸡屁股、猪下水还有豆腐皮、土豆块……都串成了一串串,拿刷子刷了菜油,在木炭上烤出又臭又香的烟雾。我们每个人吃了十串,包京生吃了十八串,全是鸡屁股,还喝了一大瓶百事可乐,750毫升的。包京生说,哥们,今天算你们为我接风,回头我再请哥们。
我瞟了陶陶一眼,陶陶若无其事地点点头,他说,好啊,好啊。他看了看阿利,阿利就掏出皮夹子,把钱付了。
第二天,包京生又叫我们去吃烧烤。陶陶对我说,今天他做东,我们干脆多叫两个人。我就叫上了朱朱,陶陶又叫上了他的两个弟兄,都是松松垮垮的那种男生,两眼困得活像懒猫,脸色苍白,眼睛倒是熬得红红的,吃烧烤的时候,也各自抱着《科幻杂志》和《大众软件》在翻弄。翻什么呢,泡时间罢了。人都有很多毛病,成了习惯也就难改了,上课是泡时间,就连吃烧烤、泡吧、泡女孩也都成了泡时间,真是好笑得很呢。
河水散发着阴沟里的那种腥味,漂着些烂菜叶子和塑料袋,一艘无人光顾的游艇靠在岸边,在太阳下闪着冷清清的光芒。
我们吃了好一会,阿利才跑过来。阿利说,密斯宋发了话,教委正在整顿校风、校纪,敢于顶风作案,跑到河边吃烧烤的,罚做一周的大扫除。朱朱嘴里正在嚼土豆,瞪大眼睛,嗯了又嗯,却说不出话来。我说,陶陶,你是宋小豆的老主顾了,你说怎么办吧?陶陶刚吃完一串午餐肉,又在火上取了一串兔腰子,他说,怕个×,吃一串是吃,吃十串也是吃,如果要罚,谁都跑不脱。还不如多吃几串呢,反正今天京生哥们要买单。
包京生连连点头,他说,密斯宋人不错,也该把她请来跟我们一块吃,咱也多认个姐们呢。包京生还是只认着鸡屁股吃。他满嘴都嚼着烤糊了的鸡屁股,散出一股鸡屎臭。包京生就着炉子吃,就像天冷非得向着火。鸡油、汗水从他的嘴角和脸上淌下来,淌到炭火上,火苗子直溅,噗噗噗地乱响。
我们不停地吃,活像灾民喝政府的救济粥,不喝白不喝。我们一直到把烧烤摊上的东西都洗白了,把地上都扔满了竹签签。陶陶一边拿陆战靴去踩竹签签,一边说,老板都没有良心,这些签签他还想用到哪年哪月。小贩赔着小心,说,这位同学搞笑了,我们买卖小,这点点签子钱还是出得起的。陶陶摇头,说,龙门阵怎么摆都热闹,就是说到钱不亲热。陶陶隔了摊子望着包京生,他说,对不对,哥们?
包京生说,对对对,就在身上忙不叠地乱掏。他体积大,口袋也多,最少也有十七八个吧,从裤兜一直掏到了裤衩,掏了半天,最后他说,操!荷包没带。阿利,你先垫上,回头我给你。
阿利一边掏钱包,一边别着头看陶陶。陶陶双手放在裤兜里,就像什么也没有看见。这样一来,阿利伸进裤兜的手就犹豫着,没有伸出来。
大家都笑吟吟地望着包京生,要看他如何下台阶。包京生嘿嘿地笑,他说,操,我包京生是什么东西,老天待见我,走到哪儿都能找到好哥们。他拿手背在油嘴上抹了一大把,然后抓住阿利的肩膀,又嘿嘿地笑了两声,他说,阿利地道,阿利就是好兄弟。阿利的脸变得煞白,就连眼睛、鼻子都歪了。我知道包京生下了重手,就看看陶陶,陶陶却还是一脸的漠然。陶陶平时不是这样的,陶陶平时就跟一把伞似的,他遮挡着阿利,谁敢动阿利一根指头呢!有一回放学,就在校门外,当着守门的灰狗子,两个高三的学生找阿利借钱,陶陶说他没钱,我替他付吧。陶陶左手递出十元的钞票,那家伙低头来接的时候,陶陶的右拳朝他下巴兜底一击,嗑地一响,他就在陶陶的手上定住了。剩下的家伙撒腿就跑。陶陶也不追赶,对着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