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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宗不禁好奇问道:“令尊是……!”
红姑道:“家父叫纪侠,曾任东厂锦衣卫领班。”
朝宗一听之下,顿起反感道:“原来令尊是魏党!”
红姑道:“不错,家父曾被魏忠贤视为亲信,但他老人家明辨是非,不愿为虎作伥,早萌退意。可是,一旦编入东厂,即身不由己,要想退出谈何容易,家父为了我兄妹尚未成年,迫不得已之下,只好委屈求全,虚与委蛇,凡事阳奉阴违。不料,魏老贼却不放过家父,密令行刺忠良被拒,竟恼羞成怒,设计使家父背上谋刺皇上罪名,当场就遭格毙,并请旨满门抄斩。”
朝宗愤然道:“这是魏忠贤的一贯作风,顺我者生,逆我者死。想不到令尊竟然是一位烈士,恕在下方才失言……”
红姑不以为意,置之一笑道:“不能怪侯公子,任何人乍听家父是魏老贼亲信,也会不齿的。”
朝宗沉吟一下道:“如今魏忠贤已死,且事隔多年,姑娘为何急于找程师父?”
红姑道:“一则是向他致谢,当年冒死通知我兄妹二人逃命之恩。一则是想查明,他是基于跟家父的私交,还是奉命赶去催促我兄妹逃命。按常情判断,程师父只不过是个尚书府的武术教练,家父被魏老贼陷害之事,且事情发生在宫中,他绝不可能知悉,如何能及时赶去通知咱们?由此可见,是奉命行事的成份居多,那么授意他去通知咱们逃命的人,必然知道家父被害之详情。”
朝宗微微点头道:“有此可能,姑娘急于找程师父,是想证实此事?”
红姑郑重地道:“因为此人才是真正我兄妹的救命恩人。”
朝宗轻喟道:“可惜程师父早在数年之前,即已辞去教练之职,不知去向,恐怕不易找到他了。”
红姑失望道:“我以为找到侯公子,就可以知道程师父下落,如今……”
朝宗忽道:“纪姑娘,方才听那官差说,令兄已在京城被捕?”
红姑气愤地道:“一定是铁豹派人告的密!”
朝宗诧然问道:“铁豹?可是那山贼的头儿?”
红姑道:“就是他!如果不是他派人去告密,事隔多年,绝不可能有人会认得出咱们是谁来!”
朝宗想起逃出山寨的情形,抬眼望着她道:“大概是贤兄妹决心离去,他心有不甘,以此作为报复吧!”
红姑道:“那还用说!起先我还以为,他是想逼使咱们走投无路,只好回到山寨去,那知家兄被捕了之后,我决心去找他算帐,才发现山寨已经成了一片的焦土,人早已走得光光的。”
朝宗惊道:“他居然率众加入李自成了?”
红姑点点头道:“他可能得到消息,知道家兄被捕,我却突围逃脱,怕我以牙还牙,向官府告密,而官府率大军入山围剿,所以只得撤走吧!”
朝宗叹道:“唉!如此一来,李自成岂不如虎添翼,声势更为浩大了。”
红姑无奈道:“这也许是天意!”
朝宗沉默片刻,开心道:“纪姑娘,令兄被捕,你有何打算?”
红姑沮然道:“魏忠贤虽死,魏党亦告瓦解,但家父的罪名是谋刺前朝皇上,罪当灭门,如今死无对证,翻案也绝无可能,除非是查明当年派程师父赶去通知我兄妹逃走的人是谁?
而且尚须他肯出面挺身作证,或许尚有一线希望。”
朝宗道:“万一查不出,或者此人不便出面呢?”
红姑毅然道:“必要时我只好不顾一切,入京去劫狱了。”
侯朝宗不禁沉默下来了。
他出生书香世家,父亲又曾官拜户部尚书,自幼饱读圣贤之书,在他的心目中,根深蒂固地种下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观念,而劫狱之行,是为大逆不道,绝不可能赞同红姑的作法。
但设身处地,红姑手足情深,不能置纪天虎于不顾,除了出此下策,她又能如何?侯朝宗既不便反对,一时也拿不出更好的主意,只有不表示任何意见。
不料,红姑忽问道:“侯公子,当年派程师父通知我兄妹逃命的,会不会是令尊?”
这突如其来的一问,顿使侯朝宗为之一怔,惊诧地道:“姑娘,你怎会想到是家父派人通知的呢?”
红姑正色道:“程师父跟家父是以武论交,彼此常在一起切磋武功,交换经验与心得,因而走得很近。纵然交情够深,尚不足到冒死相救余孤的程度,何况,家父当场遭乱箭射死,魏老贼请旨满门抄斩时,程师父绝不可能在场。因此,我想当时在场的必是朝中大臣,且知道程师父跟家父交情不浅,才会派他及时通知我兄妹逃命,此人不但身居朝中大臣,且能使程师父听命,那就非令尊莫属了!”
朝宗沉吟了一下道:“姑娘的判断或有可能,只是当年我尚年幼,对此事毫无所悉,亦从未听家父或程师父提及此事。”
他说的是实情,魏忠贤当权时,他尚年幼无知,这种大事,关系着身家性命,怎么会让他知道。
红姑突然提出要求道:“我想见令尊一面,侯公子可否帮忙?”
朝宗面有难色道:“这……”
红姑坦率地道:“侯公子放心,如果令尊真是我兄妹二人的救命恩人,我只想当面叩谢,有生之日,必当图报,绝不会强人所难,要求令尊出面为我纪家雪冤的。”
朝宗无法拒绝,只得同意道:“我一两日内,即将起程返同归德,姑娘与我同行不便,不妨先去归德等我,届时自当陪姑娘去见家父。”
红姑喜出望外,欣然地道:“好!那我今夜就离开南京,咱们归德见!”
侯朝宗见她说走就要走,急急地说道:“纪姑娘!此刻官差可能尚在附近一带搜查,你如何走得。”
红姑想了想,只好留了下来。
房里不敢把灯点起,他们在窗前书桌旁坐下,以便注意外面的动静。
黑暗中,一男一女默默相对,使得朝宗有些局促不安。
红姑却毫不介意,她十五六岁就随兄逃亡在外,浪迹天涯,直到遇上了铁豹,多年来已染上江湖儿女气息,何况,她比朝宗大了好几岁。
夜深人静,远处不时传来犬吠声,此起彼落。朝宗的判断不错,显然那批官差街在附近一带搜索。
红姑深深地叹了口气,说出了他们入京的经过。
第 七 章
纪天虎和红姑跟侯朝宗主仆分手后,即取道直奔京城。
在他们认为,当年逃出京城时,她只不过十五六岁,纪天虎也仅十七八岁而已,如今事隔多年,景物依旧,人事已非,谁能认出他们来。
即使当年曾有海捕公文绘图缉拿这对兄妹,只怕早已随着时间的流逝,早把他们给淡忘了。
一路上,果然并未出事。
这日黄昏时分,兄妹二人已到达京城外。
红姑遥见城门口戒备森严,对入城的人皆特别的注意,甚至拦下盘问,心里不禁犯了嘀咕,急向纪天虎道:“大哥,我看有些不大对劲呢!”
纪天虎不以为然地道:“京城重地,自然与一般的城市不同。红姑,你不必大惊小怪,作贼心虚。”
毕竟女人比较心细,红姑谨慎地道:“大哥,为了安全起见,咱们不必冒险,还是分开走的好。”
纪天虎拗不过她,只好同意道:“好吧!我先进城,你随后跟着来。”
红姑应了一声,留在原地,目送纪天虎向城门口大步地走去。
随着进城的人群,纪天虎刚走近城门口,突见一名官差向他一指,大喝一声,道:“过来!”
纪天虎力持镇定,若无其事的走了过去,陪着笑脸问道:“是叫我吗?”
官差不由分说,当胸一把抓住他,喝道:“就是你!”
纪天虎情知不妙,奋力一把推开官差,转身欲逃,不料十几名守城官兵一拥而上,使他未及拔刀抗拒,已被早就准备好的锁链套在脖子上。
这批官兵似是特地调来的,个个身手不弱,锁链一套上,官差立即冲上前,照准他腹部猛捣两拳,顿使他弯下了腰。
一名官兵从身后赶来,以刀柄重重朝纪天虎当头一击,只听他发出一声沉哼,便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城门口顿时惊乱成一片。
红姑见状大惊,正待冲去抢救,突见又冲出十几名官兵,驱散惊乱的人群,迅速将城门口封锁。
眼见纪天虎已被架走,红姑心急如焚,但她孤掌难鸣,不敢冒然造次,只得趁乱逃离而去。
次日一早,城门刚开,她就乔扮成老妇,瞒过守城官兵耳目,侥幸地混进了城。那知各处一打听,惊悉昨日抓住的钦命要犯,已被押在九门提督府的大牢,官兵尚在追查另一女犯!
九门提督职司京城安全,大牢固若金汤,戒备森严。纪天虎既被押在牢中,红姑武功再高,要想独闯大牢把人救出,真比登天还难。
红姑不能弃他不顾而去,选了距九门提督府不远的一家客栈落脚,决心等到夜深人静,冒险潜入大牢劫狱。
在她心想,自己乔扮成老妇,应该不会引入注意的,因此放心大胆躺在床上,养精蓄锐,以便夜里好行动。
躺在床上,她不禁千头万绪,想起亡母临终之时,街苦口婆心地劝丈夫道:“我已不久人世了,两个孩子尚小,全靠你抚养他们了。相公,你我夫妻一场,我就要先走了,有几句话不得不说,魏忠贤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视你为亲信,但此人心胸狭窄,翻脸无情,你最好赶快离开东厂,带着虎儿和红儿,回家乡去,千万不要贪图这里的荣华富贵啊!”
但纪侠有他不得已的苦衷,一旦身为东厂的锦衣卫,即受严密的控制,那能由他轻易地脱离。
为了使弥留的妻子安心,不致含恨九泉,纪侠只好安慰她道:“你放心,等孩子们再长大些,我多积蓄点钱,就会找适当的机会脱离东厂的。”
纪妻信以为真,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意,又叮嘱道:“那就好,相公!我知道你身为东厂锦衣卫领班,不得不听命于魏忠贤,但为了替儿孙积德,绝对不可作伤天害理的事!”
纪侠对亡妻最后的承诺,确实是做到了。但是,抗命的结果,却招来了杀身之祸,甚至几乎灭门。
往事历历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