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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贞红宛然,她明明又是个纯洁的处子。
侯朝宗的心中很茫然,这一刹那,她心中有个希望,希望能多几个人,不要这样面面相对。
他的运气实在不错,想到要有人,人就来了,郑妥娘那尖锐而又美丽的声音,在远处响了起来。
“在这里!在这里!香君,侯相公,你们这小两口子可还真会躲,刚才躲到那个地方卿卿我我去了。”
她美丽而又伶俐的身子,在小道上一扭一捏的跑了来,阳光照着她红红的脸,柔黑飘拂的长发,别具一种美,一种成熟而野性的美。
侯朝宗看得呆住了。
香君却叫道:“郑姐,别跑,慢点走,地上滑,别摔着了。”
郑妥娘笑道:“笑话,这才摔不着我呢,以前我在家的时候,五六尺高的石头,我跳上跳下都不当一同事。”
口里说着,她已跳下了那一道石阶,也不过才五六级,每级才半尺来高,她的性子急,懒得一步步地跨,就这么跳下来的。
脚落地踩在青苔上,向前一蹓一冲,口中哎呀一声惊叫,向着那堵石壁冲去,这下子若是撞上了,纵不送命,也将落个头破血流。
幸得朝宗眼明手快,抢上一步,紧紧地抱住她一拉一拖,两个人都撞了上去,但是势子已缓,只在石壁上轻碰了一下。
郑妥娘抬起了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道:“谢谢你,侯相公,真不好意思,才说着就打自己的嘴了。”
侯朝宗道:“没什么,你摔着了没有?”
郑妥娘道:“我撞在你身上,你撞在石头上,要摔着了,也是该你受伤。”
“我!我们男人身子壮,摔不坏,碰不伤的。”
香君在旁笑了笑,道:“我们侯公子软玉温香抱满怀,纵然有些伤痛,也不会觉得了。”
郑妥娘发现自己还抱在朝宗的双臂中,不禁有点脸红,忙道:“侯相公,你快放手吧,小妹子吃醋了。”
朝宗忙放开手,可是郑妥娘的身子却又一歪,又大声地叫了起来,侯朝宗赶忙地又将她扶住。
香君还想开玩笑的,但是见妥娘的脸色都变了,大颗的汗珠从额上滚落,急急地问道:
“郑姐!你怎么啦!”
郑妥娘咬着牙道:“不……不要紧,扶我坐下来,我的脚痛得很。”
侯朝宗道:“准是扭了筋了,快坐下来揉揉。”
他扶着妥娘,找了块石头让她坐下,妥娘忙不及地弯下腰去,握住了自己的左脚。
尖尖的,瘦伶伶的一双脚儿,包裹在红绫鞋里,特别见得细巧,倒是把朝宗看得又是呆住了。
香君见了笑道:“侯公子,今天你可真是眼福不浅,秦淮河畔,固多大脚娘子,但天下最小最美的一对金莲,恰也落在秦淮,今天可叫你也看到了。”
第 十 章
缠足之风已渐广民家,但只在官宦之家行之者多,一般民间女子,幼年即要操作,缠足不便,因此还是大足的多。
秦淮雏妓,多半是贫户自小典身的居多,缠足的不多,有的已经十一二岁始被典身,鸨母为图日后之利,硬行迫令缠足,那些女孩子痛苦万分,收效却也不大,因为脚已经长大了,削足以适履,到底是很勉强的事。
大户人家的女孩,四五岁时就开始缠足,那时脚还小,骨头嫩,容易就范,既少痛苦,那瘦不盈握的莲足,也才能具个样子出来。
郑妥娘从小是书香门第,脚裹得早,再加上她身子伶巧,婷婷玉立,就更显得那双脚小了。
只不过,她恨透了男人死盯在她的脚上看,所以平时都穿了长裙,裙边拖地,跟脚上的鞋子又是同一颜色,让人无法看得真切,因此,妥娘的步下金莲,虽然常作传闻,但真正见过的人确是不多。
还有,她自己给人的印象,也会使人忘了那回子事,她又野又不安分,跳跳蹦蹦,时东时西,时起时坐,没一刻停的,人家就不会想到她是小脚了。
那么细细尖尖,瘦不盈握,却像三四月天,浮在水面间的一只鲜艳的红菱,一样的红艳夺目,一样的大小,一样的可人。
侯朝宗的确被这双足型的美所吸引了,这才是一种真正的,专属于女性的婉约之美。
朝宗脑中涌起了无数前人讥诵女子莲足的词藻,却发现没有一个能够适用于现在的,它们都不足以表达他眼中心底的美感。
他涌起了一股握在手中的欲望,不过这是一种艺术的,欣赏的欲望,那也是一种理智的,不含半点肉欲的期望。
所以,他的神态还是很自然,眼睛虽舍不得离开,口中却笑道:“是啊!我一到南京就听人说了,可是见到了面却无由欣赏,因为妥娘她总是将它们藏在层层叠叠的百褶裙后面去了。”
香君道:“脚又不是其他的东西,一定要踩在地上走路的,你若是存心要看,总会看得的。”
朝宗道:“可不是,妥娘最会热闹,她一来就又叫又闹,像只花蝴蝶似的飞来飞去,那时大家只顾去看她的人了,谁还去注意她的脚。”
妥娘痛得眼泪直往外流,咬着牙,恨恨地骂道:“你们这两个没良心的,老奶奶怕你们丢了,满山遍野,像疯子一样的找你们,脚扭了一下,你们不来侍候着老奶奶的人,却在老奶奶的臭脚上嚼舌头。”
她的人美极了,这一半恨半嗔,又添了几分凄艳,却是平常不得见的,只是她的话,又庄又谐,却又妙趣无穷,灵慧天成。
香君不由得笑了笑,道:“郑姐!你不能斯文一点呀,满口老奶奶的,也不怕别人着恼。”
郑妥娘道:“对他们我已经是客气了,你的侯公子如何我不知道,有的臭男人最贱了,我做他老奶奶还嫌不够虔诚,赶着叫我亲娘祖奶奶呢!”
香君道:“你又胡说了,那有这同事的。”
“绝不骗你,这可是有人证的,不信可以问你假爸爸杨大老爷去。”
朝宗笑道:“香君那里又跑出个爸爸了!”
妥娘道:“贞娘是她的假母,杨龙友是贞娘的相好,可不是香扇坠儿的假爸爸。”
香君要去拧她的嘴,妥娘身子一歪闪,差一点没从石头上滚下来,脚踩着了地,又让她痛得哇哇大叫起来。
朝宗忙扶住了她,道:“妥娘,你怎么啦?”
妥娘苦着脸道:“不知道,不像是扭了筋,倒像是脱了臼,踩在了地上就像刀割一样的痛。”
香君笑道:“活该,谁叫你嘴里不干不净,在这灵山佛地上也满口胡说,这是菩萨在惩罚你。”
妥娘道:“我只是口中胡说八道,心里却干净得很,不像有些龟孙子,在神佛面前诚惶诚恐,肚子里却是牛黄狗宝,一团肮脏。”
香君皱眉道:“你看,说着说着又来了!”
朝宗笑道:“妥娘要是不骂人,就不成其为妥娘了,这是钱谦益说的,他可是自许为妥娘的第一知己。”
妥娘立刻道:“放他娘的八十一个连珠屁,他还算我的知己,赶着我叫亲娘祖奶奶的就是他,他该是我的孝子贤孙才对。”
香君冷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这个老而无行的糊涂蛋,那就不足为奇了,什么事情他做不出的。”
朝宗因为父亲和钱牧斋是同僚,论世谊还要称一声世伯,听她们对钱牧老如此讥损,到底不太光釆,因以道:“牧老早年因为少年儇薄为士林所诟,在宦途上又不太如意,因此有点放浪形骸,却也是名士风流,但是应不至如此吧!”
郑妥娘道:“一点都不假,那天是跟杨龙友一起来到了我的地方,我恰好在洗脚,那老儿就颠起来了,说他最好闻女子的脚了,非要我给他闻一下。”
侯朝宗眉头皱了皱,不便说什么。
香君却恨恨地道:“看这个老不死的,还像个人样吗?”
朝宗只有说道:“牧老的偏好倒不是自你开始,他在桃花渡的寓所里,除了书画之外,都是小脚老妈。每当他兴来之时,关上大门,什么客来都不见,他躲在家里,就是叫大家一起洗脚。”
郑妥娘倒是第一次听闻,十分有趣地道:“他的寓所你去过吧?”
“初到时去过一次,拿了我父亲的拜帖代拜社。”
“那不管了,你总在里面耽过吧?”
“是啊,那天蒙他留了晚饭才走的。”
“真是的,侯公子,你还吃得下不呕出来。”
“那天是他的第四小妾亲自下厨,手艺倒不错。”
“不是手艺的好坏,他的寓所我去过一次,总共不过是一进院子,有三排平房,总共不过是七八间。”
朝宗道:“他在常熟老家建了一所红豆小庄倒是颇具规模,家当也多半在那边,这儿只是他到南京来时所寄脚的地方,无需太宽敞。”
“我知道他那儿用了四个人,除了一个听差小厮,其余三个都是江南的年轻小老妈儿。”
“牧老有此癖好,取才唯足,他那几个仆妇年纪虽轻,姿色都是平平,不过裹了小脚而已。”
“那还不够,三个小老妈,加上一个姨太太,至少是八只臭脚,同时解开来亮相,那股子气味不把人给薰死,你还吃得下饭。”
侯朝宗忍不住笑道:“我去的时候,她们可没洗脚。”
“当场洗还得了,就这样已经够了,就算她们三天洗一次吧,也不知薰了多少回了,屋子里没味儿啊!”
侯朝宗笑道:“我没注意。”
“香跟臭你总闻得出来吧!”
朝宗依然笑道:“我从没闻过女子的臭脚,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味儿,不过这我也是在酒后听人说的笑话,大概是无中生有,4020编排出来糟蹋他的。”
妥娘道:“我倒不以为然,非常可能真有此事,那天他贸然提出这个请求,我心中正有气,就呕他说,你叫我三声亲娘祖奶奶,我就准你闻一下。”
“他真叫了?”
“绝对不假,他隔着门缝叫的,杨龙友就在旁边,作证凑兴。”
“那么你真给他闻了?”
香君笑着问她。
因为女子缠足,裹以罗带,包得有楞有致,再穿上小小的绣花鞋,才显得美,若是束缚尽去,肉挤趾斜那种怪状,任是西施王嫱,生了这双脚也令人销魂不起来了!因此女子的脚有终生不示人的。
钱老头儿若是在妥娘洗脚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