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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鬼眼光向房内一瞟,已然发现床上躺着个女人。
红姑侧身面向床里,使兴儿未能认出,不禁舌头一伸,扮了个鬼脸道:“怪不得公子打发小的去逛街,原来……”
显然他不知床上的是红姑,以为是朝宗不甘寂寞,召妓寻乐子呢!
朝宗斥道:“少废话,你取的行囊呢?”
兴儿这才气急败坏地道:“小的照公子的吩咐去逛街,那知刚出客栈不远,就遇上了那两个家伙……”
朝宗道:“跟咱们在船上冲突的那两个人?”
兴儿用力点头道:“是啊!他们欺小的落了单,拦住我动手就打,好汉不吃眼前亏,小的连打带跑,总算把他们给摆脱了,在大街上绕了一圈才跑回来,谁知刚要到客栈门口,又发现那个官差!”
朝宗急向窗口一看,又毫无所见,急问道:“他也住进了这里?”
兴儿道:“不!小的躲在门外,见他在向掌柜的问话,问完了就走,小的这才敢进门,直奔楼上来。”
朝宗沉吟一下,道:“你再去街上逛逛,确定没人跟踪,立刻回船取行囊。”
兴儿又向床上一瞥,以为朝宗要继续找乐子,故意把他支开,只好神秘地一笑,转身而去。
朝宗关上房门,又落了闩,方走回床边坐下,判断着道:“方才在窗外窥探的人,可能就是那个官差。”
红姑已听见兴儿的话,微微地点头道:“他大概未看出破绽,但心里仍然怀疑,所以才放弃窥探,去向掌柜的盘问……”
朝宗道:“如果问出我并未召妓,他不是更怀疑你的身份了!”
红姑忧形于色道:“很有可能,也许他早已怀疑那夜我是藏在侯公子房内,才会暗中监视你,甚至于跟你们同条船离开南京。”
朝宗忽道:“对了,纪姑娘可曾去过库司坊阮家?”
红姑道:“你说的是阮大鍼?”
朝宗颔首道:“就是他,追捕你的官差估计你可能会去找阮大胡子,曾经守伏在附近呢!”
红姑轻叹道:“唉!找他有什么用,本来我也想到,阮大鍼曾经是魏党的一份子,而且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对家父当年受陷害之事,可能知道内情,可是魏忠贤垮了,他却依然逍遥法外,足见这家伙不简单。如今事过境迁,就算他明知家父蒙冤,又怎可能挺身作证,为家父翻案呢!所以我再三地考虑,觉得没有找他的必要,根本没有去找他。”
朝宗为她庆幸道:“纪姑娘幸好未去,否则就是自投罗网,被那批守株待兔的官差所获了。”
红姑诧异地道:“侯公子怎会知道,他们在那里守伏的?”
朝宗即将洪瑞告诉他的话,述说了一遍。
红姑听毕,沉吟一下道:“如此看来,他可能已经怀疑,我去南京就是找侯公子了。”
朝宗耽心地道:“如果方才在窗外窥探的是他,不知是否已识破伪装妓女的就是纪姑娘了?”
红姑想起了方才的情景,不禁娇羞万状,赧然道:“方才侯公子表演得逼真,应该不会露出破绽,只是他去问过掌柜的,知道你并未召妓,房里却突然冒出一个女人,难免不起疑心,如果不出我所料,他尚未死心,大概仍在暗中监视。”
朝宗笑问道:“那咱们是否要继续表演?”
红姑顿时面红耳赤,娇嗔道:“现在他又未在窗外窥探!”
朝宗尴尬地道:“方才他是何时离开窗外的,咱们都不知道,居然……要不是小鬼跑回来敲门,在下几乎情不自禁,假戏真做了呢!”
红姑不禁羞愤道:“侯公子!你……”
朝宗见状,忍不住敞声大笑起来。
果然不出红姑所料,洪瑞心犹不死,向当地县衙门请来一批捕快,守伏在客栈四周,决心周旋到底。
三更时分,兴儿从船上取了行囊回来,洪瑞按兵未动,但他已看出,朝宗主仆是决定弃船走陆路了。
倏而,只见兴儿送出一个花枝招展的女子,随即回身进去。
洪瑞急向四周守伏的捕快打个手势,示意他们准备采取行动。
由于红姑武功甚高,洪瑞自知非其对手,不得不特别谨慎小心,出不得丝毫差错。
那女子出了客栈,似不知危机四伏,低头匆匆向大街走去。
洪瑞眼看她已走近,突自暗处窜出,拔刀挡住去路,疾喝道:“上!”
一声令下,十几名捕快由四面八方冲来,一拥而上。
洪瑞的刀已攻出,直取那女子,吓得她惊叫一声,转身拔腿就逃。
刀的去势比她快,洪瑞一个箭步,刀锋已划破那女子右臂,带起了一片血雨。
“啊!……”她一声惨叫,那女子倒在地上了。
洪瑞赶上去,举刀欲下之际,却一眼认出她并不是红姑!
十几名捕快赶来,纷纷取出绳索,正待上前抓人,被洪瑞阻止了,道:“各位且慢,咱们要抓的不是她!”
捕快们大失所望,只好住手。
洪瑞更觉失望,向那女子喝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女子吓得魂不附体,顾不得臂上伤痛,颤抖着道:“我……我是东大街兰心院的姑娘……”
洪瑞暗自一怔,追问道:“召你去客栈的客人是谁?”
那女子回答道:“一位公子,好像是姓侯……”
洪瑞又是一怔,毫不放松问道:“咱们一直守在附近,为何未见你进客栈?”
那女子道:“听说那位公子是有身份的,怕被人发现旅途狎妓,传出去有损名誉,所以伙计带我由后门进入,溜上楼……”
洪瑞不再问下去,见那女子臂上血流如注,当即请托两名捕快将她扶起,送去就医。
但他仍不死心,独自直奔客栈,那知向伙计一问,才知朝宗主仆二人已悄悄的离开了这儿。
他不禁怔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呢?
原来红姑已料到,洪瑞既不死心,又不敢冒然行动,势必向当地衙门求援。
她灵机一动,授意朝宗出房召来伙计,讹称想找点乐子,又怕被人发现,不知如何是好。
伙计一听客人想召妓,喜出望外,当即一拍胸膛道:“这事交给小的办好了,公子爷放心,小的把姑娘从后门带入,直接送到公子爷房里,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朝宗暗喜,赏了伙计一两银子。
有钱能使鬼推磨,伙计去了不久,果然带来个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妓。
其实红姑已算准,利用洪瑞去求援的空档,正好溜出房去。因为她是女扮男装住店,就住在同楼的客房,谁也不会察觉。
但洪瑞既已向掌柜的盘问过,必然已知朝宗并未召妓,此举可说是为了亡羊补牢,以释其疑,否则洪瑞定然会追究,在窗外窥探所见的女子是何人。
就在洪瑞去县衙门求援时,红姑便已安排妥当,即自先行离去。
洪瑞尚未赶回,伙计已将那妓女送进朝宗房里,自然未能见她进入客栈。
红姑这一安排,时间配合的恰到好处,天衣无缝。
朝宗不必交待这妓女什么,只需将方才跟红姑所表演过的亲热情形,依样葫芦照做一番。
等到兴儿去船上取了行囊回来,居然也被瞒过,以为先前所见床上的女子,就是这年轻妓女。
朝宗赏了那妓女二两银子,特地吩咐兴儿把她送出客栈门外,目的是要引起暗中监视的洪瑞注意。
果然不出所料,洪瑞上了他的当。
而兴儿一上楼,朝宗就要他挑了行囊,下楼结帐,由伙计带主仆二人,从后门溜之大吉。
他们赶到车马铺,表示临时有急事要赶路,多付了二两银子,连夜启程上路,匆匆出了仪征。
红姑跟朝宗两次见面,兴儿均毫不知情,途中不禁诧然问道:“公子,咱们干吗不等天亮了再走?”
朝宗笑道:“万一遇上那个官差,要求搭个便车,我好意思拒绝吗?”
兴儿连连点头道:“说的也是,小的倒没想到这个,不过,要是有他同行,途中倒比较安全……”
朝宗道:“我倒宁可图个耳根子清静,小鬼,你也少说废话吧!”
兴儿不敢再吭气,靠在车厢角落里,两腿一伸,双臂抱在胸前打起盹来。
朝宗想起跟红姑热情的表演,虽不及跟妥娘的疯狂,倒也回味无穷。
想到正值紧要关头,被兴儿回来搅了局,不禁颇觉扫兴。但此刻冷静一想,反而暗觉侥幸,当时若非兴儿及时回来,自己万一情不自禁,跟红姑真个销魂,可能就惹上了麻烦。
红姑志在营救其兄,并为亡父雪冤,似有意想请侯恂仗义挺身而出。此事牵涉甚大,非同小可。侯恂已告老还乡,无意士途,连如今东林得势,他尚不愿复出,又岂愿多管这档子的是非事?
朝宗深切了解老父的个性,此事纵不断然拒绝,也必然会婉转表示爱莫能助,甚至推说根本不知当年之事。
如果朝宗跟红姑曾有春风一度之情,能置身事外,不闻不问?
念及于此,朝宗不禁暗自庆幸,若非兴儿搅局,事情可真麻烦了。
□□□□□□□□夜色正浓,马车风驰而飞,披星戴月赶着路。
车把式有经验,由仪征到六合不过数十里行程,但这条路最近不太平静,经常出事,以致夜间绝少有人愿意冒险赶路,除非是有急事。
既然接下了这趟生意,他只好硬着头皮赶路,一路快马加鞭,希望能在天明之前,安然抵达六合。
因为从六合转往滁州,更不太平,传闻常有大批马贼出没,拦刧行旅,绝对不能赶夜路。
即使大白天里,也需要人多结伴而行。
近些年来,自崇祯即位后,确实做了几件大快人心令朝野振奋的大事。大家都以为这位新皇帝登基,将有一番作为,使魏忠贤当权时,搞得乌烟瘴气的庙堂,能够朝纲重振,令人耳目一新。那知日子一久,崇祯逐渐暴露了他的忧柔寡断,却又刚愎自用的弱点。
于是,大家满怀的希望又落了空。
影响所及,民间对这位新皇帝也失望了,由于民不聊生,各地盗贼四起,而且愈来愈猖獗,有野火燎原之势,终将一发不可收拾。
车把式一路提心吊胆,频频扬起长鞭,催马飞驰。幸而平安无事,黎明时分已抵达六合。
客栈都尚未开门,找了家做早起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