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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夯真没想到何春秀的感情这么强烈,简直让他受不了。他不耐烦地说:“有啥事你就明说,别这么弯弯绕。”
春秀也看出他有些不耐烦了,便说:“我问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春秀问得不明不白,大夯听得稀里糊涂,瞪大的眼睛说:“啥事呀,叫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春秀不知大夯是真不明白,还是故意装糊涂。单刀直入地说:“碾子不在了,小俊也走这么长时间了,咱俩都是一个人,谁也不像混的,你有什么打算?”
这回大夯听明白了,一下子不好意思起来,抓着脑瓜皮说:“这叫我咋说哩。”
“我问你,想不想续个人?”
大夯红着脸摇摇头,支吾着说:“没想过。”
“糊弄人,我才不信呢。”春秀说,“小俊一走,你不觉着屋里空荡?”
“那是自然。”大夯说,“我从来不管家里的事。现在可好,这一摊子都成我的了。”
春秀已经听出他的意思,便说:“大夯,我看还是续个人吧。俗话说,老伴儿老伴儿,老了就得有个伴儿。你说是不是?”
大夯何尝不愿找个老伴儿呢?晚霞早就提这事了。关键是找谁。他心里装着月萍,月萍心里早就有他。现在何春秀硬插了进来,而且挺主动,主动得让大夯有些招架不住。他要一点头,说不定晚上就能把铺盖搬过来。然而,他心里装的是月萍,又不愿伤春秀的心。于是搪塞说:“这么大年纪了,续不续人也无所谓了。”
“咋能这么说哩,以后日子还长着呢。”春秀说,“还是找一个好。”
大夯看她脸上闪着红润,生怕她把那话说出口,赶紧打住说:“跟孩子们商量商量再说吧。”
春秀兴奋地说:“是得好好跟孩子们说说,他们都大了,他们不同意也不好办哩!”
“那是那是。”
“我听你回话。”春秀临走,再三嘱咐他,“别管孩子们说啥,自己得有主意。”石大夯和李月萍搭起的两个塑料大棚,成了黑龙河畔的一大景观,来参观的人络绎不绝。有咂嘴羡慕的,也有摇头说看不准的。
各个试点的大棚搭好了,在种什么菜的问题上,李平安与鲁子凡发生了分歧。时下已经是十月底,霜降已过。全县这五十个塑料大棚,李平安原本打算种芹菜和茴香,少量种些黄瓜、西红柿。鲁子凡却想叫城里人过年吃上韭菜饺子,这就得种点韭菜。然而,韭菜一般在春天育苗,现在来不及了,只好买韭菜根栽,这就会增加成本。农民怕投资多,不愿种,平安为难了。这天,他与歌今在办公室正商量怎么办,春秀推门进来了。
春秀的到来使李平安吃了一惊,“大婶,进城有事?”
“没事。”
“俺娘病了?”
“没有。我来跟你商量个事。”春秀见歌今在这儿说话不方便,低声说,“咱到屋里说。”
歌今是个有眼色的姑娘,见他俩说事就躲开了。
平安问春秀:“大婶,到底有啥事?”
“先别急,让我喘口气,喝口水。”
李平安感到很不好意思。村里来了人,一点也不热情,叫人家挑理了。他解释说:“我以为娘病了呢,把我吓懵了。”说着,给春秀倒了杯水。
春秀拽把椅子坐下,喝着水说:“平安,是这么回事:我想叫你娘往前走一步……”
平安不明白春秀的意思。打断她的话问:“怎么往前走一步?”
“噢,农村叫抬身。”春秀说,“我看你娘这一辈子挺不容易。现在岁数大了,你又不在村里,一个孤老婆子不好过。如果你同意的话,我想给你娘找个伴儿。”
平安听明白了。春秀婶子提出的问题,他也想过,特别是小俊妗子去世以后,他觉着娘和大夯舅再合适不过了。但他认为,这是老人自己的事,当儿子的不好插嘴。近来又听村里人们风言风语地说,李碾子去世后,她对大夯舅照顾得可好了。是不是她有这个意思不愿说,想让自己从中搭个桥?他真不知道这事怎么办。于是推辞说:“这事叫我怎么说呀!”
“这小子魂儿还不少呢。”春秀这么想,笑笑说,“这事也不急,你抽空回家问问你娘。她要有意,我就给她张罗张罗。”说着,抬屁股要走。
平安把春秀送出来,说:“那就谢谢大婶了。”
春秀这次进城,本想通过平安摸摸月萍的底细,却不料这孩子嘴挺严,没达到目的。这些日子,她几乎天天问大夯这事,他却长短不表态。大夯成天跟月萍在大棚里鼓捣这鼓捣那,弄得她连找大夯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今天才跑到城里来问平安,结果还是没戏。下一步咋办呢?她在认真琢磨着……
对春秀提出的事,平安不是没想过。在他刚考上大学的时候就想,自己走了,谁照顾娘呢?甭说地里活了,每天担水就是个难事。娘这么大岁数了,一个人在家他不放心,便想给娘找个伴儿。这话当儿子的却说不出口,而且没有合适的,就拖下来。小俊妗子去世后,他觉得娘和大夯舅挺合适,想撺掇撺掇。可大舅家刚办完丧事,怎么能提这事呢?他也跟歌今商量过。歌今说:“老人这么大年纪了,再婚不再婚无所谓了。”平安却不这样想。娘岁数大了,一个人在家很不方便,就是将来自己成了家,把娘接出来,让老人安度晚年,也解决不了老人的精神空虚问题。老人有老人的生活,有自己的精神世界。他这个大学生不封建。如果娘能找个可心的老伴儿,自己就放心了。上次回家,他想跟娘说说大夯舅,话到嘴边也没说出来。今天春秀婶专门跑来说这事,他觉着应该跟娘好好谈谈了。
第二天,为大棚菜播种的事,平安与歌今又来到东堤下村。到大棚里一看,菜畦和垄沟已经整好,搞得平平整整,就等着下种了。他原想让娘种芹菜,芹菜病虫害少,好管理,适合老人种。因为全县种韭菜的少,就动员娘和大夯舅改种韭菜和黄瓜。娘说:“种什么都行,我和你大夯舅都不怕辛苦,就是技术高的怕鼓捣不了。”
平安说:“韭菜倒是好种好管,就是得买韭菜根,投资大些,我给你们买。”
“钱不钱的无所谓,孩子们叫种啥就种啥。”
平安对大夯说:“大舅,你懂技术,就种点黄瓜吧。这玩艺儿难管理,但效益高。十冬腊月里能吃上顶花带刺的嫩黄瓜,多美呢。”
大夯说:“种什么都行,种啥你也得指导。”
这事说完了,平安、歌今就和娘回家了。一进家,平安就跟娘说和大夯舅的事,也没让歌今回避。他和歌今的关系发展很快,这事不能瞒着她,也想听听她的意见。
平安说:“为这事,春秀婶子专门到城里找了我一趟……”
月萍见春秀对这事这么热心,不由地皱起了眉头,警惕地问:“她说啥?”
“她也没说啥,就问你想不想往前走一步?”
月萍想,这个春秀转轴真多,醉翁之意不在酒哩。她问平安:“你对他怎么说?”
“我说这是老人的事,自己做主。”
月萍满意地点点头。平安说:“娘,我觉得你跟大夯舅挺合适。原来我想回本县照顾你方便,现在看还是不能天天守着你,如果你有个头疼脑热的,还是照顾不到。如果你俩能生活到一起,互相也有个照顾。”当着老人的面,平安说得开诚布公,没有一点遮掩。月萍一下子不好意思起来,特别是当着歌今的面。她瞅了一眼歌今,羞红着脸说:“我现在身子骨还结实,用不着……”歌今笑笑说:“现在都九十年代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看挺好。”
说实在的,月萍这一辈子就挂牵大夯一个人。她从小喜欢大夯,处处结记月他。现在两个人都是孤身一人,能结合在一起固然很好。然而,月萍觉着年岁大了,平安还没成家,就说:“这事不急,等等再说吧。”
正当石大夯和李月萍忙活大棚菜的时候,石晚立的公司在经营上遇到了很大麻烦。
八达公司的买卖一度非常兴隆。由于银行的支持和朋友们的帮助,捣腾了几大宗彩电,就赚了十几万元。他春风得意,踌躇满志,遐想联翩。若按这个速度赚钱,用不了几年便成为百万富翁了。他真没想到,中国说变就变得这么快。说开放,就能开这么大的口子!过去卖个鸡蛋都批你资本主义,如今银行给个体户贷款,一出手就是三万五万,甚至十万八万。允许个人拿着公家的钱做买卖,工商、税务等部门都大开绿灯。酒杯一端,政策放宽。不管多么难办的事,只要在饭店拉几桌,或送台彩电冰箱,就一路绿灯。他感谢党的好政策,想趁机多挣些钱。最近彩电紧俏,出现了抢购风头,价格大有猛涨之势。他要趁机捣腾一批彩电,深圳富达公司经理邱万章说要多少给多少,满足供应。晚立就在地区报纸上做了一版广告,而且是套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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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觉得发财的日子指日可待,高兴得有些得意忘形。他把录音机打开,顿时一曲男中音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