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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出去!怨念们缠绕着她,将她向外推压。
谭音周身泛出清光,释放出神力,咬牙试图强行突破,那些刀刃般的怨念遇到她的神力,像枯萎的叶子一样翻卷凋零下去,忽然,一个低低的叹息声在不知名的地方响起,黑暗中光亮骤然大盛,顽强抗拒的藤蔓般的缠绕瞬间消失,谭音一时没收回气力,差点摔在地上。
“姐姐!”
清亮的少女的声音乍然响起,紧跟着,一个瘦小的人影从眼前跑过,谭音忽然觉得自己像是落入一团浓稠温暖的水中,缓缓下坠,眼前阳光明媚,绿树婆娑,这里是一座山脚下的偏僻小村庄,疏朗地排列着几十户农家,那个叫着“姐姐”的小女孩,大约□岁的模样,细手细脚,衣服上打满了各色补丁,虽然破旧,却很干净。
小女孩一路叫着笑着,呼啦啦一阵风似的跑进一座半旧的木屋里。屋中各色家具都十分破烂古旧,饭桌少了一只腿,随便砍了根竹子搭着,很明显,这户人家并不富裕,甚至非常清贫,然而家里地上桌面都纤尘不染,显然主人是个爱整洁的人。
“哗啦”,侧屋的门帘被小女孩拉开,她冲了进去,侧屋很小,摆了一张床,此刻床上堆满了各色丝线珠子之类的东西,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倚窗而坐,正埋头刺绣,她年纪虽小,绣工却十分麻利,此刻绣的是一幅鲤鱼戏水莲叶下的图,针脚密密麻麻,精致异常。
眼见小丫头冲进来,少女头也没抬,开口道:“别乱跑,这幅图就快绣好啦,今天交工拿钱给你买肉粽子吃。”
谭音乍听见这耳熟的声音,不由愣了一下,是韩女?这是……她还是凡人的时候?
韩女很少提自己凡人时的事情,她有个妹妹?她家……以前好像很穷的样子,简直是家徒四壁,这种生活谭音没有过过,姬家凭借手艺活,过的是十分富裕的日子。谭音随意打量一圈,目光最后落在窗边少女柔婉的侧面上——是韩女,鼻子眼睛嘴巴一模一样,只是稚嫩很多,目光也比现在要纯真许多。
“姐,给我点钱!”小丫头跑到韩女面前,笑眯眯地轻轻挽住她的袖子。
韩女急忙停下针线活,半嗔道:“叫你别乱碰!又要钱?昨天不是才给过你?都花了?”
“张老头又来啦,这次带了好多外面新鲜有趣的东西来,我都好喜欢啊。”小丫头撒娇似的把她的袖子摇来摇去,乌溜溜的眼珠子哀求地看着她,十分惹人怜爱,“再给我一点钱嘛!好姐姐!”
韩女叹了一口气:“这肯定又是村里那些小毛头勾搭着让你眼馋了。阿楚,咱们爹娘走得早,不像别人家那么富裕,姐姐只能保证你吃饱穿暖,没事别和村里小孩子攀比,张老头十天来一趟,每趟都带不一样的货,你个个都想要,要买到什么时候?”
阿楚不乐意地撅嘴:“可他们都有!就你不给我买!”
韩女板着脸瞪她,她毫不畏惧抬头朝她做鬼脸,韩女倒绷不住笑了,叹着气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小钱袋,倒了几枚铜板给她:“这个月就这么多了,省着点花,下次再也没了。”
阿楚咯咯笑起来,把铜板收好,又跟一阵风似的跑了,跑到门口还叫:“姐,你一天到晚绣花啊草的,为什么不把那些会动的拿去卖?多新奇啊,肯定比那些普通的值钱多了!”
韩女皱起眉头:“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许说这个事!也不许跟旁人说!不然咱们都要被赶出这个村子了!”
阿楚挥了挥手,连说几个“知道了”,话没说完,人早已跑远。
韩女摇着头,拿起鲤鱼戏莲继续绣,她绣得非常麻利,就像谭音自己做东西一样,一针一线要怎么穿插,色彩如何搭配,好像天生就无比清楚,甚至想也不用想,一炷香的工夫,图已然绣好,韩女满意地伸个懒腰,正要将东西收拾起来,忽然,绣图中的鲤鱼像活了一样首尾摇晃起来,紧跟着“啪嗒”一声,它竟然真的活了,从图中一跃而起,摔在地上狼狈地跳跃着。
谭音看呆了,这是韩女的能力?与姬家传统的手艺不太一样,她这个似乎是天生的异能?
韩女手忙脚乱地捡起那只活蹦乱跳的鲤鱼,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打开方才绣好的图,果然只剩莲叶莲花,鲤鱼的地方只是一片空白。她气恼地低咒一声,打开窗把鱼使劲丢出去,擦了擦手,摸起针线重新开始绣。
这次她绣得更快,天快黑的时候已经完工了大半,她故意把鲤鱼绣歪了一些,它果然没有再变成活鱼。韩女疲倦却又神情满足地将绣图折好,小心放进篮子里,推门走了出去。
此刻天还没全黑,韩女走得非常快,沿着田埂,一路往村外走,忽见前面一群小孩闹哄哄的,还夹杂着一个尖利的哭声,韩女眼尖,一下就望见哭得凄凄惨惨的小丫头正是阿楚,她急忙跑过去,阿楚正被村里一群半大小孩儿围着做鬼脸,编着歌儿嘲笑她:“穷光蛋小阿楚,偷东西还会哭鼻子!”
韩女咳了一声,那些小孩一见是她,纷纷跑开了,笑道:“啊,你姐姐来啦!你姐姐是个魔女!你是小魔女!”
韩女冷冰冰地朝他们瞪过去,孩子们吓得全跑回家了,她把坐在地上哭的阿楚拉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巴草屑,柔声道:“好了别哭了,跟姐姐走,回头拿了钱给你买好吃的。”
阿楚气得一边哭一边锤她:“我不要!你别管我!”
韩女好不容易把她搂住了,安抚道:“别哭别哭,好吧,怎么回事?没买到想要的吗?那帮小毛孩又欺负你?”
阿楚大哭起来:“钱不够!没买到!我就是舍不得拿过来看看而已!张老头说我偷他东西!他们、他们都嘲笑我!”
韩女叹了口气,抹抹她脏兮兮的小脸蛋:“别理他们,下次张老头来,姐姐去找他。”
好不容易把哭得乱七八糟的阿楚安抚下来,天已经黑了,韩女拉着她匆匆赶到村外的小镇上,绣坊的大娘正急得团团转,终于见到她来,呼天喊地地过去急道:“你这丫头!今天来这么迟!周家要的货做好没?”
韩女把篮子里的绣图递过去,大娘翻开仔细看了看,赞道:“小韩女的手艺越发精湛了,我看有些王城御用的绣娘也赶不上你呢!”
顺利给结了银子,大娘似乎还有话要说的样子,欲言又止,韩女见阿楚盯着外面的扁食摊流口水,便给她几枚铜板:“去吃吧,在那边等我。”
阿楚终于笑颜绽放,搂着韩女在她身上蹭了好一会儿,这才兴冲冲地去吃扁食了。
大娘将韩女拉进里面的小屋,神秘兮兮地开口:“韩女,如今还有一桩单子,人家催得紧,要三天内就做出来,我想着绣坊里没人能做那么快那么好,只有找你了。”
韩女见她这样搞噱头,不由有些莫名,什么单子要到密室小声交代?
大娘特意到门外看了看,确定没人,这才从抽屉中取出一幅画卷,小心翼翼展开,韩女一见到画上的人,不由“啊”了一声。
这是一幅猛鬼图,图中的鬼青面獠牙,面目狰狞,十分恐怖。
“这是王城中一个大户人家想要的绣图,这种东西你也知道,不太吉利,所以特地跑到小地方的绣坊找绣娘来做,人家特地交代了,要绣工最好的,一定要用暗线绣得分毫不差栩栩如生,然后在鬼图外严严密密再绣些别的花啊草啊,不许叫人看出来……你也晓得,大户人家总有些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你别管那么多,只告诉我,愿不愿做,能不能做。”
韩女眉头拧紧,像是在犹豫。
大娘塞给她一只鼓鼓囊囊的钱袋,里面满满的,全是碎银。
“这是订金,绣完之日,完整的酬劳是三锭黄金。”
韩女紧皱的眉头终于松开,她将画卷放进篮子里,默默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下次更新6月2日下午五点。
☆、45四十五章
这并不是一个好单子,可谭音知道,韩女一定会答应下来,哪怕知道绣成图后会出现意料不到的情况,她还是会义无反顾的去绣。
正如同谭音自己对待工匠技巧的狂热,韩女对待刺绣也有同样的狂热,做自己没有做过的东西、打磨全新的手艺,这项诱惑他们没有人能够抗拒。
昔年曾有海外荒地的人重金求姬家做一尊木头咒术人,用以对付仇家,谭音的祖辈知道这并不是好东西,却还是花费数月的心血做了出来。这就是充满至诚热血的手艺人,他们心中没有世俗既定的善恶,所有的灵魂与热情都献给了制作。
猛鬼图用色大胆,画风凌厉,对韩女来说,这是个全新的挑战,她的篮子里此刻装的不再是平日里用的丝线珠子,而是绣坊大娘备好的无数染上色的人发,针也不是平时所用的绣花针,而是人骨打磨出的骨针。
整整三天,她不吃不喝不睡,埋头在绣图中,神情虔诚认真,她所做的是阴损无比的咒杀之器,可她的表情,却像是完成一件自己目前最杰出的作品一般,假如藏在胸中的灵魂可以被人看见,那此刻韩女的灵魂之火一定是熊熊燃烧着的。
出乎意料,这三天阿楚并没有来吵她,她不知跑哪里玩了,晚上回来睡觉,天一亮就又跑出去,韩女忙着刺绣,没顾得上她。
最后一天,天快要亮的时候,猛鬼刺绣图终于完成,韩女绞断线头,将这幅绣图举起细细端详,猛鬼用人发绣成,用骨针一针针刺出来,栩栩如生,靠近一些,甚至可以感觉到阴气扑面而来。光影微妙,猛鬼像是要伸展手脚从画中一跃而下。
“不许出来。”韩女低声呢喃,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这栩栩如生的猛鬼听,而画中的猛鬼终归是没有像鲤鱼一样跳出来,它安安分分地待在绣图中,眼中波光流转,竟像是有灵智般。
她松了一口气,换上普通的绣花针与丝线,在猛鬼绣图上填补各色花草树木,很快,这幅阴损可怕的刺绣图就变了样子,图中春意盎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