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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暖张缓缓落下,红衣相衬的两抹身影翩然落于帐中,琉璃青灯微微一跳,映亮了一室的旖旎之光。
……
夜深了,王府早已宁和下去,宾客散尽,各方各屋也熄了灯。
却不知何时起,有惊慌的呼声从西厢传来。
令妧迷迷糊糊听得声音醒来,允聿也已坐起身。有人影自廊下跑过,映在房门上,侍女的声音带着焦虑:“世子爷,侧夫人杨氏要自尽!”
令妧吃了一惊,昏暗月色下,允聿的脸色有些难看。她推了推他:“去看看。”
“乔儿……”
“去看看。”她坚持。
各方各屋的灯又都亮了,众人瞧见世子急急从正夫人的新房出来,径直朝杨颖的屋子去了。
大夫正巧从里头出来,侍女在一侧哭得梨花带雨。允聿挥手让所有人都下去,转身入了内室。杨颖脸色苍白,见他进来,忙起了身跪下:“妾身该死,惊动了世子爷!”
允聿望见她缠着厚厚纱布的腕口,眉心微拧:“为何要自尽,答应你的,我没有要食言。”
没有要食言……
杨颖心头一动,不觉抬眸凝望着他。
他伸手扶她起来,望见她笑了笑,偶尔侧脸拭去眼角的泪:“是个误会,我没有要自尽,只是夜里出来倒茶,不慎打破了杯盏,我慌张去接,杯盏磕破在桌沿,就划破了手。我也不知为何……为何被传成了那样……”
可纵是这样,他还是来了。并没有因为她不是他心中所爱便对她不闻不问,他不爱她,却是个谦谦君子,她总算没有看错了人。
允聿果然有些尴尬,碎片划破手腕,又是在他大婚当日,下人们自然想得多些。
杨颖悄悄看他一眼,见他并不急着走,而是在桌边坐下了。杨颖忙上前一步,小声问他:“要喝水吗?”
她伸手去拿茶壶,他却拦住了,淡淡道:“我自己来便好。”
内室的灯早已被点了起来,温婉的光照在他的侧脸,映亮了柔和的弧度。杨颖此刻才敢细细打量着他,来得匆忙,他仍是一袭白绫亵衣,闲闲披了一件风氅便出了门。她转身,将方才侍女推开一小半的窗户拉拢,这个季节的夜里已冷了,稍有不慎便要着凉。
他果真是不走,就坐在那边喝茶。
杨颖今夜不是要自尽,一场意外,她私心里自然也是希望他来的,也希望他不要即刻就走。他果真是留下了,尽管她明白他为何选择留下——今夜世子大婚,却是正夫人与三位侧夫人同时进门,那是皇上给他选的,他不想得罪皇上,也怕正夫人遭人妒忌。她的一场意外,正好给了他一个机会。
也许,他并不真正相信她的伤是个意外,也许,他以为她设计骗他来,想与他独处。于是他将计就计,二人各得所需。即便如此,她也心甘情愿。
翌日便有人传,世子最在乎的,果真还是侧夫人杨氏,新婚夜,世子竟没在正夫人房内过夜!还有人看见世子去侧夫人房内后,侧夫人亲自将窗也关了呢!
啧啧,新入门的侧夫人们不再悲悲戚戚了,要说她们悲惨,正夫人岂不更悲惨?
令妧坐在梳妆台前,任由侍女们替她摆弄,她却是在笑。
后来,下人们在底下传,说正夫人大约被气疯了,昨儿世子连夜从新房走出,她竟还笑得出。
“我以为你生气了。”允聿递了茶盏给令妧。
令妧伸手接过,浅笑着:“我有什么好生气的,对了,什么时候去接我娘来?”苏夫人身体不好,令妧一直担心着。如今苏傃成了皇后不便照顾苏夫人,便只有她尽心侍奉了。
允聿微微一笑:“我已让人准备,我们下午便起身南下。”
“这么快?”令妧讶然。
允聿点头:“你竟忘了还有三日回门一说吗?即便下午走,也是赶不及三日回门的。”
什么人也没带,只他二人出了城,却没有径直南下,而是先去了梁王的墓前。
允聿振衣跪在墓前,令妧悄然在他身侧跪下,他愣愣跪着,却是一句话也不说。
*
淡雅熏香萦绕着整个御书房,有侍卫径直入内。
皇帝将手中奏折搁下,抬眸问:“如何?”
侍卫低头道:“世子和夫人回门了,奇怪的是,他们却先去祭拜了一个人,那座墓碑上什么也没写,不知道是谁。”
皇帝的脸色微变,蹙眉道:“去查。”
侍卫应声退下。
一身明黄的男子突然起了身,负手踱步至窗边,令妧是北汉人,墓中之人该不会与她有什么关系。允聿的父母双亲都健在,那一个又是无名氏,究竟是谁?
他缓缓在心中念着,不自觉地收紧了双拳。
冀安王府,果真藏着什么秘密吗?
“皇上。”门外传来太监的声音。
皇帝回过神,淡淡道:“进来。”
太监拎着食盒进来,笑着道:“皇上,这是穆昭仪派人送来的参茶,娘娘担心皇上累坏了呢。皇上,您喝一些?”
皇帝“唔”了一声,转身自敞椅上坐下,抬手揉了揉眉心:“她人呢?”
太监已将玉盏端过来,小心递与他,低声道:“回去了,说怕打扰皇上。”
皇帝低头浅啜一口,忽而又想起什么:“内务府新进了一些螺子黛,回头给穆昭仪送些去。”
太监笑嘻嘻地应了。
三日后,明月当空,皇帝颀长身影折映在碧池中。
他猛地转身看向跪在地上之人,森然问道:“查不到?”
侍卫沉声道:“查不到,谁葬的也不知道。若说开棺验尸……时间久远了,也无济于事。”
皇帝一手揽过面前树枝,轻轻一折,纤细杨柳便断在手中。他遥遥望向面前碧池的水面,宫灯月白色的光折映得水面波光粼粼,他忽而沉了脸色,低低道:“这件事不得透露出去,退下。”
身后侍卫已悄无声息退下。
男子仍是一袭明黄龙袍,静静立在碧池旁。
*
“二小姐回来了!姑爷也来了!”
丫鬟笑着跑进里头去,令妧快步入内,见苏夫人静静坐在纱窗下,怔怔地看着面前茶盏中漂浮着的茶叶发呆。令妧放轻了脚步上前,低低换她“娘”。苏夫人的目光未动,抬眸呆呆望着令妧。令妧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娘,我是儇儿。”
“儇儿?”她喃喃的开口,忽而黯淡眸光一亮,她高兴地道,“儇儿,你终于回来了?你和娘一起去钦州吧,你爹和你姐姐都在钦州呢!”
令妧不免怔住,原来苏夫人只记得以前“苏儇”还没有回到她身边的事了。她心下有些怅然,依然淡淡道:“好,我同你一起回去。”不记得也是好事,那便不会有悲伤。
吩咐丫鬟下去整理苏夫人的衣物,令妧不免又想起苏偀来。走出门时,见允聿从东边过来,蹙眉道:“没看见偀偀。”
令妧忙叫住一旁的丫鬟:“三小姐呢?”
丫鬟有些支吾,听令妧又问一句,她这才道:“二小姐您不知道,三小姐这些日子都不在府上,说是……是和一个姓柳的少爷在一起。”
“什么?”允聿不觉脱口,不过眼下,苏太傅不在了,苏夫人又是这个样子,如今是越发没人管苏偀了。允聿想了想,才道,“派人出去把三小姐找回来!”
丫鬟家丁都出去找了,及至傍晚,却是苏偀自个儿回来了。她进门便看见满满一大车的行李,又瞧见令妧与允聿,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与苏偀一道来的,还有那个柳少爷,说是来提亲的。
那位柳少爷长得倒是一表人才,可令妧却对他一点也不了解。令妧便道:“你大姐不在,此事我做不了主,你先跟我们回京。”
谁知苏偀却不愿,大方拉着柳家少爷的手,盯住令妧道:“我早与他有了肌肤之亲,难道你们还要我嫁给他人吗?”
“你说什么?”令妧脱口问道。允聿也不觉站了起来。
苏偀却一点也不觉有异常,仍是开口:“我可不像二姐你,哪有那么好的运气,嫁完这个嫁那个!”
允聿皱眉训斥:“胡说什么?”
她睨他一眼,继而别开脸:“反正我是一定要嫁的,你们谁也拦不住!”
“偀偀……”
“你最没资格拦我!”苏偀狠狠打断令妧的话。
她就是这样的性子,有人越是反对,她越是要去做。令妧了解她,也不是非要拦着,按例多问了几句。柳少爷却说自己是北齐的人,令妧的脸色骤然变了,沉沉道:“不可以!”
苏偀冷冷一笑,径直看着她:“有何不可以?你都不恨皇上,居然还要管我的夫君是否北齐人吗?”
广袖下的手指猛地收紧,令妧眼底有了怒意。不恨……她怎会不恨!
苏偀见令妧脸色变了,心里蓦地得意起来,看见令妧不开心,她就高兴。话也说得越发趾高气扬了:“你嫁你的人,我也有我的幸福,你管不着我!”她猛地又瞪住允聿,“你也不许说话,二姐夫!”
二姐夫三个字被她说得尤其重,允聿的脸色也变了。
令妧回眸看向苏偀,她说幸福吗?她真的懂什么是幸福吗?她蓦然一笑,转了身道:“随便你。”
她又不是她二姐,她执意要自甘堕落与她何干!这次来主要也是为苏夫人,令妧懂知恩图报,却也做不了以德报怨。
后来允聿又劝了苏偀几回,她仍是一意孤行。
令妧与允聿回京时,苏偀到底没有随行。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自个儿把自个儿嫁给了柳家少爷。
苏夫人坐在马车内,听着外头街上的喜乐,她伸手挑起了车帘,小声问:“谁家的喜事啊?”
令妧将她拉过去,替她放下了车帘,淡淡道:“不相干之人,娘,大姐还等着我们。”
“哦。”苏夫人乖顺地松了手,坐在令妧的身边。忽而,她像是又想起什么,脱口问,“偀偀怎么不见了?”
令妧与允聿对视一眼,听他低声道:“她出去玩了,什么时候想回来了,随时可以让她回来。”令妧没有说话,允聿与苏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