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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聿面无息怒,缓缓回神凝望她一眼,淡淡道:“回京会过钦州,我便在钦州将你放下。”
等了这么久,却等来他这样一句话,苏偀自是不依,紧拽住他手臂:“我不,我不回去!我要跟你回京!”
“偀偀,听话。”他叹息着,诸多心事压在当头,他早已无力与她周旋。
苏偀仍是不肯,红着眼睛道:“你不要被那个妖女迷惑了,她是不会嫁给你的!”胤王在时还好,那个北汉公主总归是要嫁给胤王的,如今倒是好,王妃新寡,世子未娶,他们便真的要在一起吗?那可如何了得!京中还有皇上皇后,这便是南越大耻!
允聿的眸子一紧,冷冷道:“闭嘴,不许你侮辱她!”
苏偀一怔,委屈地哭出来:“她到底用什么迷惑了你!你从来不曾用这样的口气与我说话,我与你从小相识,她算什么,不过几个月罢了竟要你这般维护!不就是长得漂亮吗?你看胤王殿下多有傲气,就对她爱理不理……哎,君哥哥,你去哪里?”苏偀见他起身挑起了帘子,忙转口问他。
允聿只招手命侍卫将马牵过来。
苏偀脸上挂着泪珠,忘了擦,便脱口道:“你伤势未愈,怎么能骑马?”
允聿再不看她,直接从马车上跃上马背,低低一喝,便勒着马缰往前。
“君哥哥!君哥哥!”苏偀连连叫他,气得一把将腰际的香囊扯下狠狠摔在车内。
后面苏偀的呼声宛若一条缎带,萦绕而至。令妧却忍着没有回头去看,也不知那丫头又要整出什么事情。胤王不在了,她往后该留在崇京吗?既是被嫁给胤王,她作为北汉公主大可回去故国,那样她便是明明白白的自由身,日后一样可以与允聿厮守。可是世弦呢?若是为世弦,她定走不了,当日来时她便心底清明,嫁给谁无所谓,她嫁的不过是一纸盟约。如今京中最得意之人,怕是萧后与庆王吧?
那一个戏谑温柔的男子似好久不曾出现在她的脑海了,她果真要另寻盟友吗?
静谧的马车内,安静得几乎可以听见令妧自己的心跳,她抬手捂住胸口,惶惶不得安宁。
半日的车程便已抵达钦州。
此番是扶柩还京,胤王棺椁自是不宜入城,便在城外半里处暂歇。早已有人提前至钦州苏府告知此事,苏府的人会在城门口接走苏偀,如此也便不会浪费太多的时间,多则也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
苏偀闹着不肯回去,谁也劝她不止,允聿无奈便让派人告知苏府的人出城。
令妧也跟着下了马车,见苏偀紧拽着允聿的袖子不肯松:“谁来我也不会回去的!我就是要跟着你去崇京!”
“出门的时候爹是怎么和你说的?”
略带着嗔怒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令妧不觉回眸瞧去,那人挑起车帘,一双温柔含怒的双眸直直看向苏偀。马车自他们面前停下,她下得车来,一袭白衫裙裾,气质出尘华贵。
苏偀脸色一变,有些愤愤地回头:“大姐要绑我回去吗?”
苏傃恭敬地朝令妧与允聿行礼。
允聿似是松了口气,低声道:“你来了便好,偀偀就交给你,我们还要送殿下回京。”
苏傃将苏偀拉至身侧,闻得允聿提及胤王,她的神色似有悲哀,点了头道:“放心,原也是偀偀不懂事耽误了你们。”她侧目看向令妧,又朝她端庄欠身,“叫公主见笑了。”
这位苏府大小姐果真知书达理,大方得体,与任性无理的三小姐相差甚远,令妧一眼便欣赏这样的女子。
此地不会久留,苏傃又与允聿说了几句话,允聿应着,最后只道:“代我向老师问好,告辞。”
车队再次行进,苏偀挣扎着要跟着走,苏傃让几个家丁帮忙拦着。苏偀目光狠狠落在渐行渐远的马车上,咬牙道:“大姐你为什么不让我跟君哥哥走?你知不知道他会出大事!”
苏傃脸色一沉:“怎么回事?”
苏偀喘着气,看了看身边家丁,忙附于苏傃耳畔言语一番:“他和那北汉公主……这下你知道了吧?”
苏傃端庄容色略微变了,抓着苏偀的手却是纹丝不动,她又凝望走远的队伍一眼,低声呵斥:“休要胡说!世子是何品性你我不是头一天相识,那一个是堂堂一国公主,怎会是你说的那样不堪!你别以为我不懂你的心思,还不快跟我回家去!仔细爹要罚你!来人,把三小姐给我请回去!”
马车已经行出很远,令妧耳畔似还能隐约听见苏偀不甘的叫声。指尖将窗帘轻挑,碧色天下,煌煌生辉,而令妧的心中,却早已是一片阴霾。
良驹跟在马车外,允聿淡淡回眸望着她的马车。
一侧,又侍卫过来相劝:“世子还是上马车吧。”先前那苏三小姐闹腾不休,也难怪世子烦得要骑马,如今苏小姐都走了,世子却仍是只愿在马背上待着,侍卫不免苦恼。
允聿挥了挥手让其退下,坐在马车里,四下帘子一落,便什么都看不见了,他倒是宁愿现在这样,即便不能再明目张胆待在一处,也可这样远远望着,时时守护着。
岭防相距崇京千里,也幸得是冬日里,否则怕是未至京师,胤王尸首便无法保存了。队伍一刻不敢怠慢,整整三日时间,也只抽出少许时间来休息,其余时间均在路上。
沿途入驿站歇息,因着亲王灵柩在此,驿站官员势必大张旗鼓地迎接、安排,令妧与允聿均觉得太过浪费时间,索性不再入驿站,直接在沿途扎营。
清寒夜里露营在外倒是并不觉得有多苦,巡逻侍卫一夜至天亮,从未有过歇息。
耳畔不知何时又传来轰隆隆的巨响,那是震耳欲聋的铁骑声,在边疆的日夜,每每震得令妧无法入眠。如今那声音恍惚中越来越近,那样清晰那样真实,令妧一个激灵醒来,帐外人影匆匆,她拂开了帐子疾步出去,见允聿长身立在外,他一手已按上腰际佩剑。
“发生了何事?”令妧心头微颤,忍不住上前询问。
允聿没有回头,犀利目光直直望向前方,低声道:“有马队在靠近。”
“什么人?”
“不知道。”
令妧也跟着朝前方望去,他们已离开战场三日路程,如今已是南越境地,怎还会有马队?莫不是……
心中那最坏念头不敢念出,岭防若真的守不住,那北汉也势必出了大事了!
允聿伸出手臂将令妧拦在身后,有条不紊地吩咐下去,势必要保证胤王棺椁的完好,还有令妧的安全。马蹄声逼得人心惶惶,令妧伸手拽住允聿衣袖,低声提醒道:“你伤势未愈,不可逞强!”
允聿侧目,望见她眼底的担忧,蓦然笑了笑。他巧妙将衣袖从她掌心抽出,轻轻道:“若有事,你便退至后方,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令妧蓦地怔住,只觉喉头苦涩,半句话说不出来。胤王含恨而死,面前之人也曾两次挣扎在生死边缘,他说不让任何人伤害她,倘若她在乎的人都不在了,即便她完好无损又怎样?
心中一窒,她又执拗拉住他的衣袖。允聿一震,骇然回眸,见她的瞳眸中笑意渐深,薄唇微启,坚定开口:“你若要死,便带我一起!”活着无法抛弃所有与所爱之人相守,真若死了,两眼一闭便什么都不知晓了!
允聿凝住她,怔忡半晌,竟是相视一笑。
马蹄声已很近了,不消片刻,遥遥已望见那边的马匹,还有马蹄践踏而起的尘埃。
近了,近了,马队在他们面前停下,为首一人像是吃了一惊,慌忙从马背上跳下来,匆忙朝这边奔过来。
令妧双眸不自觉地撑大,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朝她而来的男子。他怎么来了?他不是该在北汉盛京吗?
允聿是除了令妧之外唯一认得杨御丞的人,他亦是吃惊,却还记得叫人收起兵器,他将声音压低:“怎么会是杨大人?”
【涅槃】28
将士兵队伍都摒弃很远,令妧强稳住慌乱心智,一手不自觉地拽紧了衣袖,回身便问:“你怎么会在这里?皇上呢?”
杨御丞深邃眼底凝有肃色,他此番是乔装而来,并未着青纱笼袖的朝服,灰白宽袍更衬得他风尘仆仆。皇上担心公主已落在瑞王手中,看来瑞王并未得手,这也叫他长长松了口气。闻得令妧问他,他才将目光自那棺椁上收回来。他出来时,皇上尚且还不知胤王战死的消息,如今自然也怕是已知道,皇上的心思,便更不想让大长公主留在南越崇京了。却……却也不想她回北汉去。杨御丞长眉紧拧,皇上的决定他并非全然明白,却不会抗命。
将底下心思全都收复起,杨御丞往后退了半步才道:“皇上很好,皇上派臣来是想告诉公主,皇上说公主若不喜欢胤王,便不要再回崇京。如今看来,此番顾虑倒是也不必了。”胤王都已经死了,也不必纠结回不回了。
“什么意思?杨大人,皇上到底怎么了?本宫要听实话!”令妧错愕,目光死死盯住面前之人,强稳住的心神仿佛顷刻便要溃散。丹蔻嵌入掌心,她却觉不出疼痛,只盼着不要听到那让她绝望的消息。
男子颀长身形微移,清风吹得衣袂飞扬,他的脸上竟有笑意,点点溺在令妧紧张瞳眸里:“实话便是——皇上扳倒了瑞王,瑞王党羽也已清除得差不多,如今皇上身边再无任何危险,否则又何以会派秦将军出兵,派我来找公主您?”杨御丞语声轻快,隐约藏有笑意。令妧记忆中,这位极人臣的权贵素来以严肃沉稳示人,这是令妧十多年来都不曾见过的模样,不免叫她怔住。
话语里,被他巧妙将“臣”字以“我”替换,私心里,他早不愿以君臣之礼与她复见。倘若真有那么一天,他可以以杨尚玉的身份来找她,那便是他此生大幸。只可惜……他心中低低一叹,面上仍是微笑,只当这一次便是了。
昔**身处玉泉寺时,他不敢私自去探她,每次去,皆因太皇太后懿旨,半分不曾逾越。如今想来,这世上还有比他更胆小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