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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家这位独生女也真是了得,年纪轻轻就已替他父亲撑起了大局。方老爷身体一向不好,两任妻子都已先后去世,令他心情更是郁闷,渐渐隐至幕后。于是,在方氏帝国出现了太女监国的局面。本来方家还有一子方景生,可惜他不过是姓着方姓的一个养子。他自幼就热爱田园生活,因为知道自己的尴尬身份,所以更是特意地远离方氏企业,专心学习园艺。倒是年长他五岁的姐姐方国生对他爱护备至,特别为他在公司设了个可有可无的闲职,不过是为了能常常看见他,把他带在身边。
国生明泉似的双眼只有在看着景生时才会漾出如水的温柔;而景生,猎豹般桀骜不驯,潇洒俊逸的景生,眼睛无时无刻都在追寻着的人,却是靳远然。
三个年轻人,全都冰雪聪明,心思敏锐,很快就明白了这目光追随游戏的奥秘。也随即掉进无边的黑暗深渊。
“童舒,为什么男人会喜欢男人?” 一向自负的国生终于有了难题,还是个终其一生也无法解答的难题。
童舒心里却明白这不是男男之爱的问题,而是,为什么我们总是爱上不爱我们的人?!
“国生,景生就是不爱远然也不能爱你。” 童舒对方国生一向实话实说,“他不能爱你,因为乱伦!”
“可我们……我们没有……” 国生的脸急得通红,再早熟的人也还是只有二十四岁,也还是难逃情关。
“不错,你们是没有血缘关系,可还是不能越雷池一步……” 童舒没有接着往下说,因为她清楚地看到国生眼里不信,不服,不甘心的表情。
童舒没说出的话是:后果将万劫不复!
国生能想到的都是那些生米煮成熟饭的传奇故事:原本不相爱的两个人有了共同的骨肉,就有了共同的盼望,就象他的父母,有了她之后,多少都萌生了一点爱意。
“国生,国生,那个念头动不得……” 童舒看着国生手里的小玻璃瓶子,急得眼睛红了,“我是你从小最好的朋友,也是你的私人助理,于公于私我都必须拦着你!” 可童舒忘了:青春的激情非人力可以阻挡。
马来土著巫医的秘药终于令她得偿心愿,在季风过后的那个夏夜,椰影摇曳,明月高悬,国生和景生有了他们今生的第一次欢合,也是最后的一次。
“……景生……啊啊……景生……”
“……远然……嗯……嗯……远然……”
在那狂喜的一刻,国生眼里流出的泪却酸涩不堪;而景生呢,他迷醉地以为怀里拥着的人是靳远然。
马来老宅通敞的客厅里,月光如洗,童舒手里握着酒杯,不知道已经喝到第几杯了,终于看到靳远然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童舒呼出一口气,任务终于将要完成了,
“你全看到了?” 她微微笑着拦住靳远然。
“……” 那个江南名子般俊秀的人说不出话,眼睛里除了惊骇,沉痛,还有无边的绝望,和不肯放弃的爱。
童舒无奈地低叹,他们这几个人,不知前生几世积下的虐缘,竟是拆不开,打不散,扯不烂的局面!
“他们没有血缘,国生想要你死心,死了对她的心,也死了对景生的心。” 童舒把在脑子里想了千百回的台词念出来。
“可我……我从来……出来没有对……景生存过什么心思!” 靳远然终于崩溃了,大哭着喊!
“我知道,你从头到脚就没喜欢过景生。你爱的是国生,可是……可是……” 童舒一仰头,把杯中酒一干而尽,“可是国生也从来没喜欢过你,更别提爱了,” 童舒朝走廊深处努努嘴,“她为了景生已经疯了,从他还是个趴在她背上啃手指的小娃娃时起,她就爱他了。” 童舒想起这些年来,她在国生眼里看到的那些逐渐深邃,深邃至绝望的爱恋。
靳远然走了,向他的上司童先生递交了辞呈。方国生也走了,她向方老爷提出要到伦敦政经学院进修一年。景生一觉睡醒,只觉得畅美无比,却不知是梦是真。待发现靳远然已经辞职,他才着了慌,可又无处追寻。
九个月后,方老爷在香港一家私立医院找到了即将临产的方国生,他像打量一条丧家犬般打量着他的独生女儿,眼睛里冷冰冰的都是厌恶,
“给她做刨腹产,之后婴儿交给我。” 他交代完,正要扬长而去,又像想起什么,回头盯着他的私人助理,“——另外,那个靳远然,你给我把他找回来。”
等方国生从麻醉中清醒过来,孩子已经不知去向,看着她眼睛里的生气渐渐涣散,童舒实在不忍,
“本来可以不用全麻,但你父亲签的字,医生只能照办。……嗯,国生,是个男孩……但是……但是……” 方老爷吩咐告诉国生那是个死胎,可童舒陪了国生九个月,眼见着她时常爱怜地抚摸腹部,知道这个谎言骗不过她,
“……国生,你父亲不会让你再见到那孩子了,他说……他说……那是妖虐,如果你反应过激,可能真会置他于死地……” 聪明的国生一听就明白了这里面的凶险。
“你别那么看着我,这事和我父亲无关,方老爷知道我和你的关系,又怎么会让我父亲插手呢。” 童舒把身子背过去,随即,听到背后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那是她最后一次听到方国生的哭声。
两个月之后,方家举行了一个非常低调的婚礼,新郎是靳远然,新娘是方国生。在婚礼之前,父女俩曾有过一次谈话。内容不详。但童舒记得很清楚,方国生从她父亲书房走出来后面如死灰,嘴巴里喃喃自语:“……原来……原来我……并不了解我自己……原来……”
童舒想,世上大概没有几个人,在面对上百亿资产时还能清楚地了解他自己。
婚礼过后不久,嗅到一丝气味的香港媒体就开始蠢蠢欲动。于是,童先生亲自出马去了一趟江南,回来时抱着一个粉妆玉琢般可爱的男婴,那就是靳阳。虽说是奉子成婚,但到底是明媒正娶,孩子又那么可爱,再加上金钱的压力,很快这个风波就平息下去了。但是,童舒却从此一直生活在恐惧之中,
“爸,你们这么做怕是要遭天谴呀!” 她忧虑地望着童先生,“那个母亲怎么能让你们把孩子抱走呢?”
“……呵呵呵……”童先生不知是在笑还是哭,“孩子妈正背着另一个婴儿满世界找靳远然呢!……呵呵呵……天谴……怕什么……咱们早就生活在地狱中了……怎么……你不知道吗……呵呵……你,你哭什么……”
泪流满面时,童舒也在问自己:我为何哭泣?
方国生,靳远然结婚后,景生开始酗酒,并公然和各色男人出双入对。方老爷忍无可忍,硬性把他送去进行电击治疗。二十几年前,人们普遍相信同性恋是一种疾病,而电击疗法则是有效的治疗手段之一。可还是出了事,电流击出,景生像牵线木偶般浑身抽搐,昏死在治疗床上,经过抢救醒过来,但却浑忘前尘往事。国生再次陷入绝望,但童舒想:对于景生来说,能够忘记从前不愉快的人与事,说不定是件好事。等于再世为人一次。
40 苏菲回忆之二
报应终于还是来了,两年后,方老爷乘坐的私人飞机在印度洋上空坠毁,同机的除了几位亲信之外,还有童舒的父亲,童先生。他也算是为方家尽忠了。
“国生,我已经都问过了,没人知道那孩子的下落。” 童舒不忍看方国生失望的眼神,她觉得这个秘密随着那架飞机一起沉入了印度洋。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他的儿子活得那么富足,可我的孩子……可能……可能……正在挨饿……”方国生眼睛里的不甘和愤恨简直令人不寒而栗,所以,童舒硬是咽下了那句话:‘他的儿子现在不也是你的儿子吗?’
方国生和靳远然的婚姻是一个噩梦,她把所有的遭遇和不如意都算在了靳远然的头上,慢慢地把他的心揉来搓去,一不留意,就把它扔到泥地里,然后,再漫不经心地捡起来,缓缓擦拭。渐渐地,一颗心变得硬如钢铁,另一颗,则被捻得粉碎!
终于有一天,“国生,我想……我想我可能找到他了……” 童舒小心翼翼地告诉方国生这个喜讯。近十年来,她都在国内各地奔走,她想找到那个孩子,这也许能减轻她的父亲夺走另一个孩子的罪责。
“……” 电话里是一片盲音。方国生于当天就赶到了那家藏在山里的福利院,第一眼看到那个名叫王尘的孩子,她的心就渐渐变得柔软,
“童舒,我想,这次我们真的找到他了……” 她轻不可闻地喃喃自语。那纤长的眉,浓黑的眼睫,那鬓边微卷的发丝真是和她像到极处,而那动静间飞扬的神态,却又正是景生的翻版。
那孩子被接回方家,取名:方晨,但很快又被送去英国,
“国生,我们好不容易把他找回来,你为什么又要把他送走呢?”童舒实在是不明白。
“……我……我看着他,却不能听他叫一声妈妈,甚至不能对他表现得太过亲热,这种滋味——,而且,他已经比他将来的那些竞争对手落后了十年!他将是我的继承人,方氏的帝王,他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方国生忘了,首先,他是她的儿子,他更需要亲情。方老爷阴魂不散,他已经让方国生相信, 方氏帝国才是一切,它再次将亲情隔绝!
“国生,我去照顾景生吧,陪他看病……” 童舒觉得是时候离开方氏总部了。
六年后的一天,方国生打来电话,“童舒,景生和靳阳搞在一起了,对吗?”
童舒手心里都是汗,她知道方国生早晚会发现,但她就是无法去告密,她不知道靳阳会被如何处置。
“也好,既然景生喜欢男人,那就遂了他这个心愿吧。” 她在电话那头呵呵地笑起来,童舒却觉得心在战栗。如此不怀好意的笑声!
以上的故事就是我老妈,童舒女士,给我补的课,又名‘岗前培训’!只有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