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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就是间小厅,布置得竟也和普通富贵人家的客厅差不了多少。
朱七七探首一瞧,厅里没有人。
她居然就这样走了进去,她根本不怕被人瞧见——她现在实已有种自暴自弃,只觉被人
发觉了最好。
厅的前面,有扇门,朱七七笔直走了过去。
就在这里,门里有笑语声传了出来。
“公子你想得端的周到,生怕你属下在这里闷得慌,还找来两位娇滴滴的大姑娘陪着,
真是好极妙极。”
朱七七身子陡然一震,脚步立刻停了。
这竟是金不换的笑声,这恶贼,怎会在这。
只听另一人道:“金兄有所不知,公子处处替人着想,才能成得了大事,此地若非如此
享受,又有谁心甘情愿的呆在这里。”
这语声也很熟,很熟……是谁呢?
朱七七想了想,终于恍然:“这是左公龙。”
金不换笑道,“不错,别人若不心甘情愿,纵然无奈呆在这里,却也会偷偷溜出去,这
么一来,却用鞭子也赶不出去了。”
一人笑道:“但如今却便宜了你,小玲,还不倒酒?”
这下赫然竟是王怜花的声音。
但奇怪的是,王怜花此刻的声音,竟是有气无力,而且说完了一句话,就不住喘气,不
住咳嗽。
朱七七一颗心,又几乎要跳了出来。
她站在那里,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门,是关着的。
但门底下却有一条空隙,有灯光透出来。
朱七七呆了半晌,咬了咬牙,走到门口,蹲下身子,俯下头,用一只眼睛,向那条缝里
瞧进去——只见里面屋子中央,是个火烧得正旺的铜火盆,火盆边有张摆满酒菜的桌子,金
不换和左公龙就坐在那里。
有个穿着一身红衣裳,虽蓬着头发,但脸上却打扮的妖妖烧烧的女子,正在火盆边弄
火,那腰就和蛇似的。
另一个穿绿衣服的女子,却坐在金不换怀里,脸上红馥馥,却带着笑,但一双水淋淋的
眼睛里却充满了厌恶之色。
王怜花呢?
朱七七瞧了一圈,才瞧见王怜花,他此刻正倒卧在一张虎皮榻上,那张俊俏的脸,苍白
得有如死人一般。
金无望说的不错,这恶魔果然已受了伤。
就连左公龙,金不换,似也负伤,左公龙右臂已被包扎,用根布带吊在脖子上,伤得也
像不轻。
金不换伤得却显然不重,此刻又吃又喝,还不忘时常去欺负欺负坐在他怀里那可怜的女
孩子。
但他却又为何偏偏要别人去为他配药——那两个穿着羊皮袄的大汉,口中骂的“残废”
自然就是他了。
朱七七再也想不到自己误打误撞竟又撞入王怜花的秘窟,人世间的遇合,为什么时常都
如此离奇凑巧?“屋子里最失意的是王怜花,最得意的自然是金不换,金不换大笑大嚷,王
怜花却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他似乎很疲倦,很想睡,但金不换却让他睡不着。金不换索性
将那水蛇腰的红衣姑娘,也拉了过去,左拥右抱,那两个女孩子嘴里吃吃的笑,心里偷偷的
骂。不但朱七七瞧得又气又恨,就连左公龙也似瞧不过了。左公龙道:“金兄倒开心的
很。”
金不换大笑道:“我正是开心的很,有这么标致的大姑娘在身旁,怎会不开心……来,
小玲,让你金大爷亲一亲。”
左公龙冷冷道:“在经过方才那种事后,金兄还能开心,这倒当真不容易。”
金不换道:“方才之事……嘿嘿,那可不早已过了,金无望那厮,眼见也是活不成了,
咱们还不该开心?”
左公龙冷笑道:“金兄那里若是再补金无望一刀,他倒当真活不成了,只可惜……金兄
那时走得却太匆忙了些。”
金不换嘻嘻笑道:“我走得匆忙,左兄难道走的不匆忙么?小弟瞧见王公子受伤不敢再
留在那里,左兄难道不是么?”左公龙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再也说不出话来。
金不换却大笑道:“事过境迁,左兄也该开心才是……小芳,快站起来唱个曲儿给你左
大爷解解闷。”
那绿衣姑娘低着头,道:“我不会唱。”
金不换道:“你娘的,干这行连曲儿都不会唱。”
水蛇腰小玲赔笑道:“她真的不会,我来侍候大爷们一段吧。”
金不换道:“谁要你唱,小芳,你不会唱就恃候大爷一段舞……你娘的,连舞都不会,
随便动动手动动脚不就成了么。”
那小芳嘟着嘴站了起来,挥挥手,抬抬腿,就像大头人似的,小玲赶紧赔着笑,唱了起
来。
“豆芜花开三月三,一个虫儿往里钻,钻了半日,钻不进去,爬到花儿上打秋千,肉儿
小心肝,我不开了,你怎么钻?”
金不换拍掌大笑道:“肉儿小心肝,你不开了我也要钻,瞧你怎么办……”
左公龙皱眉道:“公子还得安歇,金兄也歇歇吧。”
金不换笑道:“公子么……嘿嘿,反正他也活不长了,乘着还有一口气的时候,瞧瞧乐
子,有何不好。”
这句话说将出来,门里外,六个人俱都大吃一惊。
左公龙面色大变,呐呐道:“金……金兄莫……非在说笑。”
金不换道:“小弟从来不说笑的。”
王怜花笑道:“金兄怎知小弟活不长了?”
他虽然装作若无其事,其实面色也有些变了。
金不换道:“我自然知道。”
左公龙道:“公子虽然中了金无望一掌,但那厮的掌力,又怎伤得了公子,不出七日,
公子便可复原了。”
金不换道:“我却说他活不过今日。”
左公龙失色道:“你……疯了,胡说八道。”
金不换道:“我说他活不过今日,你可敢和我打赌么?”
王怜花咯咯笑道:“不想小弟的死期,金兄倒知道了,只可惜小弟这里什么都准备得
有,就是未准备棺材。”
金不换道:“那也无妨,等你死了后,就将你尸身,送到仁义庄,那仁义庄中,自然会
为你准备棺材的。”
他说得虽然平平淡淡,就好像这本是天经地义之事,但左公龙却听得脸黄了,呐呐的
道:“金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金不换道:“我这是什么意思,你还不知道?”
灯光下,只见他满面俱是狞笑,剩下的那双色迷迷的眼睛里,此刻却散发着一股狼一般
的光芒。
左公龙机伶伶打了寒嚓道:“小弟……不知。”
标题
古龙《武林外史》
第二十章 罪大恶之极
左公龙并非畏惧金不换的武功,只因他方才已见过金不换动手,金不换的武功,并未见
能比他强胜许多。
他们畏惧的只是金不换面目上此刻流露出的狞笑,这狞笑竟使得金不换本极猥琐的面
容,突然有了种慑人之力。
左公龙并不是好人,他所遇见的坏人也比好人多的多,但是,他却从没有看见比金不换
更坏的人。
他从没有见过这种令人心惊胆战的狞笑。
只见金不换已缓缓站了起来,缓缓向王怜花走了过去,他嘴里仍咀嚼着王怜花请他吃的
肉,手里仍拿着王怜花请他喝的酒。
杯中的酒,盛得极满,他歪歪斜斜的走着,每一步,杯子里的酒,就会溅出一滴,就像
是血一样滴出来。
他目中的恶毒之意,也就像杯中的酒一样,已快要溅出来了,这对眼睛,此刻正瞬也不
瞬的望着王怜花。
王怜花脸更白了,强笑道:“你要怎样?”
金不换道:“就算左公龙不知道我要怎样,难道你也不知道?”
王怜花道:“我虽知道,却有些不懂。”
金不换嘻嘻笑道:“你有何不懂?”
王怜花道:“你要杀我,是么?”
金不换大笑道:“好孩子,果然聪明。王怜花道:“但你我已是盟友,你为何要杀
我?”
金不换重重在地上啐了一口,狞笑道:“盟友,盟友值多少钱一斤?有奶就是娘,姓金
的一辈子可没交过一个朋友,谁若要交姓金的朋友,他也准是瞎了眼。”
王怜花道:“但你昔日……”
金不换冷笑道:“昔日我瞧你还有两下子,跟着你总有些好处,所以才交你,但你此刻
却像个死狗似的躺着不能动了,谁还交你?”
王怜花道:“我此刻虽然在无意中受伤,但这伤不久就会好的,我势力遍布十二省,属
下至少也有千人,只要你还愿意交我这个朋友,等我好起来,于你岂非大有帮助,你是个聪
明人,难道连这点都想不透。”
躲在门外的朱七七,瞧见王怜花在这生死一线的关头中,居然仍然面不改色,侃侃而
言,心里倒不觉有些佩服。
只听金不换道:“不错,等你起来,我还可啃你这根肉骨头,但一来我已等不及了,二
来,我此刻宰了你,好处更多。”
他咯咯一笑,接道:“姓金的做事,从来不问别的,只问哪件事好处多,就做哪件。只
要有好处,叫我替别人擦屁股都没关系。”王怜花道:“你此刻杀了我又有何好处?”
金不换道:“好处可多着呢,你要听?”
王怜花道:“我倒想听听。”
金不换道:“第一,我此刻宰了你,就可将你自朱七七那里骗来的东西,据为己有,那
一大堆黄澄澄的金子,也就是我的了。”
王怜花吸了口气道:“原来此事你也知道。”
金不换道:“第二,你此刻已是有身价的人,我宰了你,不但可到仁义庄去领花红,还
可博得他们赞我一声义士,我名利兼收,何乐不为……就算沈浪,他最恨的是你,而不是
我,我若宰了你,他也会拍拍我的肩膀,夸我一声:好朋友……你莫忘记,金无望也是你动
手杀死的。”
王怜花苦笑道:“好……好……好!”
金不换大笑道:“当然好!连你也佩服我了,是么?”
王怜花道:“但你莫要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