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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是,汲泉。你来整理整理。”
冯紫英无奈,只能迁就一下舒玉。
相处多日下来,他已经十分了解妻子的脾气——
舒玉喜欢彼此之间保持一点距离,喜欢相敬如宾的夫妻感情。这是个怪事,因为新婚夫妻之间,往往是关系越亲密越好。无奈舒玉外面看着放得开,内里既放不开又是个防备心重的。不给她个一点私人距离,这位随时可以翻脸。
冯紫英知道舒玉身世坎坷,所以不勉强她一下子对自己摊开心扉。只待用时间去磨平那些创伤好了。不过他这样的迁就与宠爱也有些道理——
寻常丈夫,往往对新婚妻子的热恋度随着年月递减。舒玉偏偏喜欢玩神秘感。就让身为丈夫的他每次都意犹未尽,以至于越来越喜欢这位磨人的小妻子。
忙活完了收拾的事宜。舒玉又打包了回礼,然后陪着冯紫英出门拜访三姑六婆。顺便将当初成亲时该还的人情全部还掉了。其实,林家在京城的亲眷为零,只有几位林如海,林如涵的同僚需要拜访。而这些同僚的夫人在当初宫倾之时,受了林舒玉的警告,逃过一劫。无不感谢冯夫人的恩德,所以一个个见到她,比亲闺女还亲。
于是好好的访问,搞成了感恩大会。舒玉有点囧。她可以应付很多大场面,唯独不敢惹上人情场面。那样的话面瘫属性必杀死无疑。生怕接受的礼物太多,冯紫英又被人冷落得太厉害。舒玉只能以各种理由赶紧拜拜这些凑上来的老夫人,大小姐们。到了冯氏的亲友家中,又被各种打趣夫妻之事。舒玉本就初经人事,脸皮还薄得很。结果一向大胆的她,这回变得像个小媳妇一样,直接往丈夫身后一站——变成了内敛含蓄的贵妇派。
好不容易拜访完了,舒玉直接捏一把冷汗。问了问冯紫英,得知旧都那边并无这样多的亲属,这才放宽了心——不需要如此磨人的应酬了!
看小妻子出尽风头,冯紫英打趣道:“你现在也是个风云人物了!恐怕京城的妇人,茶余饭后都要谈一谈这林家的大小姐,怎么惹上了冯家的公子。”
舒玉瞪了他一眼:“是我招惹的么?”又捋过耳垂上的发丝,故作认真道:“你知道我不喜欢应付这种场面的。你的妻子呀,出生小门小户的。自小就没了娘亲,长大又没了亲爹,成人又没了后母。实在有些拿不出手,那你介不介意?”
冯紫英玩着她光滑如玉的小指,满不在乎道:“没关系,等我们到了南京那边。你这种不动声色的模样,可派的上大用场了。”
舒玉知晓他说的是什么。南京六部尚书,大都是虚设。唯独一个兵部尚书,实打实地坐镇东南。掌管两淮,应天府,沪松地区的一干军队。约莫占了全国兵力的三分之一。只少于京畿地区的门户守军。所以到了南京,冯紫英暗地里就是那里最高的官了。皇帝此举,既是告慰冯家多年来出生入死的苦劳,也是锻炼心目中的顾命大臣人选。
以上是舒玉自己想通的,但是不必去向丈夫提起。因为她明白冯紫英只想让她这个小妻子放心在家享福。不许她知道丈夫外调到一个位高权重的地位上。这样一来,就算朝廷有风风雨雨,也是他这个男子汉来抵挡。不需让家人操心。
想来冯紫英多年游历官场人情,对家人的这份无微不至的关怀与守护欲望,可谓是非常难得的。
可惜终究小看了她林舒玉。
舒玉扳着指头数还有什么人物遗漏的,数来数去。忽然道:“贾家的人在我们成亲的时候,还派了丫鬟鸳鸯带着贾母的一对手镯前来祝贺了。我记得那双手镯,水头很好,是可遇不可求的水沁石。可惜他家有罪,爹不让咱们收下来。”
一提到贾家,冯紫英立马脸色显得严肃。转眼看妻子,舒玉一脸的天真无辜很有欺诈性。冯紫英默然,摸了摸她的头道:“他们家的儿郎如今都被流放了。贾母不过凭借着当初宁荣二公的一点恩德在大观园中苟延残喘。你可以同情任何人,但是不能与贾家的人再有来往。我已经致信给林伯父让他尽快放开贾家的烂摊子。”
舒玉想了想,道:“贾家现在已经是穷途末路了。他们会伏法,是因为贾雨村与他们认了同宗所致,还是你从中作梗所致?堂堂国公之家,散的未免太快了。”
当然,她不会自恋地认为冯紫英下手整蛊贾家是因为自己。要知道,冯紫英收集贾家的罪状的时候,他们两个才刚认识。眉来眼去都没有。所以呢,大胆推测一下:贾家能够在新皇帝登基的一天之后就从地球上消失,完全凭的是四皇子对贾家的恨意。但是她搞不清什么深仇大恨,能够让新皇帝下手如此之快,埋伏如此之深。
冯紫英笑道:“那你未免高看了我。杀谁,不杀谁。都凭皇上一人的意思。贾家表面上错在认了贾雨村这个同宗。其实错在“不识好歹”四个字上。当初,先皇曾问了内监到底谁可以担当国祚。结果内监将问题抛给了内阁,内阁的那批大学士也狡猾得很,将问题抛给了顾命大臣。顾命大臣抛给了六部尚书,说他们才是掌管一国运作的核心人物。就在六部尚书左右为难的时候,贾政出来说了一句:应当遵循祖宗律法……”
“不识好歹……”舒玉摇了摇头,祖训不就是:立长子么?三皇子比四皇子年长,就凭这一点,老皇帝完全可以名正言顺地立义忠亲王。怪不得贾家倒得如此之快,冯紫英虽然收集了足够的罪状,不过是推波助澜罢了。于是道:“树倒猢狲散。当年跟着义忠亲王的,现在只剩下几家不成气候的。成气候的只有一个北静王尚未处理……”
说到北静王,舒玉微不可闻地叹一口气:这个人,是不是陛下的一步棋子呢
转眼又凝视着丈夫——只要他们还在京城,都是皇帝手中的棋子。毕竟伴君如伴虎,容不得一点点的妄想。她真想赶紧去旧都,逃离这个尊贵的樊笼。
但是她没想到这步棋子很快就来了。
隔日,便有北静王府长史来此传话道:“王爷即刻来拜冯大人,冯公子,说是寻常的访问。”那北静王向来很拿着藩邸身份。冯家虽然贵为功勋之家,但是每次往谒,北静王从未亲自答拜。只那回老太妃薨了,北静王亲自来到冯家路祭,已是分外纡尊的了。等到义忠亲王失败之后,这位义忠亲王的马前炮居然阴魂不散,也是一种气度。
此时北静王突然降临,冯家上下都有些惊讶。只冯紫英与冯唐老将军比较淡定。
不大会工夫,便听得门外人马喧阗,北静王轿子已到。冯唐老将军连忙差遣小厮去召冯紫英前来。当小厮来报时,舒玉正在花苑浇花,闻言浇了自己一裙子水。顾不上换衣服,连忙将丈夫喊出来,拿出一套紫衣换上,将他上上下下全部收拾妥当了,方才放行。她这番如临大敌的模样,弄得冯紫英哭笑不得:“不过是见个猢狲罢了。”
树倒猢狲散。
舒玉有些恨恨的。没想到冯紫英这种忍辱负重的聪明人,也会有得意忘形的一天。无奈,只能稍微聪明一点点醒道:“咱们的新皇帝留着北静王做什么?别忘了一点:当初四皇子有段日子混的比如今的北静王还惨,自有人在他面前耀武扬威。”
“这倒也是……”冯紫英回头看了看妻子,舒玉无辜地眨眼睛。他笑了笑,有些高深莫测地点了点头。然后飘然而去。留下舒玉一个人傻站在当地,有些木讷的,心想是不是自己太厉害了?连当今皇帝留着北静王测试群臣的这一点也预料得到?
其实人心就是这样,要讨厌就讨厌一类人。四王爷当初不得宠的时候,固然有冯家的鼎力支持。但四王爷心里也明白:冯家与自己息息相关。不可能抛弃他。所以并不确信冯家的忠诚是否可靠。受够了那种被群臣讥嘲,被哥哥打压的日子。新皇帝最该痛恨的,该是那些一旦得势,就狗眼看人低的败类。冯家即将坐镇东南,为了以防万一。新皇帝放出了一只名叫北静王的猢狲来试探。试探好了,放走冯紫英。试探不好,冯家可能从此以后就要走下坡路了。
她怎么可能不如临大敌。
以后的事情,是后来冯紫英对她口述的。
当日,冯唐老将军忙即出来迎接。北静王见了他,即命止舆下来,一同步至客厅,见了礼,冯老将军让北静王上坐,自己侧坐相陪,随又亲自递茶。北静王说多日不见,有些挂念冯紫英。两人曾一同外出狩猎,结为知己。冯将军立马喊来了冯紫英来相见。他这一进来,北静王就眼前一亮:好一个偏偏潇洒的少年俊杰!
彼时,舒玉让丈夫穿的是自己亲手挑选过的衣服。这套华丽的官服可以直接套上去参见皇后了。衣物的做工之精巧繁复,举世无双。偏偏又内敛得很,正符合上位者的口味。所以这一穿出来,北静王立即感觉到了年轻人谦虚的风度。
之后,受了舒玉的点化,冯紫英处处有礼。完全不将北静王归为失败者的行列。甚至还送了北静王不少礼物,让他受宠若惊。最后北静王满意地离开了冯家。隔日,圣旨就下来了——皇帝又赐了冯家一件黄马褂,加上一层钦差大臣的身份。可谓是位极人臣了。冯唐老将军感激不尽,冯紫英代父受礼,之后就动身前往旧都。
这一去虽然路途遥远,但是舒玉知道——到了旧都,那就是他们的天地。既没有家室的欺压,也没有惶惶不安的政治斗争——那是她最希望得到的安宁。
“有什么留念的东西么?”在路上,冯紫英忽然这么问她。男子明媚的笑意,宠溺的眼神融化了舒玉多年来心中的冷漠坚冰。她微微展颜一笑,人比花娇——
“有,但不会特地去想。过去生活的每一步,无论现在看起来多么胆战心惊,多么含辛茹苦。其实都是通往今天必要的经历。然后,一条新的路就开始了……”
舒玉闭上眼,心满意足地倚在丈夫的肩头。这一回,她知道终于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