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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七号囚犯
马莎打开房门。她那特立独行的主人,奥古斯都? S。F。X。凡杜森教授——思考机器——躺着地板上,昏过去了。他仰面朝上,长而苍白的脸这会儿变成了死灰色,薄薄的嘴唇没了血色,眼睑低垂着,蓬松的黄发从他宽大的额头上垂下来,乱糟糟的。他的胳膊在身体两侧无力地伸展着,纤细苍白的手一动不动地摊在一旁。暗淡的光透过实验桌前的窗子射进来,照在这个可怜的小小的身体上。马莎一下子惊呆了,瞪圆的眼睛里写满了恐慌和忧虑。她不是那种遇事就惊声尖叫的人,但这时高亢的声音似乎已经窜到了她的喉咙。她害怕得心都要被揉碎了,猛扑到这个纤弱的、孩子似的身体前,用自己强壮有力的双手把他抱到床上。
“老天啊 !”她大喊起来,她的声音饱含着感情。这是因长期服侍这个伟大科学家而培养出的深厚感情,“这个可怜的人到底是怎么啦?他怎么啦?”
她站在床边,又看着那张晦暗的脸,突然发现眼前的这个身体有活动的迹象。他的心脏还在跳动,她这样告诉自己,他还有呼吸,也许只是晕倒了。她像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似的坚持这个想法,转身拿水去了。长条桌子的一端有个洗脸盆,盆子的上方就是水龙头,还有数不清的量杯。尽管马莎现在很紧张,但是她也不会傻到用那些杯子。那些杯子装过各种各样的化学药剂,当然也有毒药。她扫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瘦小的科学家,奔出房间,再进来时,手上小心翼翼地端着水瓶和杯子。
她端着水出现在门口,刹那间又惊呆了。那位杰出的科学家正坐在沙发上,跷着二郎腿,摸着自己的后脑勺,满脸的心事。“马莎,有人来过吗?”他问。“老天!先生,你这是怎么啦?”她大声问,显得非常惊讶。“噢,出了点儿小意外,”他急躁地解释,“有人来过吗?”“没人来过,先生。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先生?”“别替我担心了,老婆子 ;我没事。”思考机器宽慰她,然后站起身来,“肯定没人来过吗?”“是的,先生。天!我刚才把你从地板上抬起来的时候,你的脸色白得吓人……”“当时我是仰面躺着还是趴着?”“仰面躺着的,先生。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思考机器又摸着后脑勺陷入了沉思,马莎在一旁絮絮叨叨地说着
她进来时看到他是在什么地方、怎样躺着的。“你确信没有听到任何声响吗?”科学家又问。“没听到什么声音,先生。”“比如说刺耳的声音?”“没有,先生,没有任何声音。我只是沏好了茶,然后进来叫你。”
她从水瓶里倒了杯水递给科学家,思考机器抿了一口,嘴唇慢慢地有了血色。“马莎,”他说,“麻烦你去看一下前门是不是关着呢。”
马莎过去看了看,“关着呢,先生。”她走回来说。
“关着?”
“是的,先生。”
思考机器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四肢,似乎没什么大碍。他走到实验桌前,斜着眼睛照了照挂在那里的镜子,然后又到各个房间里查看,看看窗子、房门,还不时地停下来古怪地打量着房间里那些自己已经用了好多年的东西。他转过身,马莎就在他身后,一脸好奇地看着。
“丢了什么东西吗,先生?”她担心地问。
“你确定没听到任何声音吗?”他又问了相同的话。
“一点儿也没听到,先生。”
思考机器走到电话跟前,和哈钦森?哈奇——那个报社的记者——
通了电话。“听说有人从奇泽姆监狱越狱了吗?”他问。“没有,”记者回答说,“怎么了?”“有人越狱了。”科学家肯定地说。“谁呀?”记者急切地问,“这是怎么回事?”“越狱的人叫菲利普?吉尔弗伊尔,我不知道他是怎么逃出来的,但是他现在的确在外边。”“菲利普?吉尔弗伊尔?”哈奇重复道,“那个造假钞的家伙……”“是的,就是那个伪造钱币的罪犯。”思考机器急躁地说,“他现在在外边。你可以先查一下,然后顺便来我这里一趟。”
哈奇和主编说了一声,就跑出去调查了。半个小时后,他到了奇泽姆监狱。这是郊区占地面积巨大的花岗岩建筑群,哈奇和监狱长——自己的老相识聊了一会儿。“越狱的人是谁?”哈奇精神抖擞地开口问。“越狱?”监狱长愣了一下,笑了,“没人越狱。”“这里关押着菲利普?吉尔弗伊尔,对吗?”“菲利普?吉尔弗伊尔的确关在这里,”监狱长冷冷地说,“他是九十七号囚犯,现在关在九号牢房。”“你什么时候见过他?”记者继续问。“十分钟前。”对方显然有所准备。
记者先生一直盯着监狱长,但是对方也坦然地看着他。有时监狱方面为了向公众隐瞒罪犯越狱的事实,会矢口否认有人从监狱逃跑。哈奇就知道好几起这样的例子。
“我可以见见吉尔弗伊尔吗?”他冷冷地问。
“当然可以,”监狱长答应得很爽快,“来吧,我带你去。”
他领着记者沿着走廊到了九号牢房。“九十七号,你在吗?”他喊道。“你以为我还会在哪儿?”屋里某个角落发出了嘟嘟囔囔的声音。“赶快到门前来!”
囚室里传来走动的声音,一个男人从黑影里走到了牢房门口。几个月前,哈奇见过菲利普?吉尔弗伊尔,眼前的人和他印象中的完全一样——相同的身材、一样的鹰钩鼻、薄嘴唇,除了肤色因为关在监狱里变得苍白之外,其他一切都一样,正是吉尔弗伊尔。记者的脸上明显地充满了惊讶之色。
“你还记得我吗,吉尔弗伊尔?”他问。“我绝不会忘记你的,”囚犯答道,听上去很和善,“多亏了你们我才会来到这里——你和那个老教授。”哈奇率先向监狱长办公室走去。“喂,监狱长!”他若有所指地质问,“我想知道事实,这个家伙有没有跑出牢房过?”
“没有,除了放风的时候,”监狱长回答,“所有的犯人每天都会有 段放风的时间。”“我的意思是他有没有出过监狱?”“绝对没有!”监狱长斩钉截铁地说,“他被判了八年徒刑,在那之前他出不去。”“我有理由相信,是最毋庸置疑的理由,他曾经出去过。”记者强调。“你是吹牛吧,哈奇。”监狱长憨厚地笑了起来,“到底怎么回事?”
哈奇沉默不语。他走到电话前,给思考机器打了电话。“你弄错了,吉尔弗伊尔没有越狱,”他告诉科学家,“他还在奇泽姆监狱 。”“你见着他了吗?”那个急躁的声音问。“见到了,还和他说了几句话,”记者答道,“五分钟前他还在第九
号牢房。”对方沉默了好长时间。哈奇能够想象到,思考机器肯定正在翻来覆去地想这件事情。
“你弄错了,哈奇先生,”最后那个急躁的声音说,让记者有些吃惊,“吉尔弗伊尔不在牢房,我知道他不在,咱们没有必要讨论这个问题。再见。”
碰巧,奥古斯都?S。F。X。凡杜森教授和奇泽姆监狱的监狱长是熟人,因此,他到监狱的时候,受到了监狱长的额外礼遇,他来的目的也引起了更多的关注,这时哈奇已经离开那里半个多小时了。监狱长跟教授握了握手,露出欢迎的笑容,寒暄了几句。
“我想调查一下吉尔弗伊尔这个人的一些事情。”科学家说明来意。
“你也是?”监狱长问,“哈钦森?哈奇刚才也来问过他的事情。”“是的,是我叫他来的。”科学家说,“他告诉我吉尔弗伊尔还在监狱里,真是这样吗?”
“他是在这儿,”监狱长肯定地说,“他在这里关了快一年了,而且还将在这里待上七年。哈奇似乎认为他越狱了,您知道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吗?”
思考机器莫测高深地斜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抬头看看时钟——八点十八分。“你确定吉尔弗伊尔在他的牢房里吗?”他简短地问。“我知道他在——就是九号牢房。”监狱长点燃雪茄,似乎有些不满,古怪地瞪着自己的客人。老是有人纠缠九十七号囚犯的事情,还怀疑其中有不可告人的猫腻,这可绝不是令人愉快的事情。思考机器退后几步,坐在椅子上,浅蓝色的眼睛望着天花板。监狱长见识过他的这种态度。
“吉尔弗伊尔在这里关了多久了?”过了一会儿,思考机器问。
“十个多月。”
“表现还好吧?”
“嗯,是的,他现在表现还不错。他刚来的时候特别不安分,一个劲地找麻烦,不过后来他知道那些都没用。所以现在可以说,他称得上是个囚犯的典型例子。一般囚犯都有这么一个过程,刚来的时候惹是生非,后来十有八九会安分下来。”
“那么,”科学家若有所思地说,“你最初是什么时候发现他变得安分了呢?”“噢,大概一个月或者六周之前。”“他是慢慢变好的,还是突然就变好了?”
“我不确定,真的,”监狱长纳闷地答道,“我觉得可以说他是一下子就变好了。有一天我经过他的牢房的时候,我发现他不骂我了,那可很不寻常。”
思考机器一下子站起身,斜着眼睛挑衅一般盯着眼前的监狱长,过了一会儿,他又退回来坐下了,眼睛还是望着天花板。“你还记得他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再骂你的吗?”监狱长笑了,“我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了,大概是一个月或者六周之前。”“从那以后他还骂过你吗?”科学家继续问。“没有,从那之后没人听到他骂过。他后来一直表现很好。”“没有大喊大叫过吗?”“嗯,他很长时间没有大叫了。有个医生来这里给他看过两次病。
我想,大概是他的喉咙出毛病了。”“为什么监狱里的医生不给他看病?”思考机器疑惑地问。“他要求请外面的医生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