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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在宋代的城市-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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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即是深入坊巷、遍布全城的各种商肆,面即是铺店林立、位于全城中心地区的商业区。这种点面结合的商业布局,是一种较早较新的营业方式。

    市场既有特殊的商品,也有一般的商品,还有零售商品等等,出售这些商品的早市铺席,各式各样,五花八门,主要有——纸札铺、桕烛铺、刷牙铺、头巾铺、粉心铺、药铺、七宝铺、白衣铺、腰带铺、铁器铺、绒线铺、冠子铺、倾锡铺、光牌铺、云梯丝鞋铺、绦结铺、花朵铺、折叠扇铺、青篦扇子铺、笼子铺、销金铺、头面铺、翠铺、金纸铺、漆铺、金银铺、犀皮铺、枕冠铺、珠子铺……小的如针铺、颜色铺、牙梳铺、头面铺,大的如动辄以千万计的肉市、菜市、米市、花市、珠子市……只要有用,就可设置。甲市铺席兼批发性质,就是故楮羽毛这类货物,在临安也有“铺席发客”。所以,全国各地的诸行、铺席买卖商贩,都纷纷到临安来“侵晨行贩”,利用早市来批发货物,以便进行自己一天的生计。许多铺席之所以在早市上一现,热闹至饭前,市罢而收,原因也就在于此。

    尽管早市是在早饭前这一段时光,但可以说白日所有上市的商店铺席均在早晨的市场上一一展现了。像临安的陈家画团扇铺,显然是陈姓者以画团扇而出名的铺子,它很可能是陈画家根据市民需求在团扇上作画,因其画技卓绝而赢得了赞誉,遂做此卖团扇生意的。

    这也说明了宋代城市的早市经营者,已具备很强的品牌意识,一旦经营状况看好,就以自己姓氏或特征命名设店。这样的商家相当之多,如东京的丑婆婆药铺、潘家黄耆圆、余家染店、王道人蜜煎、李庆糟姜铺……

    临安的双条八刬子店、李官人双行解毒丸、许家槐简铺、朱家裱褙铺、张家金银交引铺等等,其中久经时间检验而享盛名的名牌店铺亦不在少数。像东京大相国寺的书铺,经营者都是些有很高鉴赏眼光的版本专家,他们不仅售书,而且集编辑、刻印、出版、发行于一身。

    从遗存的这些书铺所贩卖的书籍来看,都有品牌的标明,如尹家书铺所出书均记有“临安府经籍铺尹家刊行”等字。各地书商、书贩、好书者蜂拥于早市书铺,多是慕类似尹家书铺大名而来的,而各家书铺在早市批发零售书籍,在宋代城市中营造了一片书香的天地……

    临安早市上的精神商品可谓既佳又多矣,物质方面的商品在早市上也是可与之平分秋色的,像在早市上批发零售的温州漆器铺,自东京到临安,始终在早市上都稳稳占有一个位置,这显然是由于漆器有着非常好的销路的缘故。

    1959年,淮安出土的北宋绍圣元年(1094)杨氏墓葬中有七十余件漆器,如八棱形漆盒、葵花瓣漆碟、漆碗、漆盘、漆钵,其中就有“温州□家造”、“杭州胡家造”等黑书铭记。杭州出土的宋代漆碗、漆盘,也都在外口下朱书“壬午临安府符家真实上牢”的铭文,于此可以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东京、临安早市上批发零售出去的温州漆器是很多的,这是由于市民阶层生活需要所形成的,也是与温州漆器的制造精美分不开的。高濂在《遵生八笺》中为此赞叹宋代漆器道:刀法之工,雕镂之巧,俨若画图。这道出了宋代城市早市上的漆器铺历久不衰的一个原因。

    的确,任何一种商品倘若没有精美的外观是很难打动顾客的,而这一点在宋代城市商品买卖中是特别讲究的,每一种商品都是竭力美化,只求吸引市民购买。这就使人想到宋代城市早市上那种特殊的叫卖时的吟唱——

    在描写宋代城市生活的作家的笔下,外地到临安来的人,见到顶盘挑架、遍路歌叫的商贩,无不认为稀奇。这又使人想起英国著名作家阿狄生所写《伦敦的叫卖声》中的一段话:

    初来乍到的外国人或者外地乡绅,最感到吃惊的莫过于伦敦的叫卖声了。我那位好朋友罗杰爵士常说,他刚到京城第一周里,脑子里装的全是这些声音,挥之不去,简直连觉都睡不成。相反,威尔·亨尼康却把这些声音称为“鸟喧华枝”,说是这比什么云雀、夜莺,连同田野、树林里的天籁加在一起还要好听呢。

    两相比较,何其神似!不过阿狄生所写的是18世纪的伦敦叫卖声,这显然比11世纪的宋代城市早市上的吟唱水平要逊色得多。这种历史的巧合,标示出了宋代城市发展远远领先于西方城市的发展。从宋代城市早市上叫卖商品的吟唱,我们难道感受不到宋代城市早市商品发展的程度吗?更不要说宋代市民是将早市上的叫卖声,当成一种艺术景致来欣赏的,这远比18世纪伦敦关于叫卖应不应该和如何去叫卖的争论先进得多,文明得多。据宋代《事物纪原》说:出卖商品的吟唱“必有声韵,其吟哦俱不同”。以此我们可以去观察四月东京早市上的卖花吟唱:

    牡丹、芍药、棣棠、木香种种上市,卖花者以马头竹篮铺排,歌叫之声,清奇可听,晴帘静院,晓幕高楼,宿酒未醒,好梦初觉,闻之莫不新愁易感,幽恨悬生,最一时之佳况。



第一部分 时序
第2节 夜色

    宋代城市又一个深夜。

    一阵又一阵,一段又一段,从酒楼、茶馆伎艺人指下口中传来的作乐声,市民的欢笑声,丝竹管弦之调,畅怀痛饮之音,传入深宫,传到仁宗的耳畔。仁宗不禁问宫人:这是何处作乐?当宫人告诉他说这是民间酒楼作乐,仁宗不由感叹起自己在宫中冷冷清清,羡慕起高墙外面的夜市生活来了……

    这是出自《北窗炙录》的记叙,如果将这条史料放在整个古代城市生活史中去考察,就会发现这条史料是很珍贵,很有用的。因为皇帝羡慕城市夜生活,在宋代以前还未有过这样的记录,在宋代以后也不多见。这条史料所透露出的信息可以说是划时代的,那就是在宋代城市里,传统的坊市已经崩溃,为商品交换开创新路,显示着充沛生机的夜市生活,尤其是那素以清心寡欲自我标榜的仁宗也都产生歆羡之情的文化夜市,成为历史趋势的最鲜明的标志……

    根据史家的研究,中国古代城市最早的夜市出现在唐代的中晚期,其依据是当时的一些文人的诗作里,出现过这样的句子:

    夜市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纷。

    水门向晚茶商闹,桥市通宵酒客行。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类似这样的描写,还可以搜罗出一些来,但数量不会太多。依笔者之见,这种夜市即使有,也是极其有限度的,因为唐政府有规定:城、坊、市门必须在日头一落就关闭,城市里面普遍夜禁,连燃烛张灯也有限制,若有违犯,要受到处罚。或者说,唐代的夜市只出现在少数的商业繁盛区,而且多限于供达官豪吏纵情声色的场所。它与宋代城市那种真正属于市民自己的夜市,无论是在深度上还是广度上,都是不可同日而语的。每逢夜幕降临,宋代城市又腾起一片片比白天还要喧嚣的声浪。这时,如果徜徉于夜色中的城市,可以毫不夸张地说,除了看不到奔驰的汽车,听不见机器的轰鸣,人们恍如走入现代社会一样——

    一丛丛市民聚集在瓦舍勾栏里,兴致盎然地观看一出由书会才人新编的《宦门子弟错立身》杂剧。

    一块块空地被比赛风筝、轮车、药线的少年们占满,他们仰望夜空,欣赏着有史以来的对火药的和平利用。

    一爿爿铺面敞开窗,打开门,像《清明上河图》所绘的那样,商品密布,干净整齐,经营者向顾客献上殷勤的微笑。

    一行行团行、店肆,像春天的花朵,一齐竞相开放,谁也不甘落后,那边厢叫卖像黄鹂唱着歌儿,这边厢的糖行又送来浓香。

    一排排石质塌房,居水中央,将各地客旅寄藏的货物收纳于怀,为建设夜间防火、防盗的货栈作出了示范。

    一队队太平车,从城中出发,乘着夜色,缓慢而又稳健地走向汴河堤、浙江岸,为明日远航的船只送去货物。

    一条条水渠,流淌淙淙,清澈而又动听,穿城入槽,四方贯通,夜间加工麦面、茶叶的水磨之声在空中回响。

    一扇扇被灯火照亮的作坊纸窗,将织工的精细,铁工的辛劳,药工的专注,印工的细致……像剪影一样,一一映现。

    一簇簇果子,在摊床上争芳斗艳,在烛光下别是一番颜色,使最挑剔的市民也禁不住止步看上一眼。

    一杆杆灯笼,像群群飞散的流萤,引着市民去马行街,去蒋检阅园圃,去一处处“胜地”,赏玩那里的夜景。

    宋代城市的夜市,对市民来说,是一杯畅怀的琼浆,舒心极了,在这里,听不到官吏的呵斥,看不见怒马甲胄的将军,寻不着拖朱曳紫的宰相枢密……这是因为像张衡《西京赋》所说的“方轨十二,街衢相经;廛里端直,甍宇齐平”的城市格局已不复存在了,代之而起的是随街设坊、面市建屋的生动的新风格。道路已打通,街区不封闭,市民可以像鱼游春水一样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地在夜市上漫步、吵闹、打情骂俏,逐神怪于“露台”下,迎“社火”于街道上……

    宋代市民的夜市生活较之前代已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所以人们经常提起“忆得少年多乐事,夜深灯火上樊楼”。这一夜市现象,还被小说家予以剪裁,写成了话本《闹樊楼多情周胜仙》:死而复生的痴情女子周胜仙,在夜深之时,到灯火齐明的樊楼上去寻找开这樊楼酒店的范二郎。小说家以“樊楼灯火”为创作背景,足见夜市生活在市民心目中不可或缺的位置。以东京马行街夜市为例,这条街长达数十里,街上遍布铺席商店,还夹杂官员宅舍,从而形成坊巷市肆有机结合的新格局。尤其是这里的夜市,要比东京著名的“州桥夜市”景象更加壮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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