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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媒人的主持下,婚姻的第一步是起个“草帖子”,或者“讨一个利市团圆吉帖”,看看吉利否、无克否。媒人一般都带着这样的帖子,往往是“从抹胸内取出”,如“一幅五男二女花笺纸”,由议亲人写了,她们带给男女双方。
若双方见草帖后彼此满意,再告诉媒人通一个更细的帖,也叫“定帖”。上面写着男家曾祖、祖父、父亲三代名讳、职业;议亲的是第几位男子,何时所生,父母在不在堂,家有多少财资,主婚的是哪位尊长等。
女家也以对等的形式,将自己情形一一写明。两家把定帖放在彩色绸缎或布衬着的盘子里,选个日子送给对方,这就表示此事可谈。下一步就是“相媳妇”,是由男方亲人或媒人上女家去看,也有男子亲自去看的,这唤作“过眼”。
男家正式定帖女家正式定帖
相媳妇的地点往往在酒楼、园圃等雅致环境,这颇有些今日自由恋爱的味道,但是自始至终却充满着男强女弱之意。如男方用四杯酒,女方准备两只酒杯;若新人中意,男方即以金钗插于冠鬓中,这叫“插钗”;若不如意,送二匹彩缎,美其名曰“压惊”。
也有相退女方的男子,被女方告发的,东京的司法机关,即依据刑律条例判决,引起市民的议论,认为这样处理太甚。这表明,婚姻观念已有些许松动,但因循守旧的势力还是很大。倘若不去相媳妇,那就只好听天由命了。都官凌景阳,与东京一豪门孙氏女子成婚,但怕自己年纪大,就匿报了五岁,待交礼时,才知这位孙氏女子比自己还要大,原来她匿报了十岁。此事荒唐,引得皇帝都大笑,这就是没有去相媳妇的后果。假如去相媳妇,而且相好了,那就很快由媒人去道好,议定礼,再往女家报定,接着男方选黄道吉日,送聘礼,婚姻的节奏就加快了。当然,快不快取决于当婚者的主观意图,这要看下财礼多少。
到了以摆谱为荣的南宋都市里,富裕之家,则准备珠翠、首饰、金器、销金裙褶、缎匹茶饼,牵送两只羊,还有装上大花的四罐酒蹲,用绿销金酒衣或罗帛帖套花酒衣盖上,酒担用红绿缎系上,送往女家。女方备些紫罗匹缎、珠翠须掠、箧帕鞋鞍等回定礼物,再用两只空酒罐,放满清水,投入四条金鱼、一双筷子、两棵葱,作“回鱼筷”送往男家。只有官户富豪,才用金银打造一双鱼筷,用彩帛做两棵生葱,挂在鱼水罐外面。
可是,“下财礼”就非同小可了,因为它意味着婚姻已完全成“定论”。男女双方,都要倾其所有,有钱人家送聘礼,以送“三金”为时髦,即金钏、金、金帔坠。送不起金器的家庭,用“银镀”的代替。这种以金为主的财物聘礼,闪烁着好一派富贵气象。这是在唐代婚姻聘礼中所未见的,也是元代婚姻聘礼所未达到的,反映了商品货币经济在宋代城市婚姻中占有的无可争辩的主导地位。此外,官宦之家还送销金大袖或红素罗大袖缎、黄罗销金裙、缎红长裙、珠翠团冠、四时髻花、上细杂色彩缎匹帛、花茶果物、团圆饼、羊酒……简直像展开了一场送聘礼的比赛,看谁送得多,送得好。
在宋代以前,这一习俗并不明显。但到了宋代,“将娶妇,先问资装之厚薄;将嫁女,先问聘财之多少”,已成为最基本的婚俗第一步,然后再立契约,“以求售其女”,所以“世俗生男则喜,生女则戚”。倘若城市中的富室,一次新婚,最低程度要有“半千质具”!王安石嫁女到蔡家,慈寿宫赐一珠褥,就值数十万钱。南宋景定年间,一小小九品郑姓将仕郎之女庆一娘,许嫁给万知县之子,仅资装费钱就高达十万五千贯,随嫁五百亩田尚不算在内。通过以上一高一低两例,可以推想婚姻论财已成为一种普遍的风气,这与宋代以前讲究门第、等级的悬殊是有明显区别的。在这种风气影响下,为下聘财损资破产,乃至嫁娶失时、不能成礼的特别多起来。故官府将聘财定立等第,以男家为主,大致分为上、中、下三等:
上户金一两,银五两,彩缎六表里,杂用绢四十匹。
中户金五钱,银四两,彩缎四表里,杂用绢三十匹。
下户银三两,彩缎三表里,杂用绢一十五匹。
这只是大体的规定,目的是让市民们下聘嫁礼时有所遵循。实际上,即使没有钱的市民,也要硬撑着备一两匹彩缎、一两封官会,加上一些茶饼鹅酒。有的穷苦市民,不顾“报应”,竟到居处附近的大庙,取人们布施给寺院的缣帛以嫁女。至于一贫如洗之家,奁具茫然,但假如女子姿色可取,这就要由男方送首饰衣帛等物,叫作“兜裹”。然而,也有女方奁具万计,只慕男方容仪,情愿不要男方分文,只想及早成婚的。男方一旦答应,女方便来人,“施供张,敷茵几,金玉绮绣,杂然盈前”。然后便是笙箫之音,锵洋渐近,女子乘花舆而来……
这与东京有权人家,专去科场上选婿,毫不考虑男方的阴阳凶吉及其家世同出一辙。这唤作“榜下捉婿”,女方还给男方缗钱,唤作“系捉钱”。后来富商和广有钱财者,也都到科场上捉婿,并成倍付“捉钱”,以诱士人上钩。捉到一个女婿一次就给千余钱,这一明码实价还是非常之高的。可是一旦从科场上选来的这女婿与女子成婚后,其家则就要索取“遍手钱”。通过女不看男家世只重相貌,女方重男才干而不虑其他的这二事,可见宋代城市婚姻不计较门第、“不问阀阅”的端倪,而且它透露出了宋代城市婚姻直逼钱财,专问实际而不好虚名的举措,已是很有代表性,以至可以成为宋代城市婚姻的最大特色。所以,即使男方再贫穷,也要备纳采、问名之礼,始为允当。而受了聘送的富家女子,不仅要用双匹绿紫罗、金玉文房玩具、珠翠须掠这样的女工礼物答回,而且还要送给媒人缎匹、盘盏、纸币、花红礼盒等。
送礼到此还不算完。到迎亲的前三天,男家开始送催妆花髻、销金盖头、花扇、花粉盘、画彩线果等物品,女家则回送罗花幞头、绿袍、靴笏等。一直到了成亲的前一天,“下财礼”才告一段落。因为这时要“铺房”,由男家备床席桌椅,女家备被褥帐幔;女家出人去男家铺设房奁器具,摆珠宝首饰等。张幔设褥、布幕置毡的程序,演变成了女家夸耀的机会。像公主出嫁的房奁,还由皇帝降旨许官员去参观。
唐代嫁娶时,虽有广奏音乐、歌舞喧哗的现象,却遭官方取缔。至北宋前朝皇帝、皇太子还是袭用旧制,婚礼仍不举乐,可民间却松弛多了,《清波杂志》曾说元祐哲宗大婚时,宰执议论不用乐,宣仁太后反对道:“寻常人家,娶个新妇,尚点几个乐人,如何官家却不得用?”这就告诉了我们,城市婚礼用乐已司空见惯。《事林广记》中一段话也透露出了这一新礼节的抬头、不用乐的旧制的崩溃:
近俗,六礼多废,货财相交,婿或以花饰衣冠,妇或以声乐迎导,猥仪鄙事,无所不为,非所以谨夫妇严宗庙也。在乐队吹吹打打声中,男家陪伴人各拿花瓶、灯烛、香球、沙罗洗漱、妆盒、照台、裙箱、衣匣、青凉伞、交椅等物,跟着送“迎客”的车子或花担子前往女家。女家在男家来人迎亲前,叫出嫁的女儿先拜家堂并祖宗,以保过门平安,并且要有一大套吉利话:
今朝我嫁,未敢自专。四时八节,不断香烟。告知神圣,万望垂怜。男婚女嫁,理之自然。有吉有庆,夫妇双全。无灾无难,永保百年。如鱼似水,胜蜜糖甜。
待迎亲队伍到女家门口,女家用酒礼款待来人,并散“利市钱”,乐官作乐催妆,待嫁的女子“房中巧妆画,铺两鬓,黑似鸦,调和脂粉把脸搽。点朱唇,将眉画,一对金环坠耳下。金银珠翠插满头,宝石禁步身边挂”。这时,有“克择官”报时辰,茶酒司仪互念诗词,促请新人出屋登车。新人登上车,从人却不肯起步。此刻,有人念这样的诗句:
高楼珠帘挂玉钩,香车宝马到门头。 花红利市多多赏,富贵荣华过百秋。
新人家只得赏了这一求利钱酒的,担才起了,迎至男家。北宋时,迎娶的人先回男家门口,吵吵嚷嚷向男方要钱物,这叫“拦门”,旁边还有人吟诵拦门诗,以推波助澜:
仙娥缥渺下人寰,咫尽荣归洞府间。今日门阑多喜色,花箱利市不须悭。绛绡银烛拥嫦娥,见说有蚨办得多。锦绣铺陈千百贯,便同萧史上鸾坡。拦门礼物多为贵,岂比寻常市道交。十万缠腰应满足,三千五索莫轻抛。
这时,由男方以“答拦门诗”回敬:
从来君子不怀金,此意追寻意转深。欲望诸亲聊阔略,毋烦介绍久劳心。洞府都来咫尺间,门前何事苦遮拦。愧无利市堪抛掷,欲退无因进又难。
拦门过后,该进行“本宅亲人来接宝,添妆含饭古来留”这一习俗。是由媒人拿着一碗饭,叫道:“小娘子,开口接饭。”这是表示新人入门之初,吃夫家饭,成夫家人。也有喂粗粮的,以示女子进门后要艰苦持家。南宋城市则没有拦门一礼。只待新媳妇下车后,由阴阳先生拿着盛五谷豆钱彩果的花斗,向门首撒去,孩子们争着捡拾。撒谷豆这一点和北宋是一致的,其用意是在压青羊、乌鸡、青牛这“三煞”。习俗认为,三煞在门,新人不能入,若入则会损尊长及无子。撒谷豆,三煞则自避,新人方可进门。
新媳妇是踏着青布条或毡席行走,一女子捧着一面镜子在前面倒行,或者由二女扶持行走,先跨马鞍,据说这是来自唐五代的婚俗。那时,军阀混战,礼乐废坏,无暇讲究婚姻制度,随取一时世俗所用仪式——
因当时胡人乘鞍马风甚,于是,便有了新媳妇跨女婿准备的马鞍的婚俗。直到明清时期,这种由女婿以马鞍置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