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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家人早已远离她,对她而言曾斐就像她的娘家。为此崔克俭犹豫了,后来的事不言而喻。
不出丁小野所料,来电的正是段静琳,崔克俭久久看着嗡鸣不止的电话,没有接听,却也没有放下。那个女人倒也固执,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
丁小野果断替父亲掐断了来电。
回程的路途遥远,丁小野的车还未开出乡道,便见数辆小车迎面而来。当时天色已晚,这样偏僻的地方原本通行的车辆就不多,何况这些车虽挂着普通牌照,但车型接近,一辆紧跟一辆,仿佛借着夜色直扑某处。
丁小野心知有异,第一时间想到给父亲打电话示警。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父亲的电话竟然处于占线状态。丁小野猜到了什么,一阵绝望。
他幼年时多次随父亲到此,因而颇为熟悉这一带的路况,当即抄了条小路,赶在车队到前折返,想要助父亲逃脱。
崔克俭藏身之处两公里内有一条国道、两条省道,通往这些大路的小径更是通达,这也是他选择此处的原因。丁小野赶到时,崔克俭的电话尚有余温。他抢过电话,当即取出电池,折断SIM卡,将剩余的电话残骸狠狠地砸向墙角。崔克俭也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一变,咬了咬牙,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段静琳是崔克俭除了小野妈妈以外唯一上心过的女人。他当初垂怜于她,无非是因为她神似小野妈妈年轻时的容貌。小野妈妈久于病榻,段静琳无意中给了崔克俭抚慰。他们之间虽未必如少年夫妻那般情重,但他自认待她不薄,甚至也厚待了崔嫣。出事后,他怀疑过、迁怒过这个女人。段静琳发了无数条信息想要确认他的安全,也打过无数次电话,崔克俭从未给过任何回应。然而从内心深处,他从未相信过这个女人会一心置他于死地,也不信这些年的恩情没有半点是真。
他接了那个电话,也只是想把这个当作自己和段静琳最后的了断。段静琳哭得撕心裂肺,崔克俭并未提及自己身在何处,只说尚且平安,让她今后自己好好过日子。
事态容不得他们多想,此地也再不可逗留。崔克俭上了丁小野的车,按照事先设计过的逃亡路线,试图在警方车队到来之前逃出重围。
丁小野专注地开车,前方夜色如墨。对方有备而来,逃脱绝非易事。他们甩脱了后面的一个尾巴,即将离开乡村小径,上到国道之前,崔克俭示意丁小野下车,剩下的路他自己来开车,万一落网,也不至于让儿子受他牵连。
丁小野没有吭声,这时他放在仪表台前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个不停。他匆匆看了一眼,是医院的号码。这个时候的来电只有一种可能。
丁小野手心冒出了汗,脊背却一阵发凉。他越不敢想,那铃声越不肯放过他,仿似一阵急过一阵。
崔克俭替儿子接了电话。他静静地听对方说完,放下手机,便对丁小野说:“回医院!”
医院在回城方向,而他们该走的路线是沿着国道一路往南直抵边境。
丁小野仿佛没有听见父亲的话。
“我让你掉头回医院!”
崔克俭又重复了一遍,这个关口,他的音调反而出奇地冷静。
丁小野不敢置信地看了父亲一眼,他们都知道这时调头意味着什么。
丁小野没有停下来,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崔克俭也不与他争,冷不丁地用力拨了一下儿子手中的方向盘。丁小野大惊,车子打偏,他被迫踩了刹车。车还来不及停稳,崔克俭打开儿子那一侧的车门,不由分说地将丁小野推下了车。
“你快走,别让人看见你在这里。”崔克俭交代,看着俯身双手贴在车窗玻璃上、一脸焦灼的丁小野,又说了一句,“放心,我有办法。有条小路可以绕回城里,他们不一定知道。你走你的,别管我。”
丁小野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将车掉头,尾灯的光渐渐地消失于比夜更黑的树影之中。他静立了片刻,就在他刚定下心神打算步行上国道,想办法自己赶回医院的时候,耳边听到了一声异响。
那声源大概在数百米开外,入夜的乡间静寂,声音入耳格外清晰。丁小野循声一路狂奔,当他赶到事发地那个岔路口时,看到父亲作为二十岁生日礼物送给他的那辆越野车无声地停在那里,一旁还有辆深色的吉普。
丁小野如做梦一般移步上前,脚下的枯树叶发出的细碎声响也似乎淹没在他的心跳声之中。
他的车前盖有一部分瘪了进去,而那辆深色吉普惨状更甚,挤在越野车和路旁的一棵大榕树之间,玻璃尽碎,车身严重扭曲。
看这副情形,想必是崔克俭试图绕上那条岔路,前方有车疾冲出来,似有包抄之势。一个想要堵截,一个铁了心突围,两辆车都没有刹车痕迹。
崔克俭向前伏倒,车上气囊已弹开,丁小野用路边的石块去砸车窗玻璃的声音让他动了动,发出一声喑哑的呻吟,但人毕竟清醒了过来。
“爸,你怎么了?”丁小野成功打开车门,一时不知父亲伤在何处,不敢轻举妄动,唯有急切地询问。
75。第75章 从报答一个好女人开始(3)
崔克俭摇头,仿佛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已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丁小野继而又转身去察看那辆吉普车的情况。被方向盘和变形的车门夹在中间的驾驶员纹丝不动,半边身子已被血浸透。
丁小野按捺着惊恐,将手穿过玻璃破碎的车窗,按在那人的颈动脉。飞快地缩回手时,车窗上的玻璃残片划过手臂,他也毫无知觉,他的心比被对方鲜血浸透的手指更凉。
那个人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
近距离观察,丁小野才发现对方身着便衣,看上去比自己大不了几岁。他的头以一种诡异的角度耷拉在胸前,下巴下方的前胸口袋里有一样东西露出一角。丁小野屏住呼吸将它抽出来,那是一本被血浸透了的警官证。
“他死了?”崔克俭吃力地问道,每说一个字都必须承受剧烈的痛楚,“这里留不得……他们分头行动,其他的人也快来了。你不能留在这里……替我跟你妈妈说,让她别着急,再等我一次,最后一次!”
“你自己去跟她说!”丁小野此时已下定决心,小心翼翼地将父亲挪到车子的后排,随即发动了一下车子。他父亲的慷慨有了回报,车子损毁如此严重尚能重新启动。他把车往后倒了倒,然后开往医院的方向。
“你别傻。这样你妈会怪我的!”崔克俭试图阻止儿子。
丁小野从后视镜中看着父亲,说:“不会的,她还在等着我们。”
崔克俭深知儿子的脾气,没有再劝,剧烈地喘了几口气,声音微弱。
“阿霆,你怨我总是很少陪在你们身边吗?”
“有点!”
相较于和妈妈的相依为命,丁小野与父亲之间共度的时间不长。尤其成年之后,他对父亲的存在表现得甚是冷淡。盼着父亲回家,也更多是为了让妈妈高兴。
崔克俭心中对儿子除了疼爱,还有亏欠感。父子俩若有争执,他更多的是让着儿子,什么都听丁小野的。而丁小野除了让他多陪陪妈妈,鲜少对他有所要求。
“我和你妈妈刚在一起的时候,就答应过她要给她安定的生活,开一家夫妻饭店,她掌勺,我负责招呼客人。等到老了,我会和她回察尔德尼,死了也一起葬在雪峰下……阿霆,你像你妈妈,我很高兴。”
“我妈比你好看。”
崔克俭笑了一声,代价是咳嗽了许久。他们似乎回到了许多年前,那时丁小野还小,父子俩开车到乡间夜钓,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那是我第一眼看到她,据她说,我张大着嘴,就像个傻子……阿霆,答应我一件事,送走了你妈妈,你赶紧走,有多远走多远,不要再管我们。记得我以前留给你的那张身份证吗?忘掉这些事,换一种活法。找个你爱的人,好好陪她一世,不要像我一样。”
残月藏在浓云里,车灯照不到之处深黑一片。崔克俭没有再说话,丁小野听到轻微而断续的嘀嗒声,像未关紧的水龙头惊醒半梦半醒的人。然而他知道那不是水声,而是他父亲的血蔓延开来,从身下的皮革座椅边缘缓缓滴落。
挪动崔克俭的时候,丁小野就已发现了,他父亲身上最重的伤不在于两车相撞时的冲击,而是左肩下方的弹孔,只不过起初隐藏在深色的衣服下。这恐怕也是他横下心与那个警察撞得鱼死网破的原因。
市区的灯光逐渐映入眼帘,却照不进心底。丁小野把车停在妈妈所在的医院后门。
“爸,我们到了。”
没有人回答他。
他独自走进妈妈的病房,床已经清空。
听护士说,他妈妈并没有清醒过来,是在昏迷中离世的。这是不幸中的大幸,或许妈妈最后并没有意识到生命中最重要两个男人的缺席。
她失去了生机的面孔反比被病魔折磨时安详,安详得让丁小野想起了她静静地陪伴他写作业的某个下午,他抬头看妈妈一眼,她回以一笑。
丁小野对封澜说,他其实知道父亲落到这一天并不冤枉,然而毕竟是生他养他的人,无论怎样恶贯满盈,在他眼里,那只是父亲,他做不到眼睁睁地看他走向绝路。他心里藏着一个傻得不能再傻的奢念,或许他们还能有一家团圆的那天。
想不到爸爸和妈妈团圆了。
这世上只剩下了他。值夜的护士是丁小野熟悉的面孔,她被一身血迹斑斑的丁小野吓得不轻。丁小野解释说自己赶路太急,途中出了个小事故。他常年守在妈妈病榻之前,护士们对此都颇为赞许,又心疼他刚刚丧母,主动替他处理了手臂被玻璃划出的伤口。
丁小野在太平间陪了母亲大半夜,天亮时警察匆忙赶至时已不见他的踪影,只在“肇事车辆”上发现了崔克俭的尸体。
他起初也并非一心逃亡,只是被一股莫名的力量驱使着往前。他带着父亲逃离现场,是想见见妈妈。可是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