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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人三题-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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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永厚 文 画
  鹤
 和尚支道林养鹤,鹤比家鸡会飞掉,先把它的翅膀剪了。这飞禽上肢不全就光长大肚皮和板油了。走道也失去平衡颤巍巍地教支和尚也看不下去,于是,重新把它养好放飞完事。 这事被记在《世说新语·德行篇》里,单凭德行二字就能与今日动物保护意识接轨当重要新闻发布。陈四益先生另有一说,他说你和尚不事生产哪来钱玩鹤呀、马呀、鹰呀什么的、无非一天到晚陪着王公达官扯谈,得些赏赐。此话警策、一语道破支道林自己就是别人豢养的“宠物”。 可话又说回来,鹤嘛,本是他支和尚家的,和尚没把它宰了拿去下酒就算它的造化了,甭管他财产来源如何(聪明的经济学家都知道对这装聋作哑)其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早被当时产权界定过了。你要咱中国人不爱祖宗之法、不念祖宗之经、岂不等于挖咱祖坟,还不跟你拼了老命?闲得没事指说人家大把花钱,议论别人荷包里的是非迟早要被以侵权论罪的。我这人法盲,怕的正是吃官司,虽有幸结识得大律师张思之先生、承他“含生以畴,咸被凯泽”(”含生“——泛指一切生灵佛家用语、辞海说的,语出《大唐西域记》)私心也只顾惺惺惜惺惺对那走失的老鹤担心,会不会因为过惯了食来张口的生活、翅膀太沉重,一旦遇上洋和尚一顿“逃避自由”的棒喝、乖乖地又徘徊于支道林庙门、乞求重温那宠物之宠物的快乐无边的美好日子。 
  臣去呀
 《鸲鹆》(yù ɡú俗称八哥)收在蒲松龄的《聊斋志异》里边。说的是一个成功的训练八哥鸟讲话的人,走街串巷不知有多久了,想要回家看看。彼时虽无飞机火车汽车轮船节日加价宰人之灾,卖艺之人离家日近口袋日瘪不免苦愁起来,此时那极通人性的八哥说话了:“你把我高价卖给王府,然后去到城西二十里大树下等我好了。”进了王府、生意成交……咳,下面故事请蒲老先生自己说吧,不才小可认输、稿费甘愿放弃了。 王与鸟语、应对便捷、呼肉啖之,食已、鸟曰:“臣欲浴。”王命金盆贮水,开笼令浴、浴已、飞檐间、梳翎抖羽、尚与王喋喋不休。顷之,羽燥,蹁跹而起、操晋声(山西话,按:故事开始地点原在绛州一带)曰:臣去呀!”…… 走了!这可人小鸟与王对话时两自称“臣”,纤柔温存足令闻者神魂颠倒,也不知道与今日青年所服“摇头丸”的功效有何差异?回忆十余年前我在《瞭望》作《聊斋索图》此则故事时,只在“臣去呀!”三字后添了两句话:“鸟恋旧主,都是你们骗自己的话、我呀、竹笼、金笼一概够了。”因为耳边一直响着那位三十六岁短命诗人的诗句:“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我是存心把故事末尾置于不顾的,即,有人后来还真在西安见到那八哥跟旧主人形影不离,我错了。 没有自由想自由,发了自由(“发”字不误,是引自样板戏《海港》中名句:“发的!”以别于“争取的”)你拿自由做什么呢?《上海宝贝》是一种回答,它应了“不贪污、不腐败,固定资产随身带”那个俗谚而公然有人为之开道、冠冕堂皇地展示在人们生活面前,使我们总算领教了贪官污吏在吃枪子前与鸡呀、鸭呀等等代表人物由他们组合成的一道相互依存的风景线。 
  歌 德
  鸟人鸟人,有鸟有人,说鸟不说人是骂人的脏话。
  我这题目是从一篇歌德遇好皇帝(魏玛公爵)的文章上读来的。皇帝人见人爱!爱到皇帝怕你要躲你,于是那严重后果亦随之发生,好皇帝之难产,便难于上青天了。长年累月遇不上好皇帝看你活不活,怎么个活法?不容易吧,不容易才在人里头活出个三六九等,其中最跌价的会不会是元稹诗中老想奸玄宗尸的白头宫女呢?
  说魏玛宫里君臣如何相谐也难。不仅要读他二人不同版本的传记佚事从中辨出多少“戏说”成分,还得来点欧洲史、德意志史、魏玛地方志什么的,这些都非我学力能办。歌德他那个时代德国刚刚玩完一个“罗马帝国”,差点没让我把它跟意大利那个正牌帝国搅混了。帝国的遗产是像魏玛那样蕞尔小国有三百个,外加一千各自为尊的骑士领地,其热烈闹腾,史书只用“大兵满街走”五字形容都够传神了,而真正唱大戏的是两家,哈布斯堡家族的奥地利帝国和霍亨索伦家族的普鲁士王国,后来还免不了让拿破仑的战骑扫荡一通。拿破仑英雄呀,歌德的朋友。历史偏让他二人共同分享这光荣的友谊,说不清他二人究竟谁叨了谁的光。倒把魏玛公爵晾在一边了。不知国家安危有无闪失,若然,枢密大臣难逃干系。
  要说公爵没戏,我这篇短文就无可收拾。有戏,公爵仍得传名于今是得幸于我们大家烂熟于心的熟典——他遇上了贝多芬。歌德在场,公爵来了,老贝既不脱帽也没鞠躬,没等公爵从惊讶中回过神来,老贝发话了:“你这样的公爵去掉一个会再来一个,我贝多芬全世界只有一个,永远只有这一个。”怎么样,他说错了吗?老贝明白自己的价值,这价值与公爵毫不沾边,用孟子的话这叫“天爵”,天比地大,见了地上大人物犯不着热泪盈眶,也发作不起来宠辱皆惊的毛病,大不了省掉几场在宫廷里的演奏,难道不正是德意志民族的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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