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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喝一口黑咖啡,“我早上最丑一面都叫你看过了。”
“可不是,什么都来不及了。”
他没想到她还有幽默感,笑得几乎落泪。
“报上说什么?”
她给他看。娱乐版全部都是燕阳彩照及燕阳语录。
“燕阳促华人抚心自问,团结为上。”
“美人胸怀大志,劝华人切莫互相歧视。”
“燕阳身世成谜,竟夜失踪。”从心掩上报纸。
“你看,本市又多了一个名人。”
从心轻轻说:“我有一个请求,请神通广大的你帮忙。”
“咦,终于当我是朋友了,好,好。”
“我想去乡间探访婆婆。”
“啊,我马上替你安排,最快今日下午可以出发。”
从心没想到会那样方便,惊喜交集。
她也没想到温士元会亲自陪她去。
从心问:“智泉不是说回来?他到了没有?”
温士元笑,“那么大一个人,还会迷路不成,我们先做了重要的事再讲。”
从心认为他说得对。
稍后,邓甜琛提□一件小小行李上来交给从心。
“□边衣物日用品够三天用。”
“足够了,我去看到婆婆就回来。”
在路上,从心平静地把身世告诉温士元。他恻然。
温士元不认得孤儿,他的朋友与同学,全部是同父母作对的好手,需索无穷,从不觉羞愧,成日板□面孔,要这个要那个。
他沉默了,原来世上不幸的人那么多。
司机阿忠送他们到从心祖居,所谓乡间,只在城市边陲,才大半个小时路程。
从心有点激动,紧紧握□拳头。
看到熟悉的小路,她下车小跑步般奔向祖屋。
温士元跟在她身后,幸亏平日也有运动,否则别想跟得上。
到了屋子前面,从心发觉天井一切都是旧样子啊,像是她上午需开,傍晚又回来了。
她扬声:“婆婆,婆婆。”
门虚掩□。她推开门。
一个年轻妇女正在屋内,抱□婴儿,听见声音抬起头来。从心看到陌生面孔,呆住。
少妇笑问:“找谁?”
从心有不吉之兆,“我找信义婆。”
“啊,周婆婆已经去世,现在我们住在这□。”
从心呆住,眼前一黑,她看不清事物。
温士元一听,心中暗暗叫苦。
片刻,从心问:“什么时候的事?”
“你是周婆婆什么人?”少妇说。
“孙女。”从心说。
“她约半年前病故。”
少妇站起来,走到一只橱前,拉开抽屉,取出一叠信,“这些都是寄给周婆婆的信,你拿去吧。”
从心接过信,低头一看,信封上全是她自己的笔□,周从心写的信,由周从心来收,多么怪异,信□夹□汇票、照片、盼望、亲情,原来全部没送到婆婆手上。
从心往后退一步,落下泪来。
少妇怪同情她,“你可是去了海外工作?”
从心说不出话来。
“你不用内疚,周婆已经老迈,听说,一日她坐在天井的藤椅子上晒太阳,久久不动,邻居来推她,她已经不在了,这是天大的福气。”
可是从心双手簌簌地抖,眼泪一直落下。
温士元取出手帕给她。
这些日子来,从心没有哭过,无论多大的挫折屈辱,身体何等劳累,她都死忍下来。
这一刻,实在忍不住了。
她奔出屋,一直跑上山坡,走到大槐树下,蹲在树根,抱头痛哭。
温士元不出一声,让她枕□肩膀。
他可以了解她的伤痛,当日把她自这棵树救起的双手已经不在世上了。
那是她唯一的慰藉,唯一的亲情。
他们一直坐在树下,直至司机寻了过来。
阿忠挽□藤篮,斟出热可可,温士元捧□给从心喝。
从心呜咽:“谢谢。”
“回酒店休息吧。”
“让我再坐一会儿。”
温士元自阿忠手上接过毡子,盖在从心身上。
暮色渐渐合拢,天边北斗星升起,温士元拉从心起来,“走吧。”
从心知道非走不可,依依不舍摸□槐树,过了一会儿,才随温士元回车上。
她捧□哭肿了的头,一言不发。
温士元说:“哭过发泄一下也是好的,郁在心中会生病。”
从心只是发獃。
“双手冰冷,一定是肚子饿了。”
一进酒店大堂,就看见一个人朝他们迎上来,冷笑□大声说:“元宝,你想躲我?没那么容易。”
从心一看,“智泉,你来了。”
他竟然找了来。
连温士元都觉得他有办法。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智泉,燕阳的婆婆辞世,她心情欠佳,你且别吵。”
李智泉愣住,“对不起,我不知道。”
从心握住他的手,疲倦地说:“谢谢你赶来,智泉,我想休息。”
“听到没有?”温士元说。
从心转过头来,“先生们,请不要争吵。”
她静静上楼,一进房便把门关上,倒在床上。
双眼炙痛,她累极入睡。
梦境同真实一样,在槐树下,她看见有人向她走来,以为是婆婆,但那女子年轻许多。
“你是谁?”从心问。
那少妇四处焦急地寻找,不住饮泣。
“你找什么?”
她抬起头,“我找婴儿。”
“你找她?”从心回答:“她已经长大了。”
少妇苍白的脸异常秀丽,苦苦央求:“告诉我她在哪□?”
从心答:“我就是那弃婴。”
“不。”少妇号叫:“我昨天才把她放在树下。”
“来不及了。”从心也哭泣。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大声叫她:“燕阳、燕阳。”
从心已经熟习了这个名字,知道是在叫她。
她睁开眼睛,看到温士元。
“燕阳,有人找你。”
“谁?”从心撑□起床。
“祈又荣导演。”
都找了来。
奇怪,要找你的话,一定找得到,千山万水,天涯海角,也会趴在你身边求,一日失去利用价值
了,这些人的面色突然转冷,你找他,他也叫秘书回说人不在。
“我得梳洗一下。”
“好,我们在楼下咖啡座等你。”
温士元出去,从心一看,发觉已经是中午。
竟这样好睡,真是铁石心肠,从心羞愧。
没有时间了,必须向前走。她匆匆梳洗,打开行李,取出衣物,发觉邓甜琛是她知己,衣服全是米白色及淡灰色,她选大棉衫及卡其裤换上,不便叫人久等,立刻下楼去。
酒店电梯□有人转头看她,从心低头,微微笑,视线不与人接触。
到了楼下,立刻走到咖啡室。
那胖胖的女导演正在等她。
“对不起,叫你久候。”
“没关系,我是不速之客。”
“元宝呢?”
“他碰到了朋友,过去谈一会儿,马上回来。”
李智泉在从心身后出现。
从心介绍:“导演,这是我经理人智泉。”
“他已经自我介绍过了。”
从心笑笑:“那么,有什么话,大家可以直说。”
祈又荣也笑,“想找你拍一部电影,任第一女主角,需演情欲戏,要脱衣服。”
李智泉大吃一惊,也只有女导演,才能这样大胆直接。
他轻轻问:“是个好戏吗?”
“我保证女主角会有表现。”
“你的意思是,是另一部得奖戏。”李智泉说。
祈导演并不谦虚,“这回希望也可以卖座。”
“有剧本吗?”
“剧本在撰写中,我带来了原着,你们先参考。”
“原来是由小说改编的电影。”
“是,英文原着令我落泪。已派人接洽购买版权,作者尚未成名,希望版权费不太昂贵。”
从心不认识祈又荣,但听她谈吐姿态,不卑不亢,斯文淡定,知道是个已成名人物。
李智泉对她十分尊重,“哪本原着吸引了导演的法眼?”
她自背囊取出一本硬皮书。
从心伸手接过来,一看,呆住。
世上的事就是这么巧,从心知道有这本书,可是没想到这么快出版,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原先以为会由作者亲自交到她手上。
书名叫《心之旅》,作者祖张。
这是张祖佑,他的第一部着作终于面世。
从心展开一个笑容,泪盈于睫,人生就是这样,酸甜苦辣混成一体,婆婆辞世,她的情绪低到谷底,可是随即又看到一丝曙光。
她听见自己轻轻说:“我愿意拍这个戏。”
李智泉听见,转过头来笑,“真是个孩子,讲话没经验,还有许多细节要谈,这么猴急想做明星?”
“我先读了原着再说。”
“那么,由我与导演谈下去,你去休息吧。”
温士元过来,“燕阳,我陪你。”
从心说:“我想知道关于祈导演的事□。”
“来,到互联网浏览一番。”
“她那么有名?”
“人家成名二十多年,获奖无数,清风亮节,是个纯艺术工作者。”
“呵,我走运了。”
“是,燕阳,从此你否极泰来。”
“你对我真好。”从心由衷感激。
有人在身后冷笑,“他另有企图。”
温士元立刻转过头去,“对,只有你是纯洁的。”
从心苦苦恳求:“先生们,别吵闹。”
智泉继续去谈条件,元宝陪从心找资料。
“哗,导演战绩辉煌。”
“真是个值得敬佩的人物。”
“未婚?”
“成世东征西讨,时间又比任何人想像中过得快,蹉跎下来。”
“城市人都不喜早婚。”
“我倒是想结婚。”
从心看□他,嗤一声笑出来。
“怪不得叫你元宝,确是一件活宝贝。”
他气结。
“我想看书。”
温士元退下去。
翻开第一页,从心就被吸引,她的程度不是那么高,幸亏张祖佑用字不深,句法简单,但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