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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阑珊处之柳扶桑-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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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听说这自古才子多风流,填词做赋,曲坊传唱。京城人传柳公子最是精于此道。不爱江山爱美人啊。如今这说起话来,怎么就不是那个味儿了呢?”启瑞又朗声笑道。
  这时坐席上的人们都开始窃窃私语了,其中还夹杂着知道内情的人的窃笑声。看来揭榜那天我在醉乡楼之事传的比我原以为的更甚。五王爷故意提及,看来我真是出来乍到就得罪了个大人物呢。此时周围的骚动倒让我想起了很早之前的一件事,尽管此时此地想到它实在不合时宜。
  那是在我八岁那年的花灯节。我闹着让下人带我上以花灯出名的邻镇街市赏花灯。一上了街就被周围眼花缭乱的灯光迷住了,我开始随着性子到处乱跑,等玩累了在回头时,下人都不见了踪影。虽然周围有很赏灯的人,他们在聊天嬉笑,可传到我的耳边的却只有持续陌生的嗡嗡声。我盲目的走着,心里很空,胸口时不时的疼痛,眼泪也随着往下掉,但我没有像背不出诗被先生打手时的抽泣。天渐渐黑了,卖灯的人也都陆陆续续的回去了。我很冷,不知再往哪里跑的时候,我突然听到有熟悉的声音在喊我,一个灯笼朦朦胧胧的靠近。那人走到我的面前,蹲下来:“少爷,原来你在这里。”
  “木子李!”我终于哇的一声哭出来,扑到木子李怀里,用他的衣服擦眼泪鼻涕。回到家后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有一次我对木子李说起了走丢时心里的感受,我还记得他的眉头微微一蹙,收回眺望夕阳的目光,对我说:“那是寂寞。和痛苦不同,寂寞是没有声音的。”
  “我心里空空的,觉得好像失去了什么东西,所以寂寞了?”我问。
  “少爷,寂寞不是因为失去,而是因为曾经拥有过。”木子李温柔地说。现在回忆起来,我发现那一次是我和木子李唯一一次认真的对话。
  回忆起这种陈年旧事也就是一瞬间,我回过神来,周围的骚动渐渐平息了。
  这时,一人从坐席上立起,拱手说道:“皇上,刚才五王爷说状元郎擅词赋,不如让他作一首词,借以助兴吧。”
  好清朗的声音!而且敢避开启瑞话里的锋芒转移侧重,替我解围,语气还能如此波澜不惊。我细细打量此人,他穿着样式朴素的碧色罩衫,身材颀长,面容柔和清秀,发如墨染。他退回时我似乎看见他冲我淡淡一笑,但恐怕是我看错了。
  “既然林大学士这么说了,柳扶桑你便以今日的宴会为题赋首词吧!”皇上把目光从林大学士身上移开,对我说道。林大学士?莫不是林清平吧?我心想。
  “遵旨。”我沉吟片刻,吟道:“觥筹交错,醉卧听晓破。把酒言欢谈契阔,一曲人生般若。
  “浮云岂自重天,金杯木桶人间。哭笑悲欢尽看,清风细雨长天。”
  “五弟,柳扶桑在回答你呢。浮云岂是生自九重天?状元郎怕是嫌你苛责他了吧!”皇上笑道。
  “皇兄,臣可是戎马半生,要说打仗,那我是当仁不让,要说这诗词之类,那我可是大外行了。林大学士?”启瑞向林大清平望去。
  林清平向我转过脸来,温和的望了一眼。那眸子竟然淡淡如同琥珀一般。“柳公子用的是清平乐。当初看你写的文章,起初觉得淡泊如云,可情到深处却陡然而起,大有甘愿化作漫天细雨,造化人间的义无反顾。真正的随性不羁世人是很难达到的,但柳公子的率真确实令清平佩服。”
  我一时有些愕然。如此宴会本不该用清平乐这样的调子,无非是想试探一下这个林大学士是不是就是今年的主考官林清平。林清平是名扬朝野的社稷之臣,文章惜字如金,却鞭辟入里,书画也堪称一绝,别有天地,这早已为众人所知;两年前他又出使西域,缔结联盟;归来后接管御史台,惩办了几个位高权重的贪污官僚,从此朝纲清肃。而林清平竟然竟当着众达官贵人的面对我夸赞至此,实在令我受宠若惊了。
  “林大人过奖了。”我躬身回答。
  “柳扶桑年方二十,便博学多才,文思泉涌。朕甚为欣喜。”皇上似乎面带笑意,但我感到他的目光深邃,几乎射进我的内心。皇上如此看罢我一眼,又说道:“今日朕就钦点你为太子太傅,辅佐太子学业,使其不负日后社稷之托!”
  一时间全场静得只剩倒酒的细微声响,不过很快又恢复了热闹的喧哗,祝贺声也起伏响起。这之后我便只好四处敬酒应酬,无力顾及其他了。丝竹管弦开始响起,宴席渐入佳境。
  之前坐在皇上身边的男人已经走了下来。他一如十年前一样,步履从容,彬彬有礼,可是不同于林清平的温和亲切,他身上的那股傲然之气却让人望而却步。他看似随意的走到立于柱侧的林清平身边,举杯祝酒:“林大人,我敬你。”说罢一饮而尽。
  林清平却只是微微一笑,望着他说:“段大人为何敬在下呢?”
  男人嘴角上扬,语气沉稳,仿佛理所应当一般的说道:“敬林大人的惜才之心。”
  林清平仰起脸,正正的注视这段浩哉的双眼。随即他轻轻笑出声来:“刚才段大人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害得清平为柳扶桑圆场,又要遭不少白眼了。”
  “不好说什么,毕竟我与他是同乡。”段浩哉歉意的用手按住额头。
  “古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你们可不符合。”林清平叹了口气,自言自语一般说道。

  第五章 梦见

  庭院深深,月光如水。风过疏竹,对影婆娑。
  段浩哉下了马车,便示意车夫把马车赶走,径自推开此处庭院不起眼的小门,走了进去。
  这宅院不大,但亭廊曲折,显得颇为幽深。段浩哉推门进了正屋,未见有人,便合门退了出来。沿着回廊一直走,到了亭子便放慢了脚步,轻轻踱入。
  月光下一人扶栏而立。
  “还没睡么?”段浩哉走到那人身旁,虽是问句,却没有疑问的语气。早已熟悉这人的作息习惯了。
  那人仍然静静的凝视着月亮,仿佛已经沉浸于另一个世界,对尘世的一切都不再留意了。
  段浩哉倒也毫不在意此人的沉默,仿佛习惯了一般,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今天我见到柳扶桑了。”
  “他变了很多。”
  “这世上人都在变。”那人终于叹了口气,声音很轻。
  “对了,皇上今天在宴会上封他作了太子太傅。很有意思吧?”段浩哉嘴角微微扬起。
  “怎么?”那人终于向段浩哉转过头来,苍白的月光下睫毛的阴影落在眼睑上,由于惊讶而微微翕动,“若说是器重,堂堂状元本可封他个高官要职;但若说是对他形骸放浪的惩罚,留在太子身边也算不得弃置。启德怎么想的?”
  段浩哉细细打量着身边之人,苍白的清辉洒遍他的全身,如同一枝孤独的白莲,浑然不觉的径自开放,一边美丽一边凋零。十年前自己就是被这种遗世的凄美所捕获的,段浩哉回忆往事。毫不理会那人直视双眼的目光,段浩哉解下外衣,披在那人身上,只道:“紫篱,夜深了,早点睡吧。”
  言罢,一如来时一般,径自走出了庭院。
  “少爷!赵前程那穷小子进了刑部,您当了太子太傅,他官是不是比您大呀?”一清早小三子便嚷嚷道。
  “小三子刚来京城这么几天,就弄懂官僚制度了,也算小有聪明嘛!”我一边低头写信一边笑着说。
  小三子急了:“不是这个意思啊少爷!我是说他怎么能比您官大呢!您才是状元啊!”
  “圣上自有安排,怎好随意揣度上意。”我无奈了,只好搬出皇上来压压阵。“把这信送到驿站。”我对小三子说。他这才懊恼的跑开了。
  我拉了拉束的太紧的衣领,有些颓然的坐了下来。今天便要搬到东宫去了。俗话说,伴君如伴虎,皇上的心意确实难以预料。我一早起来便提笔给父亲写信,对他说了宴会和封官的事,想了想,把醉乡楼的事也写上了。
  我只拿上一些换洗的衣物和几本书,下了楼,才发现已有马车候在外面了。上了马车,一路微微颠簸,向皇宫驶去。
  来到东宫,被太监引入花园,见到了皇上正坐在石桌前与一个看似十一二岁的少年下棋。我行礼拜见。
  “来,泰明,见过柳太傅。”皇上对那少年说道。
  少年起身对我一拜:“太傅大人。”虽是皇家子弟,孩子就是孩子,姿态总透着些稚气。我暗暗的想。
  “泰明今后听柳太傅的话,多读些圣贤之书,将来也好继承大业。”皇上不无宠溺的抚着少年的头,笑着说道。
  “是,父皇。”少年恭恭敬敬的回答。
  皇上走后,我与少年回到了屋子内。少年先坐在了桌前的蒲团上,看了我一眼。于是我便顺着他的性子走过去,在对面的蒲团上坐下。
  进来时我打量了这个房间,太子的寝宫和我小时候的房间真是不一样。我记得我小时候迷上了斗蛐蛐,到处是蛐蛐罐,还有风筝竹剑丢得满地。而这个房间整整齐齐,窗前有琴,靠墙是摆满四书五经的书架,角落里还有盆栽的兰花。雅致固然是雅致,只是有些不似一个十二岁孩子的房间了。
  “喂,你叫什么名字?”对面的少年突然开口问道。
  我这时才注意到他盯着我的眼睛,那眼神简直可以用轻蔑和敌视来形容。我惊讶的想起就在几分钟前这少年还是一副彬彬有礼模样来着。变脸变得也太快了吧。我心里无奈的苦笑。
  “微臣柳扶桑。”我尽量露出最温柔的笑容,在心里狠狠鄙视自己。
  “柳扶桑?好怪的名字,怎么写的?”少年似乎完全无视我撑到快抽搐的无害笑容,仍然倨傲的问。
  我老老实实的用毛笔写下“柳扶桑”三个端正的小楷字。
  “写出来更怪,你爹爹怎么给你起这么个怪名?”少年轻笑道,“不过字倒不赖,至少比之前那个薛老头子强。”
  “薛老头子?”我诧异的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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