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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陛下很得意,看出没有?”他严肃的看我,我继续点头。
“恩,通常陛下和谢相国的斗法,陛下输的机率比较多。这次看起来情势好象有点倒过来了……”梁首谦喃喃的望着前面那对身影,微笑。
我好象明白了什么,敢情叔父被陛下抓住了什么把柄,陛下难得可以扬眉吐气一回报复回来,所以才会乐成这样。可是想着想着又觉得不对,因为叔父走得很慢,陛下得意忘形的走快几步后,总会慢下步子,等叔父走近他,才开始下一轮的得意忘形。
那是一种体贴。
而叔父看着他的得意忘形,一副很想踹很想踹身旁那人的样子,可那脚,却始终没有踢出去。
像是不忍。
他们两人没有携手,却是并肩而行的背影,让我有些动容。
这样的感情实在太美,也太让人羡慕。似是心灵的相知与交结,像是此生已然注定他们彼此的牵挂……
这世上,有人懂,是件幸福的事情。而不论是叔父于皇帝,还是皇帝于叔父,似乎他们都懂得对方的心想要说什么。
我感觉得到他们之间的情愫流转,我感觉他们之间的天地晴空舞动,没有阴霾……
这是种怎样的幸福呢?
但这样的感动并不持久,因为叔父接下来到月阁的举动实在很好笑。
“夫子?多年不见,弟子向您问好。”这话说得很热情的人是叔父。
“你这爱捣乱的小子怎么又回来了?”惊呼出声,很想把叔父赶出去的人是向来脾气很好的聂夫子。
“夫子,别忙着关门……我又不是回来捣蛋的。”话说得好委屈,鼓起腮帮忿忿然赶忙堵住聂夫子欲关上的月阁大门的人是叔父。
“难讲,你的记录不良。常常把我这清净的月阁闹得鸡飞狗跳、鸡犬不宁……不拿把扫帚赶你出去已经很对得起你了……你不是说自己不会再来了吗?”满脸不屑,作势取了把扫帚在叔父眼前晃来晃去的人是聂夫子。
这是什么情形?
那是我所熟悉的温和斯文的聂夫子吗?
那是我所喜欢的温文尔雅的叔父吗?
我一头雾水,而皇帝,笑嘻嘻很感兴趣似的在看好戏,还转过头对我悄声道。
“朕就知道君阳一直不肯带朕来月阁看有鬼。”皇帝很得意,眯起了眼睛。“这下君阳可要被朕好好嘲笑一顿了。晚上……”似乎想到美妙处,皇帝的笑好贼,马上被气呼呼的叔父踹了一脚。
“我就知道你是这副反应……早知道就不应该带你来。”
还未待皇帝回答,叔父见聂夫子一脸的凶光,似乎对他很不满的样子。又委屈的叫出声……
“夫子,当初是谁一副舍不得我的样子,还叫我常回来看你的?这样对付你喜欢的学生——不太好吧!”
叔父的语气很不满,而聂夫子气得面红脖子粗。
“谁……谁……谁会喜欢你这小子。当初我说的是客套话,你……你……你这么聪明,怎么会听不出来?”
“夫子啊!我知道你很想念我的,别嘴硬了。虽然默儿有点顽皮……可是默儿成绩一直很好啊,对夫子也是必恭必敬,夫子你还有什么不满的吗?”叔父无聊的吐口气。
“还敢说什么必恭必敬?”聂夫子冷哼。“谢家的规矩,五更天就要起床读书,你呢……每天都赖床不起,非要自己的侄子谢奇把你拖起来押来月阁才肯乖乖上课……还老是提先刁钻古怪的问题让夫子难看……明明要你在课堂上温书,你却把乖乖的崔宜和卢缜他们拐出去陪你满山遍野的到处疯……对这些,你还有什么话说?”
“哎呀,夫子。你怎么这么说,读书我也有读啊,只不过别人读十次我只读一次,而且每次温书功课都全默背出来。我问的那些问题,也是因为我好奇啊,像是‘母鸡为什么要生蛋’你哪次有告诉我。夫子的责任,就是为弟子传道受业解惑嘛……还怪我。再说了,书上的知识是死的,而外边得到的知识是活的,要读死书,也要学活知,否则那死书念得再好,又有何用?”叔父振振有辞,言语极溜。
“哈哈哈哈,原来君阳你小时候根本就不是当初朕在顾太傅汉山书房中见到的那样……还以为你温文乖巧,哪晓得你是个把可怜的夫子气的快吐血的淘气鬼啊!”
张狂、张狂、张狂,只能以“张狂”二字形容的皇帝,在笑。
“我就是这样,你不早就知道了吗?”叔父懒懒的回眸,又精神百倍的抱住聂夫子。“夫子,默儿好想你……”
“放开、放开,你把夫子抱成这样成何体统……”可怜的夫子挣扎,却没有用,恼得很……而皇帝,不若平时那般爱吃醋,只是微笑……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我明白夫子的气恼多半是装出来的,只是我不曾想到幼时的叔父竟是这副模样,我总以为那样的叔父该是如我一般的乖学生,怎么料他会是这么的活泼而淘气……
原来,大哥当年,也和叔父同时上的月阁。原来大哥当年,是看着叔父,和叔父一起成长的……
我不知道崔宜、卢缜是何许人物,我只认得大哥……我只认得如今的叔父是什么样子。
我有点羡慕大哥,我真羡慕他……大哥虽是叔父的侄子,但他们的感情却有如兄弟。
而我以为眼前这一副好笑的场景还会继续,可我又错了。
“陛下……边关八百里急报。”
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个风霜尘土满面的军士……而皇帝的脸,在看到他递上来的题本的瞬间,变得极为严肃……
“君阳,你立即回听雨水榭收拾一下,顺便安顿好家眷,有事要做了。”
“臣尊旨。”总是爱讨价还价的叔父,这回出奇的听话。轻轻的放开夫子,他皱起眉,叹了一口气。
“莫非西疆出事了?”
“不错,西垣攻打我中略边境,势如破竹。如朕临行前所料,岑甚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皇帝的声音很冷……他把手上的折子递给叔父,又吩咐梁首谦。
“首谦,准备好车马,朕和谢中书要坐车回去……”
一切都来得很突然,在我眼前的两个男人,不再表现的如情侣,却如君与臣。他们好象忘了我的存在,他们所关注的只有国事。
“需要臣立即草拟圣旨吗?”叔父沉吟。
“暂时不用,朕还不了解情况,不能操之过急。先回去听听大臣们的看法……”皇帝拉着叔父上了梁首谦调来的马车,又对我道。
“小旭,朕和你叔父今天就要走了。晚上早点回来吃饭……”
看着那辆马车扬起的尘土散去,看那马车的行迹淡去,聂夫子把我搂进他的怀里,拍拍我的头,似是叫我不要担心……而夫子其实不知道,他此刻的神情……
非常的忧心。
我没等到晚上,中午夫子就放我回家……他说也许叔父等不到晚上就会和皇帝一起走了,因为国家大事的处理一向来不得半点拖延……
我不信,但我回家,却已经不见叔父的踪影,连同门外大批的车驾,全已没了踪迹……
叔父终究没有等我回来,那时我不知道,叔父已经和皇帝踏上了去西疆的路上。
重煦十四年,西垣攻我中略,取边境二十五城,情势危急。
获边关急报的重煦皇帝独孤炫立即结束南巡,赶赴西疆重镇沙洲指挥,中书令谢默、兵部尚书毕引等朝中重臣随侍。
同年七月,陛下回京,举大朝仪,斋戒沐浴行祭天礼,拜镇守南疆的“信王”独孤贤与左金吾将军曹达为帅,率五十万大军往西疆作战。
从而,揭开了这场历经十年之久的战争序幕。
重煦十五年,战势僵持,西垣军与我朝大军对峙于沙洲,西垣帝岑甚亲临,局势一触即发……
在京师的重煦皇帝将朝政托于本代“影王”独孤净,自统十万大军御驾亲征……
途中,陛下将中书令谢默为首的随行文官三十二人安置于“河西四镇”之首的安州,以避战乱波及。
重煦十五年四月,我朝大军在距沙洲城四里外力克西垣军,斩西垣军首级一万余颗,俘虏西垣军三万余名,并全虏西垣沙洲指挥大将。
此一役大快我朝人心,鼓舞我朝军民士气。皇帝也极为高兴,下旨大赦天下,全国解夜间宵禁,欢庆三天……
那道颁行天下的圣旨,据说出自于在安州处理公务的叔父亲笔。
这些消息,来自于京城发出的,每日记载朝廷大事,分发各州、郡、县官员的条报……
我家由于叔父的关系,也有这样的一份条报。同来的,还有叔父自安州给父亲的一封信。
“安州守将孙南金武艺高强,有勇有谋。副将支世有武勇,于计谋上却不在行,倒有些让人担心。幸南金治军有方,与支世通力合作无间,安州守备现在不成问题……弟在这里很安全,大哥请放宽心!
安州为西域大镇,处来往西域与中略的关口,城市极为富庶,有‘沙漠明珠’的美誉……每天闲暇时在这里看看夕阳下的沙漠美景,读读书,倒也很不错。
……
……
前方战事吃紧,沙洲之役过后,大军可乘胜追击。陛下一时尚不能返回京城,弟大概也得在安州呆上一段时日,无暇顾及家中诸事。大哥如有闲暇,请上京帮小弟照看一下聆音与庭儿……虽衣食无忧,但聆音与庭儿毕竟只是弱质女子与幼儿,有很多事情很难处理……尤其庭儿有幼时弟之顽劣,现虽将这孩子托国子监祭酒的好友漱寒照看读书,但恐怕他没有这么听话。弟很担心,望大哥照应……
如无意外,我朝与西垣的对垒将很快结束。小弟回京之后再与大哥把酒言欢。
弟谢默顿首再拜!”
那时所有人都以为战争很快就会结束,连叔父,在信中,也如此认为……父亲带我去了京城,出乎意料,小堂弟在冷大人那里学的很认真,让我暗自发笑。
战事持续进行,但事实出乎众人的预料。
重煦十五年五月,距沙洲大捷仅仅一月之隔。西垣军侦悉河西兵内调,守备空虚,遂发动攻势。河西、陇西两郡先后沦陷,联系河西四镇与中略的松河郡府治松河城被西垣奇袭攻破,西方路断。“河西四镇”与朝廷失去联系,音讯无法相通,成为孤城……
没有人知道那里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