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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的确,”屈维斯先生说,“的确。不过还是在年轻的奈维尔·史春吉身上起了很可观的作用。”
“奈维尔,”崔西莲夫人说,“表现得不好,我会找他来谈谈。可是我没有办法赶他走。马梭把他当成义子般看待。”
“我知道。”
崔西莲夫人叹了一口气。她以较低沉的声音说:
“你知道马梭是在这里溺水而死的?”
“知道。”
“我留在这里,很多人都感到惊讶,在这里我一直感到马梭就在我附近。
整个房子都有他的踪迹。到别的地方我会感到孤单陌生。”她顿了顿,然后继续。“起初我希望我不久就可以随他而去,尤其是在我的健康情况开始走下坡时。可是看来我好像是病人多长寿——缠卧病榻却就是死不了。”她愤愤地擂打枕头,继续说:
“我可不高兴这样,我可以告诉你!我一直希望要死就快快死掉算了——希望跟死神面对面——而不是感到他一直在我身旁鬼鬼祟祟的,惹得人毛骨悚然——一步步地逼我尝受病痛的羞辱。越来越无助——越来越依赖别人!”
“不过你依赖的都是非常忠诚的人,我确信。你有个忠实的女仆吧?
“巴蕾特?带你上来的那个?她是我的一大慰藉!一个凶悍的老妇人,忠心耿耿,她跟了我好几年了。”
“而且我该说,你有了欧丁小姐可真是幸运。”
“不错,我有了玛丽是幸运。”
“她是你的亲戚?”
“一个远房表妹。一个一辈子都在为别人牺牲、不顾自己的人。她侍奉她父亲——一个聪明的男人——但是严厉、强求得可怕。他去世后我请她来我这里住,她一来的那天我就感谢上苍。你不知道大部分的伴从有多可怕,乏味烦人的无用东西。她们的愚蠢简直会把人给逼疯。她们因为其他什么都不会做所以才做伴从。有了玛丽这样教育良好的知识妇女真是太好了。她有真正一流的头脑——男人的头脑——她涉猎群籍,深入而广泛,跟她谈话可以无所不谈。
而且她处理家事也一样聪敏。这个家她理得十全十美,而且让每个仆人都高高兴兴的——她排除了各种争吵、嫉妒的纷端——我不知道她用的是什么方法——我想是机敏老练的手法。”
“她跟你很久了?”
“十二年了——不,不只十二年。十三年——十四年——大概吧。她真是我的一大慰藉。”
屈维斯先生点点头。
崔西莲夫人半睁着眼睑望着他。突然说:
“怎么啦?你好像在担忧什么?”
“小事情,”屈维斯先生说,“只是小事情。你的眼睛真厉害。”
“我喜欢研究人,”崔西莲夫人说,“马梭的脑子里一出现什么我总是马上就知道。”她叹了一口气然后靠回枕头上。“现在我得跟你道晚安了——”有如皇后一般的逐客令——丝毫不让人感到失礼,“我很累了。不过见到你真是一大乐趣。有空再早点来看我。”
“既然你这么说,你放心,我会趁机会多来这里走走,我只希望我没谈得太久了。”
“噢,没有。我总是会突然感到累。你走之前帮我拉下叫人铃。”
屈维斯先生慎重地拉下尾端有一大穗结的老式拉铃器。
“真不简单,还保有这种老东西。”
“你是说我的铃,嗯。我不用电铃。它们老是出毛病让你猛按个不停!这东西就从不会失灵。它通到楼上巴蕾特的房里——铃就吊在她的床上。因此她一听到就马上过来。如果她没来我就马上再拉一次。”
屈维斯先生走出房间时,听到铃声再度响起,就在他头顶上某个地方叮叮当当地响着。他抬起头看到天花板上的铃线。巴蕾特匆匆下楼,与他擦身而过,向她女主人的房间走去。
屈维斯先生舍弃那小电梯不用,一步一步慢慢地走下楼。
他的脸上出现莫名的愁容。他发现大家都聚集在客厅里。玛丽·欧丁见到他马上提议打桥牌,可是屈维斯先生婉拒,推说他很快就得回去了。
“我住的旅馆,”他说,“是老式的。他们不希望客人过了十二点才回去。”
“现在还很早——才十点半而已,”奈维尔说,“他们总不会把你锁在外头不让你进去吧?”
“噢,这倒不会。事实上我怀疑他们晚上门有没有上锁。九点就关门,不过没上锁,把手一转就可以走进去了。这里的人好像非常随便,不过我想他们这样信任本地人是对的。”
“这里白天当然都没有人锁门,”玛丽说,“我们的门白天都开着——不过到了晚上就锁起来了。”
“‘宫廷’是什么样的旅馆?”泰德·拉提莫问,“外表看起来是幢奇奇怪怪的维多利亚时代建筑。”
“它名副其实,”屈维斯先生说,“而且给人一种如同沉浸在维多利亚时代一样实实在在的舒适感。舒服的好床,菜烧得好——宽大的维多利亚式衣橱。巨大的浴盆,四周都是桃花心木。”
“你不是说你刚开始时有点困恼吗?”玛丽问。
“啊,是的。我谨慎地写信预定了一楼的套房。我的心脏不好,你知道,不能爬楼梯。我到达时发现楼下没有空房,觉得有点困恼。我被分配到顶楼的一间套房(我必须承认是很好的房间)。我提出抗议,不过好像是一个本来打算这个月到苏格兰去的老客人生病了,房间空不出来。”
“我想是卢坎太太,”玛丽说。
“我想是叫这个名字。在那种情况之下,我不得不将就一下。幸好他们那里设有自动升降梯——所以实际上我倒没感到有什么不方便。”
凯伊说:
“泰德,你为什么不住到‘宫廷’旅馆去?这样你来这里比较方便多了。”
“噢,那种地方好像不合我的胃口。”
“不错,拉提莫先生,”屈维斯先生说,“那绝不是你活动的领域。”
泰德·拉提莫为了某种原因脸红了起来。
“我不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说。
玛丽·欧丁感到紧张的气息,赶紧支开话题,提出她对报上刊登的一个案子的看法。
“我知道他们在肯特市那件重大案子中又扣押了一个人——”她说。
“这是他们扣押的第二个人,”奈维尔说,“我希望他们这次抓对了人。”
“即使他就是凶手,他们也拿他没办法。”屈维斯先生说。
“证据不足?”罗伊迪问道。
“嗯。”
“然而,”凯伊说,“我认为他们最后总是会找到证据的。”
“不总是会找到,史春吉太太,如果你知道有多少人犯了罪却逍遥法外,你会大吃一惊。”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一直没被发觉?”
“不只是这样。有一个人,”——他提及两年前一个有名的案子——“警方知道一些儿童谋杀案是他干的——一点怀疑也没有——但是他们却无能为力。有两个人提供他不在场证明,尽管这不在场证明是假的,却没有办法加以证明。因此杀人凶手获得开释。”
“真是可怕。”玛丽说。
汤玛士·罗伊迪敲敲烟斗里的烟灰,以他平静、深思的声音说,“这证实了我一向的想法——有时候人把法律操在自己手上是对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罗伊迪先生?”
汤玛士开始装填烟丝。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以心血来潮、不相连贯的语句说:
“假设你知道——一件卑鄙下流的事——知道现有的法律奈何不了那个下手的人——知道他不会受到惩罚。那么我认为——自己动手去执刑是正确的。”
屈维斯先生亲切地说:
“非常要不得的理论,罗伊迪先生!这样的行为相当不正当!”
“我不认为。你知道,我的前提是事实已经证明——只是法律无能为力!”
“私人采取的行动仍然是不可原谅的。”
汤玛士微微一笑——非常温柔的微笑。
“我不同意,”他说,“如果一个人应该被吊死,我不在乎担负起吊死他的责任!”
“再来就轮到你自己遭受法律的制裁!”
汤玛士仍旧微笑着说:“当然,我会小心……事实上人不得不多多少少耍点下流的手段……”
奥德莉以她清脆的声音说:
“你会被发现的,汤玛士。”
“老实说,”汤玛士说,“我不认为我会。”
“我曾经知道一个案子,”屈维斯先生说着又停了下来。他歉然说:“犯罪学是我的一点嗜好,你们知道。”
“请说下去。”凯伊说。
“我知道的犯罪案例很广泛,”屈维斯先生说,“其中真正有趣的只有少数,大部分的凶手都提不起人家的兴趣,而且非常短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个有趣的案例。”
“噢,说来听听,”凯伊说,“我喜欢谋杀案。”
屈维斯先生说来缓慢,显然字字斟酌,小心地挑选用辞遣句。
“这个案子是有关一个小孩子。我不提这个孩子的年龄或性别。事实如下:两个孩子在玩弓箭。其中之一射中了另一个的要害,结果死了。调查庭召开,幸存的那个孩子完全一副心神错乱的样子,激发了庭上的怜悯心,案子以不幸的意外事件了结。”
他停顿下来。
“就这样?”泰德·拉提莫问。
“就这样。一项令人遗憾的意外事件。不过,你知道,这故事有另外一面。在事情发生之前不久,有个农夫恰好在现场附近树林里的一条小路上走着。透过树林的间隙,他注意到有一个小孩在那里练习射箭。”
他停顿下来——让听众细思他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玛丽·欧丁不相信地说,“那并不是意外——而是蓄意的?”
“我不知道,”屈维斯先生说,“我一直不知道。不过调查庭上记录小孩子不会用弓箭,结果盲目乱射一通。”
“而事实上并非如此?”
“这就其中一个小孩来说,确实并非如此!”
“那么那个农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