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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严守一,女孩才用这种手机!”
又盯着严守一看。盯得严守一也有些发毛。沈雪“啪”地把手机扔到床上:
“我说你今天神色有些慌张,上午婚礼上也迟到了。你说你在开会,狗改不了吃屎,给哪个小妖精买手机去了吧?”
然后甩下严守一,一个人去了阳台。严守一拍了一下自己的头。看来今天的酒是假的,头又开始发疼。严守一穿上衣服,也来到阳台。从阳台往下看,能看到京城的万家灯火。沈雪在那里呆呆地站着。严守一把手放到沈雪肩上,决定对她说实话:
“我实话告诉你,这个手机,不是剧组给费墨买的,是我给于文娟买的。她昨天生了个孩子。”
沈雪听到这个消息,也懵在那里。张张嘴,想说什么,但好像突然忘了,又没说出来。半天才说:
“这叫什么事儿呢?”
严守一附和着她说:
“是呀。”
好像二人观点非常一致,世界上不该有这个孩子。
沈雪转过身,看着严守一:
“我说中午你怎么喝醉了,敢情是喜得贵子呀。你比小苏演得还像!”
严守一:
“喜什么呀,愁。”
沈雪似突然想起什么问:
“那你准备怎么办呢?”
严守一搓着手,嘬牙花子:
“难办,真难办!”
沈雪:
“这有什么难办的,我走,你回去跟她过不就完了?老婆孩子,团聚!”
严守一:
“我说难办,不是这个意思。他一孩子,都生出来了,我不能撒手不管吧?”
沈雪突然发了火:
“严守一,你是个骗子!我跟你的时候,你没说别的!”
严守一岔撒着手:
“那它这事,我也没想到。咱俩现在一样,都有些措手不及。但我还劝你,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你接受也得接受,不接受也得接受,你想啊!”
看沈雪在那里愣神,严守一又说:
“要不咱这么说,就当我离婚之前,已经有了一个孩子,然后我又跟了你,这在生活中不也很常见吗?”
沈雪流了泪:
“我怎么觉得所有人都在骗我呀!”
严守一:
“谁骗你了?没人骗你。”
沈雪又说:
“我怎么觉得那么孤独呀!”
然后身子伏在栏杆上,“呜呜”哭起来。
严守一看着她哭,想说什么,但再也找不出话来。他突然有跟于文娟在一起的感觉,那时也是半天找不出话来。这时严守一的酒劲儿又涌上来,感到万家灯火,在他们的脚下旋转。
于文娟 沈雪 伍月(二十三)
孩子满月之后,于文娟被她哥接回南京休产假。在南京一呆就是半年。严守一松了一口气。这期间,严守一悄悄往南京寄过两回钱,但都被退了回来。
于文娟 沈雪 伍月(二十四)
春天到了。
于文娟 沈雪 伍月(二十五)
据伍月后来跟严守一讲,她从庐山给严守一发的那封要命的短语,也是一时冲动。八月,北京很热,伍月陪一位新潮女作家到庐山修改稿子。这位新潮女作家,伍月根本看不上,作品的情节全是胡编不说,而且老有错别字。她最爱用的一个词是“潸然泪下”,一页得哭三回。但她强调用身体写作,强调用下半身写作,所以她的作品倒很畅销。可她长着一个大扁脸,五短身材,本身就没有身体。出版社社长老贺把这个任务交给伍月,伍月马上说:
“我一见她就起鸡皮疙瘩,我不去。”
“再说,庐山我去过,没什么好印象。”
老贺是个秃子,头上就一绺头发。但他对这绺头发却很心爱,让它从左边伸向右边,从整个光头上爬过。老贺把手按在伍月的肩上:
“得去。这不是旅游,是工作。”
伍月退了一步:
“那干嘛非去庐山呀,怕热,去北戴河不成啊?”
老贺的指头在伍月肩上敲着:
“她还想去西双版纳呢,是我把她支到了庐山。”
伍月将老贺的手从肩上移开:
“真他妈事儿!”
到了庐山,住在庐山宾馆。伍月和新潮女作家住一楼隔壁。一开始伍月没有意识到什么,等到吃过晚饭开房间的门,伍月突然发现,前年来庐山开会,她恰巧住的也是这个房间,102。那天夜里,严守一悄悄推门走了进来。新潮女作家过来敲门,邀她一块出去到牯岭镇散步,新潮女作家:
“我听说,牯岭镇有一条街,站的都有妓女,咱们看看去。”
伍月:
“我正在头疼,你自己看去吧。”
等新潮女作家走后,伍月便躺到床上看电视。换了几个台,突然屏幕上出现了严守一,原来电视里正在播《有一说一》。伍月笑着骂:
“王八蛋!”
便脱得只剩下胸罩和裤头,头下垫了两个枕头,躺到被窝里看严守一。严守一在电视里满面笑容地向她鞠躬:
“大家晚上好,这里是《有一说一》,我是严守一。今天我们讨论的话题是‘人该不该撒谎’。我们每一个人,从早上睁开眼睛到晚上闭上眼睛,说的话大概有两千七百多句。当然,有的人晚上还说梦话,那就得再加上三十多句……”
电视里的观众笑了。伍月也笑了。严守一后来想,本来这期节目的名字叫“河南人为什么爱撒谎”,后来台长怕播出去河南人急了,便扩大到全人类。如果只是局限在河南人,谈话就会向另外一个方向发展,伍月也不会急了。电视里的严守一从台上走向观众席:
“人到底该不该撒谎,我没有经验,因为我打小就想学撒谎,可怎么也学不会,现场的观众和网上的朋友,可能这方面比我有经验,现在请大家踊跃发言。”
大家笑了。伍月看到一个大爷接过话筒:
“这有什么可讨论的?人该不该撒谎,那还用说吗?我在百货大楼卖了四十年糖,不管你买二斤也好,二两也好,我都是足斤足两,从不骗人……”
严守一:
“大爷一看就是个诚实的人。那除了卖糖,在生活中,您一辈子撒过谎吗?”
大爷在屏幕上想了想:
“就年轻时谈恋爱时撒过一次谎,我没敢给对象说在百货大楼卖糖,说我在工会工作。”
严守一:
“大爷的意思是,谈恋爱可以撒谎,其他就算了。”
众人笑。这时伍月没笑。
又一个中年人从屏幕上站起来:
“我不说谈恋爱,我说买房子。由一个买房子,就能看出现在社会上撒谎成风。我买房跑了大半个北京城,没有一家是说实话的。报纸上登的广告,嚯,那大树,那草坪,可到实地一看,全没有。你说他骗人吧,他还说你较真。”
严守一:
“人家还真没骗你,树是真的,草也是真的,就是没长这儿。”
伍月心里,似乎突然被一根针扎了一下。这时屏幕上又站起一个妇女,看上去像个纺织厂的女工,指着严守一:
“我这么说吧,人只要会说话,他就撒过谎,问题是谁在撒谎。像我们,也就是借钱的时候,骗骗亲戚朋友;像你这样的名人,就不一样了,你一撒谎,影响就大了!……”
观众鼓掌。严守一:
“我听出来了,你的意思是,咱俩一块出去,你骗我可以,我不能骗你!”
观众哄堂大笑。这时伍月下了床,只穿着胸罩和裤头,推开阳台的门,走到阳台上。放眼望去,香炉峰笼罩在暮色的雾汽里。树也是真的,草也是真的,两年前也长在这儿。电视里杂七杂八的声音,继续从房间里传过来。伍月事后告诉严守一,就是这句话,使她想起前年在这个房间的许多细节。那天晚上,他们说了多少话呀。严守一抱着她,两人的汗如同雨下。严守一一遍遍疯狂,一遍遍疯狂地说:
“我爱你,我爱你……”
完了事,还抚着她的胸脯说:
“绿水长流。”
阳台上的风有些冷,但她不觉得,她的泪当时就流了下来。恼怒之下,她给严守一发了那封短信。
当时严守一正和费墨、沈雪、李燕在一家洗脚屋洗脚。本来严守一不爱洗脚,是费墨逼他来的。这天是沈雪的生日,严守一邀费墨和李燕一块到饭馆吃饭。吃过饭在街上走,路过一家叫“良家洗脚屋”的洗脚店,费墨便要进去洗脚。严守一却有些犹豫。过去和于文娟在一起的时候,于文娟每天晚上都泡脚,也逼严守一泡,严守一从来不泡。不泡脚不是不喜欢泡,也知道泡脚解乏,只是觉得过程太复杂,麻烦。在家都不泡,在外边泡,一泡一个多小时,一个脚丫子让人搓来搓去,搓脚的小姑娘都是粗短的农村人——模样好的都去了夜总会,模样差的才过来捏脚,有的人刚来,身上还有味儿,就让人不耐烦。费墨看出严守一有些犹豫,用胳膊捣捣严守一,悄悄指一下李燕:
“泡吧,不然她回去又上网,烦死我了。”
“现在我宁肯在外边呆着,也不愿回家。”
严守一只好跟他们进了洗脚屋。这家洗脚屋刚刚开张,沙发和洗脚的家什倒是新的,但房间里充满了油漆味儿。严守一又想打退堂鼓。但看费墨已经安稳地落坐到沙发上,开始让洗脚的小姑娘给他脱袜子,只好耸了一下鼻子,挨着费墨坐下。泡着脚,费墨看出严守一有些情绪,便没话找话,指着墙上“良家洗脚屋”的招牌说:
“这家老板没文化,名字起的不对。”
严守一倒一愣:
“哪点不对?”
费墨:
“不叫‘良家’还好,一叫‘良家’,倒显得有些暧昧。”
费墨面前的小姑娘已经开始给费墨捏脚,边用力捏边抢过话头,原来她是四川人:
“我们老板不是这意思。我们有四良。”
费墨:
“哪四良啊?”
小姑娘:
“良家妇女,用善良的心,优良的服务,给顾客留下良好的印象。”
费墨:
“这就叫欲盖弥彰。”
又问小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