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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你离婚了,非常痛苦……”
刘会元抬头看见了我,我冲他招了下手,他回头飞快地对着听筒说了通话。
吴胖子在这边哈哈大笑:“不要那么粗野嘛刘会元同志。”
接着换成正常声音说:“你过来吧……有什么事呵,不就是看本破书么,我们这儿对你的一举一动都了解的一清二楚,快过来呵,等着你。”
吴胖子放下电话,拉开屋里的灯,打开电视,拿着遥控器选着台,在“新闻联播”节目上停住。
刘会元磨磨蹭蹭,又看了两页书,拿了盒烟,带上门出去了。
我也从阳台回到屋里,就手把望远镜扔在沙发上,站在吴胖子的组合柜前挨个拉柜门拉抽屉翻看里面的物什。
“你怎么有这毛病,到人家就乱翻。”吴胖子一边看电视一边说。
我翻出一个精致的工艺打火机,拿在手里掂量着,啪啪打着火。
“这打火机怎么跟我刚丢的那个一样?”
“什么你刚丢的,这是我哥儿们从汤加给我带回来的——搁下。”
我用这打火机点着一支烟,在吴胖子旁边坐下,“送我啦。”
“不成,我就这一个。”吴胖子探过身来抢,“我们这打火机是有意义的。”
“你这人怎么这么没劲?”我躲闪着,到底还是被吴胖子把打火机抢走。
“我送你一件衬衫吧。”吴胖子说,“小领圆摆你穿一定好看。”
“你穿过没有?”
“就穿过一次,水都没下。”
“是,你穿半年不下水,都能再揭出一件衬衫了。”
刘会元进来,进屋就说:“敢情就你们俩,我还当三缺一呢。”
“你来了不就三缺一。”吴胖子指使我,“你去到我们家对门叫一下丁小鲁。”
“这事都应该你去。”我批评吴胖子,“也是劳动人民出身,别养成指使人的毛病。” “你说这人怎么这么斤斤计较?”吴胖子站起来,“那你们搬桌子铺毯子拿牌。”
“一点亏都不吃。”刘会元手指点着吴胖子说。
我和刘会元搬桌子摆椅子铺好毯子,把一盒麻将牌哗哗倒在桌上,从里往外拣“混儿”。
吴胖子丁小鲁一边说笑着一边进来,我们看见于观也跟着进来,便冲他点头:“噢。” “你们打你们打。”于观又拉了张椅子坐在一边,“我给丁小鲁看着牌。”
大家坐定,码好牌,立好规矩,开始玩。
“最近干吗呢?”我打出一张“风头”,问于观,“老没见你。”
“惭愧,不值一提。”于观帮丁小鲁打出一张牌,冲我道:“说出来臊人。”
“人现在写小说了——碰!”丁小鲁忙不迭地碰出三张“白板”。
我和刘会元相视而笑。刘会元说:“咱怎都混得这么惨呵?”
“怎么,你们几位也开始写小说了?”于观笑着说,“不至于吧?你们几个不是混得不错吗?”
“红中!我这字头没完了。”吴胖子直起腰抽了口烟,对于观说,“不行啦,生意不好做啦,你没听说吗?现在全市的闲散人员都转进文艺界了,有嗓子的当歌星,腿脚利索的当舞星,会编瞎话的当作家。国家也是没法办,临街房都开铺子了,实在没法安置了,给政策吧。”
“咱这些人也是。”于观点头咂嘴地说,“明知道寒碜可也得干,老吃闲饭心里有愧呀。”
“唉。”我颇有同感地吧口气,“逼良为娼呵。”
“你这话我可不同意。”刘会元打出一张“九筒”,整整牌说,“再脏再累的活儿总得有人干,咱们不干就得有别的倒霉的干,你忍心么?”
“就是就是。”大家一齐赞同道,“反正咱们也好不了,就让咱们粉身碎骨吧,能少一个青少年下水咱们也算值了。”
“别人瞧不起咱们也就算了。”刘会元激动地对我说,“咱们不怨命,怪咱自个,谁让咱小时候没好好念书呢,现在当作家也是活该!但咱们不能自个瞧不起自个,咱虽身为下贱,但得心比天高出污泥而不染居茅厕不知臭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不过我就是难过。”我含着泪,泪眼婆娑地胡打出一张牌,“我从小那么有理想有志气,梦里都想着铁肩担道义长空万里行,长大了却……现实真残酷……”
我泪滴下来:“我爸要活着,知道我当了作家,非打死我。”
“你别这样。”吴胖子也红了眼圈说,“你这不是让我们兔死狐悲么。
”
“都怨我。”我连忙拭去泪,强颜欢笑地说,“打牌打牌。咱们不说这丧气话,说高兴的,前天我上街拣一钱包。”
“对不起,我和了。”我刚打出一“三条”,丁小鲁不好意思地慢慢把牌推了。
“你们打算怎么写?”第二圈牌时,于观抽着烟问,“我是说玩什么主义?”
“我们是准备忧国忧民的。”我代表那哥俩儿回答。
“撞车了不是!”于观说,“我们哥儿几个也是准备忧国忧民的。”
“没办法。”我拆了一对“幺鸡”说,“谁让咱跟了共产党这么多年,一夜夫妻还百日恩呢。”
“上了岁数学新派也难。”刘会元也打出一张“幺鸡,跟熟张儿吧。”
“可中国也就咱们这几个孤臣逆子了,虽九死而不悔。”我的牌按倒,“哥儿们上‘挺’了呵。”
“忧国忧民难写。”于观说,“哥儿们写了七篇‘正气歌’看着都跟骂人似的。”
“可不。”刘会元盯着牌说,“倒霉事一写一串串的。都知道有病,缺的是药方子,给国家开药那可不是玩的。”
“我说你们都忧国忧民是不是单调了点。”丁小鲁打出一张“二万”,也把牌按倒,“是不是分几个出来搞点现代派乡下嗑什么的。”
“乡下嗑我倒能唠百十万字。”刘会元也趴了牌说,“六八年我插过俩月队,乡下那点龌龊事听过见过也干过。”
“那你改唠乡下嗑得了。”我说,“不就是野合私奔吃不上饭下不来炕让支书操互相操那一套城里人不干的事全糊乡下人脑门子上反正乡下人也不认字。”
“乡下人不认字城里人瞧新鲜。”吴胖子也趴了牌产,“故事一律发生在黄河边高土坡饶用笔操了人还得夸你有历史感。”
“都上‘挺’了。”我紧张地盯着每个人打出牌,用力拎起一张牌,嘴上喊着:“自摸!”
“自摸!”所有人都喊着,满怀希望地用力摸牌。
“自摸!”刘会元“啪”地把刚摸的一张“七条”亮在桌上,随后把自己趴着牌立起来推倒,“收钱。”
我一边交钱一边对上家的丁小鲁说:“你手也太紧了,一张牌也吃不着你的。”
“我又吃着谁的了?”丁小鲁笑着说,“下回喂你点香的。”
“谁也不指了。”我码着牌说:“永远自摸。”
“你倒是写不写乡下事?”吴胖子问刘会元,“你要不写我可写了。”
“让给你了,你不就憋着拿你爷爷奶奶开涮。”
“我不同意吴胖子写乡下事。”丁小鲁说,“他那语无伦次的劲儿不如改现代派顺茬儿。”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刘会元对丁小鲁说,“人就好写裤裆底下的事。”
“那就单开一路吧。”于观说,“当性文学专家。”
“行啊。”吴胖子笑呵呵地说,“现代派加性文学——瞧好儿吧。”
“就剩咱俩忧国忧民了。”我冲于观笑着说,“他们都奔高枝儿了。”
“不,我也不忧国忧民了。”于观摇着手笑着说,“我‘垮掉一代’得了,整点反社会文化的,逆风千里。”
“那多不好呵,到时候我们台上戴红花你台下挨批判。”
“没关系,繁荣文艺么,那多热闹。到时候你们千万别客气,照死了打棍子,拿出那势不两立深恶痛绝劲儿——一打棍子我就名扬天下了。”
“数他机灵。”吴胖子说,“我们不,我们就照死了夸你,说你是毛委员派来的。”
“我让你们夸都找不着下嘴的地方。”
“我们可以牵强附会。说你其实很善良很纯洁,不平则鸣爱之深恨之切么。”说到这儿,吴胖子掉脸对我说:“我发觉咱们还缺一个搞评论的,专业淘井的。”
“这里闲人就剩丁小鲁了。”我看丁小鲁。
“好吧,那我就扮这搞评论的。”丁小鲁说,“不过你得凑钱给我买点洋书看。”
“没问题。”我说,“这样吧,咱们今天晚上就算是义赛,赢的钱全都捐赠给丁小鲁置洋炮。”
那天夜里,我们玩了一通宵。夜里两点,安佳找来了,叫我回去。我说你别打岔,我们这儿切磋艺术呢。然后我们把刚才的决议和分工告诉了她。
安佳听了十分不乐意,说净欺负我们方言,好事没他,倒霉的差使老轮着他。我正色训斥安佳: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呢?大家派我当文人是大家对我的信任,也是我的光荣。这几个人里拍马屁的工夫就数我到家,这么重大的事情换个生手干我还不放心呢。
“我倒不是不想让你当御用文人。”安佳说,“问题是养狗还得管饭呢,没有白使唤人家的。你现在骈和上边商量,如果上边答应好好养你,给政治待遇给房子给津贴,你当大茶壶我也不管。”
“咱不是得先作出点成绩人家才能给好脸么?要不怎么巴结得上,万一你大奸似忠呢?得给人时间观察。就说养狗这道理你不也得喂一阵儿才能看出是忠心耿耿的看家狗还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贱!”安佳白了我一眼,“你这叫贱!”
“我就贱了,怎么啦?”我一挺胸脯,“贱得光荣!我不怕骂,我又没贱外人,自个的国家,当孙子我都干!”
“你们小公母俩也别吵了。”吴胖子拉架,“安佳呢,的确有苦衷,方言呢,也是大义凛然烈火金钢。”
“你不知道。”安佳泣诉,“我们家除了孩子还能一天三顿,剩下总共五顿饭,我们俩就得抢,谁动作慢点,有一顿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