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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就是这样。现在是面包……”
他告诉她,面包该怎么涂上奶油,要撕成一小口才能送入口中,可以沾汤也可以不沾,如果要沾汤该注意些什么……接着是牛排,要从靠近自己的部分先用,要用什么样的技巧切才不会在盘子上刮出声音,如果是龙虾,该用什么样的工具取用,蜗牛又要用另一种工具。主餐的配料应该怎么吃,玉米可以直接用手进食,但动作要优雅;用完每一道莱后,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指示服多牛收回餐具……
从前菜到主餐,从肉食到海鲜,每一道莱,每一种进餐礼仪黎之鹤都巨细靡遗、不厌其烦地仔细教导。
好不容易女侍为他们收走最后一道菜,迭上点心与饮料时徐清晓赫然发现这一餐竟用了三个小时之久。
这种折磨究竟还要持续多久啊?
无论如何,总算即将进行到最后程序了。
她悄悄吐了一口长气,拿起桌上的糖罐就要为刚刚送上的咖啡调味。
黎之鹤以一个简单的手势阻止她,“不可以加。”
“为什么?这是我喝咖啡的习惯啊,一定要两匙糖、一匙奶精才行。”
“在你还没真正尝过味道以前,不能任意加以调味——这是表示对厨师的礼貌。”他淡然解释,“不论是用餐或喝咖啡,都要记住这一点。”
“可是……”她还想辩解。
“就算是同一种咖啡,不同的人就会煮出不同的风味,你应该先尝尝看,再依照自己的喜好慢慢调味。”
喝个咖啡也有这许多规矩?接下来他是不是要教她如何品评咖啡了?
她觉得很呕,今晚这长连三个多小时的进餐礼仪训练几乎已磨光了她所有的耐心,在他一次又一次的纠正下,她真的开始怀疑自己其实是从某种蛮荒国度来的野蛮人,却恬不知耻地在这样一个高贵的上流人士前卖弄。
现在,就连喝杯咖啡他也有意见。
徐清晓叹口气,只得照着他提示的步骤进行——首先用舌尖感觉这杯咖啡的原味,再慢慢地调味,一匙、两匙、三匙……
“你加三匙糖?”他诧异地挑眉。
“不行吗?”她没好气,“这杯咖啡太浓太苦了,我喝不惯。”
“你是喝咖啡还是喝糖水啊?”黎之鹤摇头,“好好一杯咖啡都被你糟蹋了。”
徐清晓瞪着他那既嘲弄又带着点不屑的神色,心底的火苗开始噼啪燃烧。
今晚,黎之鹤对她总是不假辞色,不但不曾对她说过一句好诂,就连一丝丝微笑也吝惜。
不错,他是不曾高声吼过她一句,但他这种隐隐带着轻蔑的神情更令她无地自容。
她真恨他!她高兴在咖啡里加三匙糖又怎样?只要她喜欢,四匙、五匙,就算她真的喝糖水他也管不着!她不理他,在加完糖之后,又拿起牛奶罐往下倒。
“不对!”他又出声指正。
“又怎么了?”
“牛奶不能这样一口气倒下去,要像这样沿着杯缘慢慢倒。”他示范着。
“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她反驳,“反正都要搅开不是吗?就算倒得难看又怎样?”
“我的建议是你可以不要搅开,让咖啡最上层覆一层牛奶,这样味道香浓又可以保温。”
“我偏不要!”她撇了撇嘴,“不行吗?”
他沉默半晌,似笑非笑,“当然可以。”
“这是什么意思?”他的表情激怒了她。
“什么什么意思?”
“你这样的表情!”她爆发了,“你在嘲笑我对不对?你心里嘲弄我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女孩子,朽木不可雕也!”
“我可没这么说。”
“你就是这个意思!”她重重放下咖啡杯,怒气腾腾地瞪着他。
即使在她歇斯底里地发泄怒气时,他还是一派泰然自若的模样,而这更令徐清晓生气。
她恨自己被他搞得心神不定,而他还是一副从容自若,毫不在乎的模样,仿佛只是面对一个闹脾气的小孩!
她气愤难抑,蓦地起身急急奔出餐厅,一口气来到琴房,打开琴盖就是一阵用力敲打。
她借着重击琴键发泄自己的怒气。
起先曲子尚不成调,接着清楚的旋律便出于本能的自她指尖流泄。
是舒伯特的军队进行曲——她用最用力的敲击来表达内心的波涛汹涌,宏伟雄壮的音调响彻整间屋子。
如果隔音效果做得不好的话,这样高昂的琴音怕会连隔壁的屋顶都掀升丁,但徐清晓可顾不了这许多,她现在只想好好发泄满腔怒气。
终于,军队进行曲结束,她微一凝思,贝多芬命运交响曲澎湃激昂的前奏接续重击o “够了!”在她刚刚进行到命运的第八小节时,黎之鹤低沉的嗓音在门边严厉响起。
她停止弹奏,撇过头瞪视他。
他修长的身子闲闲的倚在门边,双手环抱胸前,表情不以为然,“你想用这种方式表达抗议吗?”
“你听得懂?”她故意讽刺他。
“你的脾气太大了,清晓。”他不理会她的讥讽,语气淡然:“要学着好好控制自己。这样轻易就泄漏内心的情绪只会更显示你的年轻不懂事。”
她面色蓦地刷白,“这是什么意思?”
“一个成熟世故的女人是不会轻易在他人面前显露情绪的,尤其是在男人面前显露她无法控制的一面。”他静静说道:“这只会表示她缺乏修养。”“你说我——缺乏修养?”她唇瓣发颤。“我只能说你该学的地方还很多。”她倒抽一口气,伸手捂住唇,匆匆起身就要逃离琴室。他横伸手臂圈住她。“放开我!”她挣扎着试图逃脱他的掌握。“你要做什么?”
“回房间!”她尖锐应着,怦然推开他的身子,冲回自己的卧室,砰然甩上房门。“清晓!”她听见他敲着她的房门。
“走开!”她语音嘶哑,强忍住欲夺眶而出的眼泪。
“如果我说话太重了,我道歉。”他的语音似乎略带焦急,他的道歉让她更觉得悲哀,仿佛这一切都是她在无理取闹。“你走开,不要理我!”
“不要理我……”她半带绝望地说,身子沿着门扉软软滑落。
她恨他。恨他总是面无表情,恨他总是高贵优雅,恨他总是从容自若。而最令她无法释怀的,是他愈有修养,就愈显示她的小家子气。
在他眼中,她是不是就只是一个任性、没教养的小女孩,连自己的脾气都控制不好?
她刚才不该乱发脾气的,这只会让他更看不起她。
而她发现自己愈来愈在乎他对她的看法。
第四章
黎之鹤站在琴房门边,悄悄打量徐清晓妍秀的侧面。
她是不是还在生气?
即使她真的还在生气,她也掩饰得极好,因为她现在脸上是漾着淡淡笑意的。
或许是因为她正深陷在莫札特第21号钢琴曲悠扬的旋律中。
为了让她很快地熟悉许久不曾碰过的钢琴,他特地请了个全天的钢琴家教,从早到晚指导她。
要是平常女孩,练了将近八小时的钢琴也该累了、厌了、烦了,然而她面上的表情却像寻着某种失落许久的实物,总带着欣然甜美的微笑。
其实她的琴艺算挺好的,已经超出他的想像。
这辈子,除了嗜琴如命的晚儿,他还不曾见过弹琴比她还流畅、愉悦的女孩;看来他对她琴艺不佳的忧虑是多余的了。
他朝临时请来的钢琴家教微微颔首。
对方接收到他的讯息,“清晓,我们今天就上到这里为止,下礼拜再继续。”
“老师。”她仰起清丽的脸庞对钢琴老师微笑,“有首曲子我老是觉得弹不好,下次能不能先让我试试那一首?”
“你指的是哪一首?”
“贝多芬的月光曲。”她朦朦胧胧地朝他笑着,那奇特的微笑让黎之鹤心一紧,莫名地对她微笑的对象兴起妒意。
她从来不曾对他那样笑过。
“月光曲吗?”钢琴老师似乎也被她的笑颜迷惑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没问题。下次我们就从那一首开始吧。”
“谢谢。”
送走特别请来的钢琴家教后,黎之鹤重新来到琴室门口。
徐清晓依旧坐在乳白色的钢琴前,低垂着头像在沉思什么。
黎之鹤清了清喉咙,蓦地记起今天一直到现在他们才有独处的机会。
“累了吗?”他语音微微沙哑。
她似乎吃了一惊,倏地扬起头来,“不会。”
他凝视她良久,“你弹得比我想像中好。”
“是吗?”
“看你的样子应该很喜欢弹琴吧!为什么会有一阵子不碰钢琴?”
“因为弹不出自己想要的感觉。”她低低回答,一面无意识她用修长的指尖抚过洁白的琴键,“那时候我好喜欢贝多芬的月光曲,却怎么也弹不出那种感觉,渐渐地就不想再去碰钢琴了。”
“只是因为一首曲子?”他微微讶然,料想不到竟会是这样的理由。
“现在想想,对我做不到的事,我第一个反应好像都是愤怒、生气,无缘无故就想发脾气。”她别开眼眸,眸光凝视远方,“然后便会想逃避——就像我父亲一样。”
黎之鹤微微蹙眉,她似乎有某个地方不一样了,有什么东西让今天的她和昨晚的她有了某种微妙的不同,然而一时之间他却摸不清那是什么。她回转过头,一双清亮美眸重新凝向他,“我很抱歉昨晚乱发脾气。”
她低调沉郁的口气奇特地揪紧了黎之鹤的心,他摇摇头。
“不,是我昨晚太过心急了,没有顾虑到你的感受。”
他昨晚确实太过心急了,因为下午见到之鹏的冲击,让他下定决心要以最快的速度改造清晓,没料到这样的严苛会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