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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是讨厌。排座次他总是排在后面,早就对这套虚情假意的东西恨之入骨。老林说,咱们一家人不用客套了,老钱不愿意坐,我坐。结果老林坐了首位,老钱心里有些不高兴,面黄黄的,在老林旁边坐下了。看到老钱退下来了还在争位子,我觉得挺好玩,心里窃笑不已。为了照顾老钱的情绪,我在他旁边坐下了,老张进来后坐在我旁边,这样老钱尽管不是坐的主位,大家却是以他为中心的,服务员也看出来了,上酒上菜都是以老钱为先。老钱心里高兴,又喝了几杯酒,话就多了,把单位的事从头到尾讲了个遍。譬如老胡怎么专权,老冯来了后怎样受压迫,他是怎样给人强迫下了台。还有人事上的,财务上的,基建上的事,扯起来真是一大串。大家听了不太当回事,大概是老钱经常讲,我可是上了一堂历史课。老冯的事我听得特别认真,这人原来在中专学校是压迫我的,他跟校长争权夺利,把我当夹心饼,好容易等到校长退休,他主持学校的全面工作。没想到中专学校是个短命鬼,他才主持了大半年,学校就解散了。党组把他安排到东平海关,当常务副关长,他以为老胡是老程,想跟老胡斗。老胡是啥人?会给他好果子吃?一不小心就把他冻起来了。老冯说起来是个常务副关长,如今啥事也管不了,大家都知道找他签名是不能算数的,他连一个科长都不如。好在老胡没有做得太绝,给他配了车和司机。
听了老钱的历史课,我心里才有了底。我原来担心办公室主任的位子不好坐,恐怕要跟老冯和军伐起冲突。这两个人原来是穿一条裤子的,跟我过不去。胡关长爱屋及乌,把我扶了起来,大家是不服的,老冯和军伐自然是满肚子意见。他们一定睁大了眼睛,准备随时抓我的痛脚。现在好了,老冯给胡汉林压得喘不了气,军伐也成了缩头乌龟,我可以高枕无忧了。
老钱把历史讲完了,酒也喝得七七八八了。我带领大家敬老钱,老钱说,小江呀,你刚提起来,我给你一个忠告,少说话,多干事。我说,老领导这话在理,我记着呢。老林说,别听他的,该说还得说,我就吃了少说话的亏,也是老钱这家伙害的,他当时就叫我少说话,多干事。结果呢,他不干事,却把功劳全往自己身上揽,我年年评先进,他年年升官。老钱说,你不懂,言多必失,我就是说话太多才把仕途给断了。老林说,你不是说话太多,是说废话太多,这么多菜还堵不住你一张嘴,整个一个废话篓子。两个老东西扯下去没个完,上班时间到了,我暗示小张他们先走。几个秘书给两个助调打了招呼,一起走了。老钱说,时间过得真快呀,江主任,张主任,你们去上班,工作第一。这老东西发脾气是发脾气,关键时刻还是讲道理的。我说,那好吧,两位领导再聊聊,我们先走一步,找时间再聚吧。
回去的路上,老张慨叹道,人老了真是麻烦,我到了老钱这个年龄,一定不来上班。我说,老钱也是身不由己呀,不上班干什么?他一无所长,不上班就等于要了他的命。现在还有老林跟他争一争,要是他一个人坐那么大一间办公室,早憋死了。老张说,你说得有道理,别看你年纪比我小,想问题比我来得深刻啊,以后要向你学习。我说,老张,咱们以后就是一个战壕的了,荣辱与共,要同舟共济啊。老张说,那是那是,有什么事就吩咐我做吧。我说,看看你,又见外了不是?
到了大楼门口,老张说,看看办公室吧,你的办公室我叫人收拾好了,看缺什么,马上补。
办公室一共六间房,主任一间,副主任一间,秘书两间,档案一间,打字一间。主任室是套间,带厕所和睡房。档案室要放文件,也比较大,其他房间都是统一规格的。我一路看过去,最后进了我的办公室。老张陪我走了一圈,替我把灯开了,把空调开了,把热水器开了。他说,江主任你休息一下,看几时有空我给你汇报一下办公室的工作。我说,好吧,你忙你的,有事我叫你。老张走了出去,顺手把门带上了。
老张走后,我跑进睡房,在大床上躺了一躺,真他妈的舒服,比周怡给我配的床还好。周怡给我配的是弹簧床垫,坐下去有些颤动。这张床垫好像是椰棕的,我在商场里见过,标价一千多,坐上去感觉特别好,不硬不软,据说还有保健作用。我当时就想,他妈的,什么时候有钱了,俺也买一张来睡。接着我坐在蹲厕上拉了泡尿,然后按下放水的开关,听着水流声哗哗响。然后我回到办公室,在大班椅上坐下,转了七八个圈。大班椅在旋转中慢慢上升,那感觉真是妙极了。
我给周怡打了个电话,我说,办公室真是不错呀,不如你来给我做副手吧?周怡说,好呀,我马上打报告。接着我给马羚打了个电话,马羚说,升官了吧?我说,你怎么知道?马羚说,你还不知道是怎么升的吧?我说,你这是什么意思?马羚说,没意思,你知道我在关心你就行了。马羚的电话搞得我一个下午不得安宁,我老想着她是话中有话,听她那意思,好像她也在为我鞍前马后的效力。
第五章胡关长下棋
下班后周怡来找我,手里拎着一袋东西。我看那个包里面鼓鼓囊囊的,她提起来还很吃力,就走过去帮她拎,拎到茶几上,打开袋口看,我的天,全是吃的呢,水果、花旗参、蜂王浆。我说,哇,你这么有心啦,给我买这么多吃的?多谢了,多谢了。拿起一个苹果,就要一口咬下去。周怡一巴掌打在我的手背上,这一掌可不轻,把手背打红了。苹果也掉在沙发上。我说,买了东西却不让吃,还打人,这是什么道理?周怡说,就会吃,换衣服,跟我去见见胡汉林。我明白了她的意思,我是该去看看胡汉林,就算他没提我,也该去看看。看来我这脑袋瓜子是不好用了。想当年,为了给石留安排工作,我还知道拿点土特产和水果去巴结咱程应瑜校长,过了这么多年我竟然没有一点长劲。
我讪笑着说,不好意思,让你破费了。周怡说,你不用不好意思,我也要去看他,让你沾点光罢了。再说又不用我花钱,这些你留在办公室,自己吃。我说,太夸张了吧,你买了多少?周怡说,问得真多,跟我走吧。
有部宝马车停在单位门口,我知道是在等我们。周怡这丫头不喜欢开车,平时她让司机开,要是办私事就找朋友开,所谓朋友就是那些贴着她发财的人。周怡从左边上的车,我从右边上,进去才发现开车的是个熟人,是东平报关公司的小马。小马跟我握手,说,江主任,好久没见了。我说,是呀,生意好吧?小马说,还凑合。
小车往北开,到了十字路口转向西。那条路我闭着眼睛也会走,每天都要走两趟。东平市区不大,兜一圈也就半小时。过了十来分钟,小车在海关宿舍楼停下了。我跟周怡下了车,小马问,周科长,几时来接你?周怡说,不用了,你忙你的。这小子是市府马秘书长的小儿子,平时不怎么把海关的人放在眼里,居然会听周怡这丫头的差遣。看来她真有两手。我说,听说那小子牛得很,在你面前很老实嘛。周怡说,咱们以诚相待嘛,我敬人一尺,人敬我一丈。我说,得了吧,人家有求于你吧?周怡说,懒得跟你说。
胡汉林住在五楼,那栋楼在海关宿舍楼的南边,是一栋相对独立的建筑,周围的绿化带比较宽,楼前有个小花园。几任关领导都住在那栋楼里面。如果不是周怡带路,我是绝不会拿着礼品袋去拜访某个关领导的。大家都住在一起,撞着谁都是一件难堪的事。到了楼下,我对周怡说,要是碰上别的关长怎么办?我知道李一良副关长住在四楼,陈青洋副关长住在六楼。周怡看了我一眼,从我手里接过袋子,说,跟着。到了五楼,周怡把袋子又交到我手里,拿出钥匙开门。这下把我吓坏了,这不是胡汉林的家吗?她怎么有钥匙?周怡开了外面的铁门,里面有了动静,一会儿里面的木门打开了,一个中年妇人站在门里面,一脸的笑容。周怡说,姑妈。走了进去,跟着让我进去。对妇人介绍说,小江,办公室主任。跟着对我说,我姑妈。我赶紧说,周阿姨好,打搅了。周阿姨说,客气什么呀,你是周怡的老师,是贵客呀。我说,别提老师了,她现在是我领导呢。走进几步,把袋子放在杂物柜上。周阿姨说,周怡你不懂事,怎么让小江买东西呢。周怡说,他要买,我哪里拦得住。我说,不知道阿姨爱吃什么,瞎买的。周阿姨说,以后可不能带东西,来坐就行。我说,行,听您的。
周怡像回了家一样,自己换了拖鞋,从鞋柜里拿了双拖鞋给我,我看周阿姨进了厨房,就说,早拿来呀,地都踩脏了。周怡说,你这个寄生虫,自己不会拿吗?我说,这又不是我姑姑家,我哪里敢动?周怡说,再说打你个大嘴巴。
周阿姨拿了盘水果出来,叫我和周怡吃。周怡说,哇,有山竹呢。她拿起一只,放在手里把玩着,眼睛却盯着我看。我知道她想干什么,偏不理她,摘了个葡萄放进嘴里。周怡说,你是真不懂还是装傻?我赶紧抓了粒葡萄放在她手里,说,公主你先吃。周怡说,唉,指望你还不如指望自己。她拿起刀,在山竹上比划了一下,突然走到厨房门口,说,姑妈,姑父不回来了吗?姑妈说,跟周书记吃饭呢。周怡把脚一顿,说,讨厌,说好了回来吃饭的。姑妈说,他交待你们等他,他说吃了饭就赶回来。
周怡有些不高兴。她站在厨房门口,斜着眼定定地看着我。我赶紧把山竹剥了,掰成两半,递给她。周怡却不接,微仰着脸,张开两片薄薄的嘴唇,她是要我喂呢。我瞅了瞅厨房,看见周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