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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从人性的缺陷中追溯社会弊病的根源
——戈尔丁谈《蝇王》的主题
一
陈大毛是陈屋小学五年级的学生。按照学校的规定,到了夏天,全体学生都要到教室里午睡。在这个炎热的中午,陈大毛同班上其他同学一样,趴在矮矮的课桌上午睡。课桌是热的,外面知了的叫声也是热的。陈大毛最讨厌午睡了,他把左边的脸贴在课桌上,过了一会儿,他又把右边的脸贴在课桌上。陈大毛一点都睡不着,他只好这样,把自己的脸放在课桌上烙烧饼。陈大毛知道,在教室的后面,班主任老师孔秀丽正在看着他们午睡。陈大毛不用往后看,就知道孔秀丽一边打毛线衣,一边把眼睛从学生们的头上扫来扫去。事实上,陈大毛在装睡。
坐在陈大毛左边的,是卫新兵。他倒是睡得沉,他的口水流到了垫在嘴巴下面的手臂上,又从手臂上淌到课桌上,在那里汪了一大摊。坐在右边的,是陈大毛的同桌孙晶晶,她的头全部埋进两条合拢的手臂里,陈大毛只看到她耳朵背后的一颗小痣。陈大毛对那颗痣盯了半天,一直到把那颗小痣都盯大了,才收回自己的眼光。前面,是陶胜男,她的腰真是胜过了男同学,由于她趴在矮桌上,腰上的肉露出了一大块,那上面还有纵横交错的被裤带勒索过的红印子。后面,坐的是汪海洋,他当然不会睡着,他偶尔伸出脚踢一踢陈大毛的屁股,陈大毛只好让他踢。陈大毛看了一圈之后,觉得他应该做点事了。
陈大毛拿出一本练习簿。那上面已经写得满满的了,还有老师批改过的红色笔迹。陈大毛拿出一块橡皮,把自己写过的字一个个擦掉。因为是铅笔写的,陈大毛擦起来很快。但擦到老师的红字时,就有点麻烦了,因为是钢笔写的。钢笔写的字就是好,想擦都很难擦掉。总是这样,陈大毛的练习簿总是被反复使用好几次,一直到那些纸被擦破了,不能再写字了,陈大毛才会把这本练习簿拿回家给父母过目。然后,才能换一本新的。
从班主任老师孔秀丽这个角度,是看不见陈大毛的。陈大毛个头矮,又坐在教室的第二排,他要是搞些小动作的话,坐在后排的班主任老师孔秀丽是不容易发现的。但班主任老师孔秀丽有时会站起来,扫一眼前面,再坐下去。当班主任老师孔秀丽第二次站起来的时候,她就敏锐地捕捉住了陈大毛。从后面看,陈大毛似乎在午睡,但他的一只胳膊伸出了课桌的外沿,还在不停地动着。陈大毛在干什么呢?班主任老师孔秀丽轻轻地走过去。
坐在陈大毛后面的汪海洋及时地发现了班主任老师孔秀丽,他重重地踢了一下前面的陈大毛,但这并没有引起陈大毛的注意。现在,班主任老师孔秀丽已经站在了陈大毛的面前,但她还是没有被陈大毛发觉。班主任老师孔秀丽确证陈大毛不在午睡,她抓住陈大毛的练习簿,往上一拉,陈大毛的练习簿就变成了两半,一半在班主任老师孔秀丽手里,一半还压在陈大毛的胳膊下面。
这样,陈大毛晚上做作业就没有练习簿了。在这个炎热的夏季,下午放学之后时间还早,太阳还挂在半空中,陈大毛今天没有玩“官兵捉贼”的游戏,早早地回了家。陈大毛的妈妈刘红花正在屋里糊火柴盒,她已经糊了一大堆,她把头从火柴盒堆积成的小山里探出来,看了一眼陈大毛,又继续糊她的火柴盒。这么热的天,陈大毛知道爸爸肯定不在家,他肯定到自留地上给小白菜浇水去了。但他还是问了一句,他对着刘红花说,我爸爸呢?刘红花没有理他,陈大毛又用很庄重的语气对刘红花说,我找他有事。这一回,刘红花开始搭理陈大毛了。刘红花望着陈大毛说,你找你爸爸有什么事?陈大毛说,我要换新本子了。
但是,陈大毛拿不出旧本子,他的练习簿被老师撕掉了。他又不愿意把这个事情跟他的妈妈刘红花讲,陈大毛就只能撒谎了。按照陈大毛的说法,他的练习簿还在老师手里,老师还没有改出来,但是老师今天又布置了新的作业。陈大毛还补充说,要是没新本子,他就不做作业了。这补充的话起了作用。刘红花说,怎么能不做作业呢?刘红花给了陈大毛一角钱。刘红花说,我糊了一下午的火柴盒,也就糊了一角钱。陈大毛把一角钱捏在手里,另一只手捏着一个铅笔头子,这个铅笔头子只有两厘米长了。陈大毛把这个铅笔头子递到刘红花的面前。陈大毛理直气壮地说,笔也要换了。
这个下午,陈大毛手里握着两角钱,来到了供销社里。他没有直接买练习簿和铅笔,他趴在卖钢笔的柜台上,那里摆着一盒子“永生”牌钢笔。那一盒子本来装的是十二枝,现在只剩下五枝了,也就是说,有七枝已经被别人买走了。陈大毛每一次到供销社来,都要看看这些笔。陈大毛想,也许他下一次来,这些笔就会没有了。陈大毛也就是看看,隔着玻璃看看,他知道自己是买不起这种钢笔的。升到五年级的时候,班主任老师孔秀丽就在班上宣布说,要练习用钢笔写字了。陈大毛把孔老师的话转告给爸爸妈妈,但遭到他们一致的反对。他们的理由很简单,钢笔贵,要用墨水,还费本子。当然了,用钢笔做作业,练习簿只能使用一次,不可能重复使用了。这个供销社里的阿姨似乎已经认识陈大毛了,她甚至从玻璃柜子里拿出一枝钢笔,递给陈大毛。陈大毛摸了摸那枝钢笔,又把它递了回去。
陈大毛买了练习簿和铅笔,还剩三分钱。陈大毛用这三分钱,买了三粒牛屎糖。陈大毛剥开一粒,咬开一半放进嘴里,剩下的一半还用糖果纸包好,留着下次吃。
在回家的路上,陈大毛碰到了李彩霞。
李彩霞也是陈屋小学五年级学生。李彩霞在一班,陈大毛在二班。他们住得近,从小在一起玩。李彩霞的妈妈也糊火柴盒。陈大毛看到李彩霞,笑嘻嘻地问,你现在才放学哇?李彩霞说,嗯,排节目,排迟了。陈大毛心里是喜欢李彩霞的。李彩霞漂亮,特别是有一条好看的辫子,她的歌唱得也好听,学校里的文艺演出,总是有李彩霞的。李彩霞问陈大毛,你嘴里是什么?陈大毛说,糖。李彩霞就不再说什么了。这两个孩子并排往家里走,走了一会儿之后,陈大毛掏出一粒糖,塞进李彩霞的手心里。李彩霞咬开那粒糖的一半,另一半用糖果纸继续包着,放进口袋里。她吃糖的样子跟自己都一样。陈大毛看着那半粒糖在李彩霞的嘴里滚来滚去,比吃在自己的嘴里还甜。李彩霞边吮着糖边说,我晚上还要来排练呢。李彩霞说完了这句话,用眼睛望着陈大毛。
这天晚上,陈大毛很快地做完了作业,也很快吃完了饭。陈大毛把碗一推,转身就往门外跑。陈大毛的爸爸陈宝贵把他的头从碗里抬起来,对着陈大毛后背喊,你要到哪里疯去?陈大毛说,我做完作业了。根据陈大毛与他爸爸之间的口头协议,陈大毛只要完成了作业,陈大毛就有权出去玩。
陈大毛不是出去玩,他有任务。傍晚的时候,李彩霞对他说,我晚上还要排练呢。陈大毛早早地来到了路口,他要陪李彩霞去排练。陈大毛在路口等了好长时间,也没有等到李彩霞。陈大毛决定到学校去看看。在学校的小礼堂里,陈大毛果然找到了李彩霞。小礼堂里很热闹,排练的人划分成好几个小圈子,有的在练表演唱,有的在练对口词,还有的在练快板。班主任老师孔秀丽站在礼堂中间,兼顾着几个小圈子。在里面最阴暗的角落里,有一个男老师在专门辅导李彩霞练独唱,李彩霞反复唱的是《社员都是向阳花》,那个男老师不停地用手托着李彩霞的下巴,不停地用手拍着李彩霞的胸脯,要她把颈脖拉得更长些,把胸脯挺得更高些。陈大毛知道自己长得不好看,嗓子也不亮,不管排什么节目,都不可能有自己。在这个方面,陈大毛很自卑。所以,陈大毛一直躲在主席台的后面。
在主席台的后面,是一大堆书包。显然,一些同学放学没有回家,直接到小礼堂进行排练了,他们把书包就顺便放在这里。陈大毛靠在这些书包上面,像靠在自己家的床上。看了一段时间的排练之后,陈大毛觉得没有劲了。他掏出剩下的半粒糖果,投入嘴里慢慢地吮着。陈大毛认为,等到自己把这粒糖吮光了,李彩霞的排练也就应该结束了。但是,陈大毛嘴巴里的那半粒糖很快就消失了,而李彩霞还在那里唱她的歌。这时候,陈大毛站了起来,他想伸一个懒腰。他的腰被那些书包硌痛啦。
当陈大毛突然站起来的时候,他的头被一个东西很痛地碰了一下。在主席台的背面,同样挂着很多的书包,它们像一群蝙蝠,静静地悬在那里。陈大毛的头,碰到的就是其中的一个书包。这个书包从它悬挂的地方掉了下来。接着,这个书包里的笔盒滚了出来,这个笔盒是铁的,发出很大的响声。陈大毛微微探出头,向台下看了一下,他发现小礼堂里排练的声音更响了,班主任老师孔秀丽和那个男老师被同学们包围着,老师与同学汇成一体,没有任何人注意他陈大毛。陈大毛看着脚下面的笔盒,它张开一个长方形的嘴巴,静静地躺在地面上。笔盒里的一枝笔从里面跳了出来,它的半个身子搁在地上,半个身子枕在笔盒上。它是一枝钢笔,“永生”牌的。
因为背光,主席台的后面就比较阴暗。所以,陈大毛一直在暗处,而班主任老师孔秀丽和那个男老师站在明处。没有人会注意到,在这个主席台的后面,有一个叫陈大毛的同学正在那里欣赏一枝笔。凭手感,陈大毛知道,在这枝笔的身体上,刻了几个字,那肯定是这枝笔的主人的名字,这是谁的笔呢?
陈大毛将这枝笔伸进亮光里,他想看看那上面刻的是哪几个字。由于光线比较暗,陈大毛努力了半天,也没有把那几个字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