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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汪海洋所说的,这天下午,汪海洋真的没有来上课。当陈大毛他们回到学校后,汪海洋并没有跟着回来。一直到班主任老师孔秀丽上课了,汪海洋的座位也还是空的。陈大毛知道,汪海洋一定还在十字路口烧那些书。这堂课上了一半,就上不下去了,因为教室外面的声音太大了。那样大的声音,完全把孔老师上课的声音盖住了。最后,孔老师只好不再上课,她要求每个同学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她自己出去看看,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等她走出教室之后,陈大毛也走出了教室,那些整天跟在陈大毛屁股后面混的家伙也都跟出了教室。
事情是明摆着的,汪海洋正带着一批人,围在校长家的门口。也就是说,十字路口那些书被烧完了之后,汪海洋又带着一些人,聚集到校长家门口。陈大毛看到,那些人从校长家里抱出一捆一捆的书,其中的一个人把校长家的书橱也搬出来了。在同学们的围观下,汪海洋点着了那些书中的一本,接着就有好多本都燃烧起来。这天下午,天气晴朗,这自然加快了燃烧的速度。校长拦在汪海洋的面前,他对汪海洋说,这里面还有一些好书,不是坏书。听到校长这么说,汪海洋就笑了起来,他对校长说,你说哪本是好书?校长就随手拿了一本他自己上学时的旧课本,对汪海洋说,这是课本,难道会是什么坏书?汪海洋接过那本课本,在空中抖了一下,然后说,这是解放前的教材,难道会是什么好书?
汪海洋说完这句话之后,把他手中的那本书轻松地丢进火堆里。那本书在空中划了一个漂亮的弧线。汪海洋的动作引起了一片喝彩。
在这片喝彩声中,汪海洋凑近校长的耳朵,他轻轻地对校长说,我就是你在大会上说的那个,那个筷子那么大的人,那个筷子那么大就知道写恋爱信的人。这完全是校长所没有料到的,如果不是汪海洋提醒,校长早就把这个筷子那么大的人忘记了。他没有想到这个人会是一个跛子。看到校长疑惑的眼神,汪海洋呵呵地笑了起来。汪海洋笑完之后,对着在他面前发呆的校长踢了一脚,他的这条跛腿居然很有劲,甚至把校长踢得朝一边歪了过去。
汪海洋再次成为校园内的风云人物。接下来的几天,他带着一批人,在校园内不停地烧书。卫新兵向陈大毛告密说,原来跟在陈大毛屁股后面的一些人,现在又开始跟在汪海洋身后转了。卫新兵甚至着急地说,陈大毛你要是再不行动,你的人就会完全成为他的人了。陈大毛对卫新兵嘻嘻一笑,说,我知道,你这个家伙又想叛变了。听到陈大毛这么说,卫新兵也笑了,他对陈大毛说,张国焘叛变了,王连举叛变了。陶胜男也叛变了,连王红旗也叛变了,我卫新兵为什么就不能叛变呢?
陈大毛这几天一直呆在家里。陈宝贵问陈大毛为什么不去上学,陈大毛要陈宝贵自己到学校里去看看。陈宝贵去了之后,就不再要求陈大毛到学校里去了。陈大毛没有到学校里去,他一直在想一件事。他在想那本书的事。他在想体育老师马前进借走的那本书。看到陈大毛那种深思的样子,陈大毛的爸爸陈宝贵笑着对陈大毛说,陈大毛,你现在思想有点复杂哩。
陈大毛的思想的确是复杂了,所以,陈大毛每天早上醒得很早。以前,他上学都需要他的妈妈刘红花喊他起床。现在不上学了,他却跟公鸡差不多时间就醒过来了。陈大毛没有什么事情做,他醒过来之后只能看着窗外的天空一点点发白。这样,陈大毛发现了一个情况,他看到卫新兵的爸爸卫老三每天都从他的窗前穿过。陈大毛知道,这个人是到他家的自留地上去了,陈大毛家门前的一条小路是他去自留地的必由之路。这个人天不亮的时候就扛着一把锄头从陈大毛的窗前走过,等到生产队开始劳动的时候,他又一次扛着锄头回来了。但是,有一天,陈大毛看到这个人并不是把锄头扛在肩上,而是把锄头放在地上拖着。他就这样拖着锄头从陈大毛的窗前走过去,又走回来。陈大毛的爸爸陈宝贵看到卫老三这个样子,就走到卫老三面前说,卫老三你总是这样,你总是把力气都用到自留地里。卫老三对陈宝贵笑了一下,然后说,我还有劲。卫老三这样说的时候,就努力着想把锄头扛到自己的肩膀上。但卫老三到底还是没有把锄头扛上去,他只好让锄头继续拖在地上。陈宝贵接着说,卫老三你把力气都用光了,你都没有力气参加生产队的劳动了。
一连几天,卫老三都是拖着锄头从陈大毛的窗前走过来,又走过去。从那个锄头与地面划出的声音可以判断,卫老三走路的速度越来越慢了。这一天,卫老三又从他的自留地里回来了,他走得十分慢,他每走一步,都要停下来歇一口气,他拄在他的锄头上歇一口气。看到卫老三这个样子,陈宝贵就明显地不高兴了。陈宝贵严肃地对卫老说,你这个样子,你还怎么参加生产队的劳动呢?
卫老三把他的那张黑脸靠在锄头的把子上。从他的表情来判断,他是想讲一句话的,但卫老三没有讲出什么话,他的那张脸顺着锄头的把子慢慢往下滑,一直滑到了地上。从此,卫老三再也没有站起来了。
卫老三死了之后,陈宝贵给了他一句中肯的评价。陈宝贵站在陈大毛的面前,对陈大毛说,卫老三是一个热爱劳动的人。陈大毛觉得他爸爸陈宝贵的这句话说得很有道理。卫老三临死之前都在劳动,一直到他拖不动锄头了,他才倒下去。但陈大毛没有理睬陈宝贵,他还在想着马老师借去的那本书的事情。看到儿子陈大毛这种闷闷不乐的样子,陈宝贵有些担心了,他对陈大毛说,你出去玩玩吧,你出去玩玩就会好些。
于是,陈大毛离开家门,漫无目的地走着。路上,陈大毛碰到了卫新兵。陈大毛打算安慰安慰卫新兵,但他看到卫新兵兴高采烈的样子,就知道自己不用安慰他了。陈大毛对卫新兵招了招手,看着卫新兵从远处小跑着来到了自己的面前,等到卫新兵站定了,陈大毛认真看了看卫新兵的脸,然后对卫新兵说,卫新兵,你爸爸死了,你为什么不哭?卫新兵对陈大毛说,我已经哭过了,我不能总是哭吧?陈大毛接着说,你不哭也就算了,我怎么看到你脸上倒有高兴的表情呢?卫新兵说,我正打算跟他划清界限呢,现在他死了,不用划了。听到卫新兵这么说,陈大毛几乎有些生气了。陈大毛对卫新兵说,是你爸爸死了,你总不能高兴吧?卫新兵反驳陈大毛说,我为什么不能高兴呢?革命形势一派大好。卫新兵的这句话,使陈大毛想起了学校里的事情,想起了汪海洋。陈大毛拍了拍卫新兵的肩膀,说,汪海洋现在怎么样?卫新兵简洁地说,山中无老虎,猴子充大王。
两个人边说话边往前面走,不知不觉地走到了河边。陈大毛挥了挥手,让卫新兵在很远的地方等自己。接着,陈大毛顺着河流向下游走去,他又回到了河滩边,回到先前停放李彩霞的地方。但这里已经没有一个人了,只有河滩上那些草,长得比以前茁壮了许多。在阳光的映照下,这些草像红色的火苗一样,满眼摇晃。陈大毛想,也许是李彩霞身上淋下的那些水,使这些草更加地生机勃勃了。陈大毛站在这里,眼泪慢慢地从眼眶里满出来。在朦胧的泪光中,陈大毛看到李彩霞剥开一粒牛屎糖,轻轻地咬开半粒,放进嘴里甜蜜地吮着。陈大毛把他的脸仰上去,他不想让他的眼泪流到下巴上。即使他闭着双眼,太阳也是烫的,在他的眼前形成了通红的一片。他就这么仰着脖子,让温暖的阳光把他脸上的泪水晒干。在河流的一个拐弯点,陈大毛坐下来,他掏出他身上的那枝笔。这枝笔上面有李彩霞的名字,名字下面有一片桑叶。陈大毛把这枝笔浸到河水里,认真地清洗着这枝笔。陈大毛将这枝笔洗好之后,插到贴身的衬衣口袋里。现在,这枝笔,它离心脏更近了。
等到陈大毛站起来的时候,陈大毛下定了决心。他走到卫新兵的身边,拍了拍卫新兵的后背,对卫新兵说,我们到学校里去。
当陈大毛出现在教室里的时候,他看到汪海洋坐在课桌上,一批同学正围在他的身边,听他布置今天的任务。陈大毛径直走过去,用一只手把汪海洋从课桌上拎下来,然后自己坐到了刚才汪海洋就座的地方。陈大毛对卫新兵他们说,今天我们去烧马老师的书。
听到陈大毛这么说,陶胜男立即反驳说,一个体育老师,能有什么书呢?陈大毛反问道,你以为体育老师就不看书么?
于是,在陈大毛的带领下,一伙人冲进了体育老师马前进的宿舍里。这是马老师没有料到的。在陈大毛的指挥下,这群人几乎翻遍了马老师宿舍里所有的地方,也没有找到几本书,还都是体育方面的教材。奇怪的是,这个向来凶猛的体育老师,今天表现得相当随和,他不停地对同学们说,你们找吧,你们把所有的书都找出来烧掉,我是支持你们的。在这个过程中,陈大毛一直在想,他把那本从钱老头那里租来的书,藏到了什么地方呢?
最后,有人从马老师的床底找出了一个纸箱子。看起来,这是一个装鞋子的纸箱子。有人把盖在纸箱子上的几双鞋拿掉之后,纸箱子下面的书立即露了出来。陈大毛从那个纸箱子里发现了自己借给马老师的那本书,以及其他的一些书。陈大毛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他对着马老师笑了一下,然后,他对马老师说,马老师,这也是教材么?这也是体育教材么?
这时候,汪海洋显然也认出了这本书。这就是那本书,就是在那个阳光温暖的中午,陈大毛靠在教室的门框上,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红薯,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着的那本书,就是马老师所说的他要借去看看的课外书。汪海洋发现了这本书,他显得相当激动。他甚至把这本书从纸箱子里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