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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杨芳,早在嘉庆年间镇压川陕楚白莲教起义,镇压林清、李成起义时,是一员得力干将,因功封为果勇侯。而要他对付外侮时,却“实无经济”,求助于马桶、草人、道场,怎么可能不打败仗。不过,杨芳一直主张抗击侵略者,比起投降派要强得多。
考究鸦片战争以后的历史,类似杨芳的这种愚昧在清军营中司空见惯。如《清稗类钞·迷信类》记载清军有赏罚大炮的愚昧行为:
八旗各军之出征也,必携带大小各炮以随,如龙子母、威远、靖远、红衣等者,一一皆备,至驻军之地,克日攻城,或去陈,必于前一夕出各炮于帐前,陈牲酹酒,军主亲诣三揖以衅之。明日获胜,则披红鼓吹迎之归,随释折奏请赏给神威将军、神威无敌大将军、天佑助威将军、天佑助威大将军、武成永固大将军诸封号。败则牵之以回营,每炮棍责一百或八十,多至八百一千。即诸炮受封后,再出战败,枚责亦如前。
征战前不是擦枪修炮,而是行祭赏之事,这是把封建迷信观念用于武器,又怎么会有战斗力?
再说奕山,他作为皇族宗室派为清军主帅,于1841年4月到达广州,比杨芳迟到,但迷信程度却远远超过杨芳。他不听林则徐建议的六条御敌办法,不致力于调动民气,不策划合适的战术,而是磨磨蹭蹭地拖延了一个多月,在5月下旬突然心血来潮,下令分三路进攻英军。由于轻举妄动,导致清军伤亡惨重,使英军乘机占领了城外要塞,并伺机于5月26日从城北进攻广州,运来大批弹药。说来也巧,这天突降倾盆大雨,淋湿了英军装备,不得不改变攻城计划,奕山大喜过望,以为有神助,把偶然的天气变化归于苍天显灵。他在给道光皇帝年奏云:
火药为在观音山下,贮火药三万斤,为汉奸抛掷火弹,正将爆炸间,忽见白衣女神展袖指火,顿即熄灭。俄而大雨倾盆,逆敌火箭炮弹,无一延烧。
这本是一个反攻的好机会,调集到广州的一万名清军完全有可能趁天气变化全歼英军,因为对方的火药已潮湿,惶恐不安。但是,奕山忙于敬神去了,并且认为这是投降的好机会,乃于5月27日在广州城高悬白旗,派广州知府余保纯与义律缔结了卖国的《广州和约》。试想,如果当时是林则徐和邓廷桢主持军务,断断不会做出如此窝囊之事。
八 方术与鸦片战争的失败(2)
签约后,广州战争安静了一段时间,英军在考虑进攻方向,奕山在欢庆神功。偏巧,气候瞬息万变的南海在7月21日(阴历六月四日)和26日(九日)刮了大飓风,把英军的十几条快艇、舢板、帆船吹翻沉没。奕山又借此大做文章,向道光帝上奏,声称皇上至诚感神,海灵助顺,天威大显,所有英舰“尽数沉溺”。时人贝青乔在《咄咄吟》记载:
粤东尖沙嘴飓风大作,漂没民寮数百家,适夷船乘风驶入闽浙海面,靖逆将军奕山谓尽
数沉溺,逆以神助入奏,观音、天后均加封号。
实际情况是,英军主力已向闽浙转移,更大的危险已经开始了。在这紧急关头,奕山谎报军情,使清政府掉以轻心。道光帝果真以为有“神明默佑”,为了感天之恩,颁发了二十柱大藏香,命邻奕山等人“分诣各庙宇虔诚行礼,答谢神庥”。
1841年8月,英军趁清政府的麻痹,大举攻占了厦门、定海、宁波等沿海重镇,其之所以得逞,真应感谢奕山为他们做了他们做不到的事情。蒙哄了清政府,放松了定海等军事重镇的警备。奕山如果不沉溺于迷信,战事应当在广东解决,不会造成东南沿海的恶劣后患。
战争继续扩大,道光帝决定改派将帅。于1841年10月派宗室吏部尚书奕经为扬威大将军,以侍郎文蔚为参赞,赴浙江反攻。可是,经过反复挑选的这两个主帅也是昏庸鼠辈。他们于12月抵达苏州后,终日淫乐,并以占梦术和择日术指导战术,继续打了一场愚不可及的战争。事情经过是这样的:
(奕经和文蔚)先于腊之夜,同梦夷党悉弃陆登舟,联帆出海,宁波三城已绝夷迹。迨侦探果有运械归船之事,以为佳兆昭著,连城恢复在指顾间。于是定议克期进剿。预计兵至,民舍必遭焚掠,戒诸军入城毋载火器,但听城内首奸为应,缚其酋,挟以就款,自意策及万全矣。
这个梦是1842年2月25日做的,正是阴历腊月。后来英国的璞鼎查到香港办事去了,巴加和郭富到舟山去了,有船在宁波向外运物资。于是,有谣言说宁波、镇海、定海三城的英军要撤走,奕经和文蔚以为自己的梦兆灵验了,收复三城只在覆掌之间,颇有些飘飘然。他们决定派几股暗探潜入城中作内应,克期举事。
按说,这个里应外合的计划还是可取的。但是,奕经又在无意中泄露了作战时间。起因是,他固执要按照方术选择吉日,以期在最佳时间进攻。于是,他亲自到西湖关帝庙求签,得到的签文上有“虎头人”之语,术士推断在虎年虎月虎日虎时出兵,必获全胜。应经乃决定在道光二十二年(壬寅年)正月(壬寅月)二十九日(戊寅日)四更(甲寅时)、即1842年3月10日4时进攻。在地支中,寅为虎,四寅为四虎,被认为吉祥。
此外,奕经又加了“一寅”,挑选生年属寅的庸才段永福为前锋,任总翼长,是为五寅。
按照实际情况,这个日期是不适宜反攻的。当年浙江的冬雪很大,入春后连旬淫雨,军队来不及做准备工作。偏偏奕经又兴师动众地选择吉日,街谈巷议,把反攻日期传给了夙来重视情报的英军。英军在清军反攻前,设伏地雷火炮,诱清军入瓮,打死打伤五六百人。
这场宁波之战,不仅迷信吉期,还迷信所谓的吉祥物,以虎皮帽为护身符,幻想得到神佑。《咄咄吟》记载:
西湖关帝庙最灵应,元旦将军往祷之,占一签,中有“不遇虎头人一唤,全家谁保汝平安”之句,越三日,所调大金川八角碉屯土司阿木穰率其众至,皆戴虎皮帽,将灾喜谓收功当在此,特厚赏之。于是,军中相效有黄虎头、黑虎头、白虎头、飞虎头等帽。及进兵无验,有献策者曰:投虎头骨于龙潭,可激龙起,扰没夷船也。卒亦无验。
企图用虎头帽镇伏英军,这不禁使人想起两三千年前周武王伐纣的牧野之战,各部族以虎貔熊罴之皮作头饰,以图腾壮胆。这种战术用到现代战争中,无疑是愚昧和心虚的表现。且以虎头骨掷于龙潭,期待激怒龙王掀起波澜折翻英船,这是地地道道的巫术。
虎皮之事,英人宾汉在《英军在华作战记》描述他所见到的战死在宁波城下的清兵说:“他们的帽子具有一种特别不普通的样子,是用老虎面部的皮制的,附有老虎尾巴垂在他们背后。”这条材料映证了《咄咄吟》的记载是可信的。
为什么要以虎皮为吉祥物呢?传统观念认为:寅年是虎年,虎是寅年最吉利的生肖。当时的中国人称英军有“犬羊之性”,犬羊最怕虎,故以虎慑之。这种观念是落后的,不仅不能使中国人逢凶化吉,反而使整个民族屈辱之至,陷入了多灾多难的历程。梁廷在《夷氛记闻》卷五论曰:
当夷事初起,民谣无端,自城递传乡曲,七字为句,多离奇难解。有曰:虎寅之年定干戈者,其后果以壬寅就款,岂天地劫数之一定不可逃者乎?
鸦片战争至壬寅年签订《南京条约》告一段落,壬寅年是中国人民的灾难年。历史背后果真有劫数之手在操纵乎?为什么择日术和关帝签都不能测劫数?劫数的本因何在?当时的武进人卜起元在《上扬威将军书》流露出不尽的悲叹:
可痛哭者,实我内地无谋略,无勇力,且甘受其愚。庸劣之吏,虚奉草程,宵小私济其刍粮,奸四指授以形势,竟使夷鬼之来,如入无人之境,是则可为长太息者。
八 方术与鸦片战争的失败(3)
叹息又有何用?迷信之所以会误国,是因为当时迷信的氛围太浓厚,迷信深深地渗透在人们的观念中。不仅腐官笃信迷信,而且还有众多的士绅平民相信之。
迷信一天不除,于国就有一天危害。让我们再把历史镜头拉到第二次鸦片战争(1856~1858)一瞥。第二次鸦片战争是第一次鸦片战争的继续和扩大,英、法等国在中国攫取了更大的殖民特权。这次战争之所以失败,也是与迷信分不开的。试以叶名琛(1807~1859)为
论。
叶名琛在当时担任两广总督兼通商大臣,是清朝派在广州的最高官员。他笃信扶乩,虔诚地相信神佑。1857年12月27日,英法联军兵临广州城下,广州军民纷纷要求备战,在这十万火急关头,叶名琛以扶乩断事,乩语告知十五日后便可无事。叶乐不可支,要全城文武官员到督署为他祝寿。不料,第二天英法联军按计划大举攻城,炸毁了督署。又过了几天(1858年1月5日)叶名琛被俘,成为英法联军的阶下囚,2月份被押往印度加尔各答,1859年在囚禁中毙命,有关叶名琛的丑闻,晚清朱克敬在《暝庵杂识》有详细的记载:
两广总督叶某,酷信乩。初,英人来索旧馈,叶请于乩。乩曰:无庸,将自去,既而英人果与邻国构难,疾引去。叶由是益奉乩仙。咸丰八年,英国兵船再至,叶更虔祷,乩判曰:静静静,自然灾。叶信之,遂不设备,英人书来亦不答。是时方校武科,英人猝至,掳叶去。叶舟中赋诗,有“海外难寻高士粟,斗边空泛使臣槎”之句。英人归,以玻璃椟盛之,舁游四周,观者人一钱。其门生某,挽联云:“身依十载春风,不堪回首,目断万重沧海,何处招魂。”可谓善于立言。
时人七玄河上钓叟在《英吉利广东入城始末》也批评了叶名琛的迷信,说他“命悬于乩语,谋决于签诗,其蔽至于斯也”。
叶名琛的愚昧,对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