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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不愿娶叶小姐的想法,其实李员外也赞成,倒不是因为她是官宦人家小姐,而是她那身板娇弱无比,绝不是旺子相,他宁可儿子娶一个身体丰满壮实的乡下婆姨,给他多生几个孙子,不过想归想,但老婆一心想攀官门,他也只得妇唱夫随了,李员外干笑两声道:“这件事暂时不提!不提!”
李家村离县城很近,走了十几里路,马车便进了县城,临淮县沾了中都凤阳的光,原本是个不足千户人家的小县,但朱元璋迁江南十四万富户到凤阳后,临淮县便拆了城墙重建,接纳了其中三千富户,二十年过去了,现在的临淮县已是有五千户人家的大县了,人口众多,商业十分繁华,朱门大户比比皆是,两条河流东西和南北十字相交,使整个县城呈‘田’字型结构,沿河两岸便成了最繁华的商业大街。
县衙位于县城正中,枕河而建,老远李维正便看见了一座高高的斗拱式牌楼,牌楼对面是个‘一’字型的照壁,上面刻着麒麟异兽,马车停在牌楼前,只见上面刻着‘宣化坊’三个字,县衙前一对石狮子昂头威武,脚抚幼狮,象征子嗣和恤悯,马车刚停稳,一名三十余岁的公人便跑了出来,对李员外拱手笑道:“李员外来得好巧,我家老爷正说着你们呢?快随我来吧!”
“多谢秦典史了。”李员外连忙给儿子介绍这名公人,“这是秦二哥,咱们临淮县的典史,以后要好好跟着秦二哥办事。”
李维正赶紧上前施礼:“小弟李维正,请秦大哥多多关照。”
“李五弟好像变了一个人嘛!”李维正来县里考过五次县试,县衙上下都认识他,因他五第不中,所以众人都戏称他‘五弟’,秦典史见他没有了以前的臭脾气,不由拍了拍他的肩膀呵呵笑道:“不要叫我大哥,县老爷会生气的,叫我二哥就行。”
“是!秦二哥。”
旁边的李员外见儿子懂事,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便对秦典史笑道:“秦哥儿稍等片刻,我给儿子嘱咐几句。”
他拉着李维正来到照壁后,从怀里掏出一卷宝钞塞给他道:“这里是四百贯钱,给你平时食宿所用,还有要记住打点同僚,县丞就别给了,爹爹已经替你打点过了,如果钱不够就让人捎信回来。”
说到这里,李员外将中指上的一枚大方金戒指抹下,又塞到儿子手中,“爹爹身上实在没有钱了,这枚金戒指你收好了,若有什么紧急事情,你可以用来买命,还有千万不要和人争斗,万一出什么事情就回家来,爹爹会护住你,记住了吗?”
李维正鼻子微酸,他轻轻地点了点头,“爹爹,孩儿记住了。”
李员外叹了一口气,又取来一包衣物交给他道:“这些衣物是你继娘给你准备的,眼看天要冷了,注意自己添衣服!”
李维正默默接过衣服,又问父亲道:“爹爹不能明天再回去吗?”
“没办法,过两天就要交粮了,爹爹得回去安排。”李员外按住儿子的肩膀凝视他的眼睛道:“孩子,要做个正直的人,这是爹爹对你唯一的希望。”
说完,李员外向马车走去,步履蹒跚,走到马车前他偷偷地用衣角擦了擦眼泪,李维正再也忍不住了,大声喊道:“爹爹!”他缓缓地跪了下来,重重地给父亲磕了一个头。
“孩子,以后常回来看望爹爹就行了。”
马车渐渐走远了,李维正望着不停从车窗探头招手的父亲,泪水忽然不争气地从他眼中悄悄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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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淮县衙一共分为三堂,整个建筑群雄伟、高大、一派森严,大堂位于中轴线正中,是知县发布政令、举行重大典礼和公开审理大案的地方,大堂前东西侧,依次排列着吏、户、礼、兵、刑、工六房。
穿大堂,过屏门,可见二堂,这里是知县预审案件和退堂休息的地方,二堂之后的小型四合院则是知县的幕友钱谷、刑名二位师爷办公之所。
三堂是知县接待上级官员、商议政事和办公起居的地方,有些机密案也在这里进行审理,三堂建筑回廊宽阔,气势雄伟,内部陈设与大堂迥然相异,院内桂树如冠,繁枝翠盖,给人以幽静、神秘之感,三堂左右两侧为东西花厅,是知县眷属居住的地方,三堂以北为后花园,也是知县私人住所。
秦典史带着李维正来到三堂,他一路细心叮嘱道:“老爷年纪大了,精神不济,寒暄几句便可,将来老爷也不会多问你的事,以后就跟着哥哥混,有哥哥一口吃的,就绝对少不了你。”
李维正感激不尽,“多谢二哥,小弟记下了。”
三堂正房是知县平时办公之地,故而规矩不多,李维正随秦典史进了房内,秦典史立刻跪下道:“老爷,李维正已带到。”
李维正忽然发现自己即将面临人生的第一关:下跪,他刚刚才给父亲跪过,那是他发自内心的一跪,可是现在又要下跪,他总觉得对不起父亲,但是没有办法,李维正只得犹犹豫豫、勉勉强强地跪下了,就仿佛初入洞房的新娘子的第一次,“李维正参见知县大人。”
半天没有动静,李维正挑眼偷看,房间里似乎坐着三个人,正中间是个长着酒糟鼻、病怏怏的老头,眼睛微闭,仿佛睡着一般,根本就没有听见他的到来,这位就是临淮县的父母官张县令了,他四十岁入国子监为监生,在里面熬了近二十年,终于得到了知县的位子,可他已经六十岁了,精力早已耗光,让他做一县之令确实有些为难了。
“李五弟,咱们又见面了。”县太爷终于开口了,声音虽然有气无力,但嘴角却微微露出一丝笑意。
“李县丞,这就是你那远房侄儿?膝盖蛮硬嘛!”说话的是左边的杨主簿,他年纪约四十岁,原本是刑房书吏,因为精明能干被破格升为主簿,他脸色腊黄、长得精精瘦瘦,就像个大烟鬼似的,颌下一缕稀稀疏疏的胡子,虽然其貌不扬,可眼睛却毒得很。
他对面坐着一人,白白胖胖,一团和气,估计就是那位当县丞的远房二叔了,杨主簿的话刚说完,李县丞原本和气的脸立刻阴沉下来,指着李维正呵斥道:“本官见你读了几年书才举荐你做小吏,你竟胆敢无礼,来人!给我赶出去,不予录用。”
“县丞不用生气,我只是说说而已,年轻人嘛!不懂规矩是很正常的。”杨主簿瞥了县丞一眼,皮笑肉不笑道:“倒是县丞激动得让人生疑啊,呵呵!”
“杨大人这话是何意?”李县丞冷冷答道:“李员外身为里长,连续五年交粮在本县前列,按规矩是可以照顾他的儿子进县衙做小吏,本官按规矩办事,我不明白这有什么可生疑的?”
“好了,你们二人不要吵了,本县吃药的时间到了,大家散了吧!”张知县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不理会任何人,转身到后面去了。
李维正立刻明白了他们三者之间的关系,心中不由打起小鼓,他又斜睨秦典史,见他跪在那里一声不吭,就仿佛和他无关一般,按理他应事先提醒自己,可他却什么也没说,李维正不由暗暗叹了一声,“果然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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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武宝钞面值一贯、五百文、四百文、三百文等等一共六种,本书稍有些出入,出现十贯面值,与实际不符,另外一贯宝钞洪武二十三年时市价仅值二百五十文,民间已是金银和宝钞混用,严刑也难以禁止了,老高特做说明,)
卷一 卷进大案 第四章 远房二叔
“贤弟穿上这身衣服,再佩上这口刀,果然是威武得紧啊!”
李维正已经换了一身吏员的巾服,但帽子却是衙役的大黑帽,帽上斜插一根翎毛,他身材长得本来就高壮,穿了这身的制服、腰挎长刀,更显得英姿勃勃,经过刚才过堂那一幕,李维正已经豁然开朗了,其实明朝和后世并没有什么两样,权力斗争、人情世故,注意点就是了。
他见房内左右无人,从袖中抽出一张十贯钱的宝钞,悄悄塞给秦典史,“二哥,你为小弟忙里忙外,实在辛苦了,这是小弟的一点心意,请二哥务必收下。”
“你这是干什么,有这份心就行了,又何必......唉!”秦典史嘴上推辞,但宝钞却消失在他手上,或许是钱起了催化作用,秦典史的感情更深了一步,他拉着李维正坐下,惭愧地说道:“刚才之事哥哥没有先告诉你,其实是有苦衷的,贤弟莫怪我。”
“二哥说什么话,我怎么会怪二哥?小弟初来乍道,什么都不懂,以后还望二哥多多提携。”
李维正说的诚恳无比,秦典史暗暗点头,“这个李五弟果然大有进展了,可以提携一把。”
他沉吟一下便语重心长道:“刚才李县丞和杨主簿的矛盾想必你已经看见了,其实这是明斗,他们不可怕,其实真正可怕之人是张知县。”
‘张知县?’李维正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长着酒糟鼻、病怏怏的形象,看不出他哪里可怕,秦典史见他不信,便苦笑一声道:“以后你自会明白,我之所以不敢事先把这些事告诉你,其实就是怕张县令看出来你我的关系,你别看他闭着眼,其实他的心如明镜似的,我得万分小心啊!”
秦典史的话说得很含蓄,他其实就是指怕张知县看出他也收了李员外的钱,从而怀疑他与李县丞有什么关系,事实上他与李员外认识,完全是平时收粮时常打交道的缘故,和李县丞并无半点关系,但他是张知县的人,不得不避讳这一点。
李维正摸不清临淮县衙中的各种关系,也包括眼前这位秦典史的立场,他不敢多问,便岔开话题笑道:“秦二哥,不知小弟住在哪里,平时怎么吃饭,还有出班当值一类的,这些都得请二哥多多指教。”
秦典史见他心思灵巧,心中更加喜欢,他呵呵笑道:“有一点我要先告诉你,你名为衙役,实际上是吏职,衙役是当差服役,或世代操业,地位很是低贱,但你不是,你县里的小吏,是我的副职,我主管缉捕、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