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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它们明亮的颜色在来回闪烁真是赏心悦目。
没多久他们来到了居住地的边缘,沿着一条缓慢流动的小河,穿过光秃秃的
矮小繁茂的灌木丛行进着。不时,他们会听到一声刺耳的嘶哑叫声或是一些两栖
动物被惊动后的拍水声,但是他们看到的惟一一只动物是一个跟威尔的脚一样大
的癞蛤蟆。它只能充满痛苦地朝两边跳,好像受了可怕的重伤。它横躺在路中央,
努力想躲开,它望着他们仿佛知道他们有意要伤害它。
“最好是把它杀了。”泰利斯说。
“你怎么知道?”莱拉说,“也许它仍然喜欢活着,虽然一切是这个样子。”
“如果我们杀了它,我们就把它带走了。”威尔说,“它想待在这儿,我已
经杀了够多的生物,即使是一摊这样污秽停滞的水也许也好过死亡。”
“但是如果它处于痛苦之中呢?”泰利斯说。
“如果它能够告诉我们,我们就会知道。但是既然它不能告诉我们,我就不
打算杀死它,那样做只是考虑到我们的感情而不是这只癞蛤蟆的感情。”
他们继续往前走。不一会脚步声的改变告诉他们,附近有一个出口,尽管雾
更浓了。潘特莱蒙变成了一只狐猴,并且把眼睛瞪得最大,紧贴着莱拉的肩膀,
钻进她满是雾珠的头发里,四处张望,但他看见的比她多不了多少。他仍然在颤
抖、颤抖。
突然,他们听到一个小浪花飞溅的声音,轻悄悄的,但就在附近,蜻蜓们带
着它们的骑手回到孩子们身边,莱拉和威尔靠紧了一点,小心翼翼地跋涉在滑溜
溜的小径上,潘特莱蒙偷偷爬进莱拉的怀里。
然后他们就来到了岸边,那油油的、满是浮渣的水在他们面前静静地流淌着,
偶尔有一个涟漪无力地在卵石上溅起。
小径转向左边,往前走了一会,一个更像一团浓雾而不是牢固实体的木码头
歪歪斜斜地矗立在水面,桩子已腐朽,木板已长满绿苔,再没有别的东西,码头
再过去也什么都没有。小径在码头这儿到了尽头,而码头的前方只是浓雾。一直
把他们引到这儿的莱拉的死神朝她鞠了一躬,跨进雾中消失了,她还没来得及问
他下一步该怎么办。
“听。”威尔说。
在看不见的水面上有一个缓慢的声音:木头的嘎吱声和安静的有规律的水花
声。威尔把手放到他皮带上的刀子上,小心翼翼地向前跨上正在腐烂的木板,莱
拉紧跟在后。蜻蜒们停在两个长满杂草的抛锚柱上,看上去像传令的卫官。孩子
们站在码头的尽头,睁大眼睛看着迷雾,还得一边擦去落在眼睫毛上的雾珠。那
个惟一的声音,那缓慢的嘎吱声和水花声,越来越近。
“我们别去吧!”潘特莱蒙悄声说。
“不得不去。”莱拉悄声回答。
她看了看威尔,他表情凝重、严肃和急切:他不会离她而去。加利弗斯平人
泰利斯立在威尔的肩上,萨尔马奇亚立在莱拉的肩上,镇静而警惕。蜻蜒们的翅
膀挂满雾珠,像蛛网一样,它们不时迅速地拍打着翅膀来抖落那些雾珠,因为那
些珠子会使翅膀太重,莱拉想。她希望在死人的世界里他们能找到吃的。
然后,突然间那只船就出现在眼前。
那是一艘破旧的桨船,补丁重重、腐朽不堪。划船的人老得不能再老,裹在
一件用线系着的麻布袍子里。他跛着脚,驼着背,骨瘦如柴的双手总是弯曲着握
在桨把上,湿漉漉的眼睛深陷在灰蒙蒙的皮肤的褶皱和皱纹里。
他松开桨,把弯曲的手伸到安在码头一角柱子上的铁环处,另一只手用桨将
船带到木板边。
没有说话的必要,威尔带头上了船,接着莱拉也上前跨上了船。
但是船夫举起了他的手。
“他不行。”他严厉地低声说。
“谁不行。”
“他不行。”他伸出一个黄灰色的手指头,直指着潘特莱蒙。潘特莱蒙立即
从一只红黄色的白鼬变成白色的貂。
“但是他就是我!”莱拉说。
“如果你来,他就必须留下。”
“但是我们不能这样!我们会死的!”
“这不正是你所想要的吗?”
这时,莱拉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这就是真正的后果。她站在那
儿,脸色苍白,浑身颤抖,把她亲爱的精灵紧紧抱住以致于他疼得直叫唤。
“他们……”莱拉无可奈何地说,接着又停了下来:不能去指责其他三人不
必放弃什么,这样做不公平。
威尔在焦急地望着她,她环顾了一下四周,看了看湖、码头、崎岖的小径、
停滞的水坑、湿气沉沉的枯灌木丛……她的潘,独自一人留在这儿:没有她他怎
么生活?他在她的衬衣里颤抖,紧贴着她光光的肉,他的皮毛需要她的温暖。不
可能!决不!
“如果你要去,他就必须待在这儿。”船夫又说。
萨尔马奇亚飞快地抖了一下缰绳,她的蜻蜓飞离莱拉的肩头,落在船的舷缘
上,泰利斯也加入其中。他们对船夫说了些什么,莱拉望着他们,就像被宣告有
罪的囚犯观察着法庭后面那有可能是赦免的信号一样。
船夫弯下腰来倾听,然后摇了摇头。
“不行,”他说道,“如果她来,他就得留下。”
威尔说:“这样不对,我们不需要把我们的一部分留下来,为什么莱拉应该
如此呢?”
“噢,但你们也要。”船夫说,“她的不幸在于,对于她必须抛弃的、属于
她自身的这部分,她不仅能看到,还能同他说话,你们上了船就会知道,那时就
太晚了,但是你们都得把你们自己的那一部分留在这儿,在死人世界没有他的通
道。”
不,莱拉想,潘特莱蒙也和她一起想:我们当初因为这个没有穿过伯尔凡加,
没有;我们以后再怎样找到对方呢?
她又回头看了一眼那肮脏和凄凉的湖岸,如此荒凉,毒气横流,想到她心爱
的潘,她心灵的伙伴,独自一人在这儿等待,看着她消失在雾中,她不禁嚎啕大
哭。她剧烈的抽泣声没有回音,因为雾把它们模糊了,但是沿着湖岸,在无数的
池塘和浅滩里,在可怜的裂开的树墩里,出没在这儿的受伤的动物们听到了她全
身心的哭声,而把自己更紧地贴到地面;它们害怕这样的感情。
“如果他能来——”威尔叫道,他急不可耐地想止住她的痛苦,但是船夫摇
了摇头。
“他可以上船,但是如果他上船的话,船就待在这儿不走了。”他说道。
“可她将来怎样才能再找到他呢?”
“我不知道。”
“我们将来还会走这条路回来吗?”
“回来?”
“我们要回来,我们要去死人的世界,我们还要回来。”
“不走这边。”
“那就走什么别的路,但我们一定回来!”
“我带过成千上万的人,没有人回来过。”
“那我们将成为第一个,我们将找条路出来。既然我们要这样做,船夫,求
你发发善心和同情心,让她带上她的精灵吧!”
“不行。”他说着,摇了摇他那颗苍老的头,“这不是一条你能够打破的规
定,这是法律,像这个一样……”他俯身到船边用手掬了一捧湖水,然后手一倾,
水又流了出去。“是使水又流回到湖里的法律,这是同一个道理,我不能把我的
手倾斜,让水朝上飞,我也不能把她的精灵带到死人的世界,不管她来不来,他
都必须留下来。”
莱拉什么也看不见:她的脸埋在潘特莱蒙的猫毛里,但是威尔看见泰利斯从
他的蜻蜓上爬下来准备扑向船夫,他对间谍的意图半是同意半是反对;但是老人
看见了他,转过他苍老的头说:“你知道我渡人到死亡世界有多少年了吗?如果
你认为有什么东西能够伤害到我,那不是早已发生了吗?你以为我带走的人会高
兴地跟我走吗?他们挣扎,叫喊,他们想贿赂我,他们威胁和搏斗,什么也不生
效,你伤害不到我,不管你怎么叮。最好是安慰一下这个孩子,她会来的,不要
管我。”
威尔几乎看不下去,莱拉在做她有史以来最残酷的事情,她痛恨自己,痛恨
这件事,为潘、与潘、因为潘而痛苦,试图把他放在冰冷的地上,松开他抓着自
己衣服的猫爪,哭泣、哭泣。威尔闭上了耳朵:那声音太悲伤了,让人难以忍受。
她一次又一次把她的精灵推开,他仍然哭叫着拼命想抓住不放。
她可以回头。
她可以说:不,这是一个坏主意,我们不应该这样做。
她可以忠于连接她与潘特莱蒙的那深如心灵深如生命的纽带,她可以把那个
放在首位,她可以把其他的东西从心里赶出去——
但是她不能够。
“潘,以前没有人这样做过,”她哆哆嗦嗦地低声说道。“但是威尔说我们
会回来的,我发誓,潘,我爱你,我发誓我们会回来的——我会的——保重,亲
爱的——你会安全的——我们会回来的,如果我必须花我生命的每一分钟去再次
找到你,我会的,我不会停止,我不会休息,我不会——噢,潘——亲爱的潘—
—我得走了,我得走了……”
她把他推开了,他痛苦、恐惧,冷冰冰地趴在泥泞的地上。
现在他是只什么动物,威尔几乎说不上来。他好像是那么年幼,一只幼兽,
一只小狗,一个无助的饱受打击的东西,一只如此陷入悲伤的动物,以至千与其
说是动物,不如说就是悲伤本身。他的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莱拉的脸,威尔可以
看见她迫使自己不望向一边,不回避愧疚感,他仰慕她的诚实和勇气,同时也为
他们的离别时的悲伤而绞痛。他们之间涌动着那么多真切的情感,以至于对他来
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