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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难得写文章,诗写得更少。由家乡去上海由卞的家乡灵甸港后来是青龙港上轮船,总之要坐几十里的车,经过海、启。海、启是江南移民开辟的新土,有种勤劳、蓬勃的气质。大概1939年,我写过一首短诗,想表现这新土上冒出来的农村商业性的聚居点,那是仿卞的。还有少数几首诗,显着有“现代派”的影响。说“现代派”是笼统的说法。近来几次翻阅《雕虫经历》(增订本),突然发觉我的几篇散文中竟然有卞诗的影子。如况我像—块石子,被人从皖南山区投到长江口;又如从太湖的小船晚上看鼋头渚满山灯火;又如大哥一到家,就去开箱,翻看他带给弟妹的书。当时都是当作自己的想法写下的,却原来有来源。过去它沉淀在我脑核的褶缝里,等到适当的时候,招呼不打自己就浮出来了。这也说明我对卞诗的爱好之深。
有两首他的诗,或说是两首诗中的几句,曾经像块巨石丢到我的脑海,激起了波涛。1937年下半年因为县城被炸,辍学在家。上海的报纸一时被阻隔。通向外面世界的只有装在屋顶上的无线电收音机的天线了。有一天扳开旋钮,突然听到极其凶狠的声音,一种十分别扭的中国话。说是他们已经攻占南京,如不立即降伏,他们的军靴将踏遍整个中国。收音机旁边的人长长叹了一口气,永远把收音机撤下了,但天线仍在屋顶。每次看到它,就想到:“我岂能长如绝望的无线电,空在屋顶上伸着双臂”(《候鸟问题》),感到深深的悲哀。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某一天,在琉璃厂漫游,买不起,只是当作博物院看看。正要跨进一家古董铺的时候,突然看到里面货架上放着一只霁红大瓶,它太像老家原有的那只了。那是汪伪军某部占作师部退走时掳走的“战利品”之一。这时卞的一句诗猛然涌上心头:“别上什么古董铺,买你家祖父的旧摆设。”(《圆宝盒》)不禁凛然止步。沧桑替换的规律,不是不懂,但惰性还是驱使我往这里面躜。真是可笑又可怜。
我怕交际,工作以外很少接触名人,即使久所敬仰的人。五十年代末因工作范围内的原因,我开始认识了卞老。
五六十年代之交,中宣部召开文艺界反修大会。第一次报告点了三个人:李何林、何其芳、郭小川,态度极为严厉。我们江苏身处边缘,一向不敢多事,对李等的批判更不知究竟。此次到会六个人,省委宣传部代部长陶白带队。只是默默随众学习、无的放矢,不敢多话。
台风登陆了!这场戏一上来就是高潮。我不愿无端直面它猛烈的冲击、严厉的训斥,能避则避,休息时间,就搬到最后一排的近边处。台上的风又开始刮了,我忽然觉得边角上有人在谈心。一看是两位老者:贺绿汀,另一位是二十世纪二十年代以一首写“二七”事件的长诗名动文坛的老诗人。两人温言慢语,在交流上海与西安流行的太极拳的长短,研究如何去短补长,就能延年益寿,一派闲情逸致,如置身桃花源中,此是一景。当时又有两位江苏老乡几次来我们小组串门。一位是从延安出来分在某省的文艺界的负责人,另一位竟是卞老。虽说来是闲谈,目的是想回江苏搞翻译或研究,那是他们对陶表示的。我是作为省作协的人去的,一般接待多由我出面,我也愿意。因为抗战前就读过这两位的作品,是送上门的可以请教的人,我喜出望外,对卞老就他的诗、翻译小说和白话诗的格律问题向他请教,他稍作谦逊都不想多说。只是我说读过他译的《维多利亚女王传》,解放后又买到这本书,很多地方看不明白,我对英国史所知太粗浅。这个话题他谈兴陡浓,他说“商务”肯出这本厚书不容易,但不太负责,把他花了很大力气作的注释全删削了。那时商务在香港,他在昆明,毫无办法。若看到那些注释,你就能看明了了。这个问题,他似乎有些耿耿于怀。八十年代闲谈时,他又谈到。此外,他很关心南通、海门的近况,因为“三年困难”开始了。近乎谈家常,陌生感就大为减少。至于他为何想调江苏,我不便问,他也没有提到。但我替他想,被批判的三个人,倒有两个与诗有关,何更是他数十年的老友。另外,关于新诗的形式发展问题的讨论,他是一个方面。觉得他在当时的氛围中是处于弱势的,这大概更是笼罩着他的阴影吧。他文静,看不出忧虑。陶白对这两位的愿望是欢迎的,就去找周扬。岂知周一听来意,就说:你们江苏人才济济,我还要向你要人哩,这个问题不同你讨价还价。用语简直斩钉截铁。在这样的低气压中,忽然陈毅兼外交部长来作了一个报告,他说他年轻时火气旺,有一次怒发冲冠,一下子伤害了人。似乎从此会议气氛开始和缓。周扬找李俊民,请李去说服李何林做个检讨,不要硬顶。二李是“北方左联”时期的老友。又听说陆定一在楼梯上遇到何其芳,对何说:何其芳,你投降不投降?投降就过关。被批判的人都已松绑,当然更不会扩大了。既然风歇云散,二位回乡之想也就打消,似乎也就没有再来,但总算认识了。因了这段情缘,八十年代这两位都有事要我办。卞老的事,起因于师陀的一句话。我过去很喜欢师用芦焚的名字写的短篇小说集《谷》,还有《无望村的馆主》和改编的剧本《人马戏团》。有人说此老耿介,不好说话。我倒觉得他直率,有话就说,成了忘年交。此时江苏为他出版了一本散文集。他赠书给卞,附信中说到我,卞老就来信要求江苏也给出版一本,他对作品的质量是不马虎的,这样就出了一本《沧桑集》。他为了答谢我的奔走,将他尚有存书的旧著各赠了我一本,因为他说存书尚有,问我的熟人中还有没有对他的诗有兴趣而买不到书的人,我就为辛丰年和省作协的魏毓庆各要了一套。作协许多人第一次读他的诗,觉得开了眼界。我就建议邀他来南京作一次学术活动。由女公子青乔作伴来盘桓了几天,我陪着跑了一些地方,他辞谢了学术报告,而同几位青年诗人交谈了诗的问题。和我闲谈的机会不少,海阔天空,谈的是他以后的笔耕计划。这以后,因为晓得他忙于莎士比亚,不敢去打扰,只因为在北京时走到了附近才乘便去了一次。倒是为别人所托跑了两三次。八十年代中叶,张绪武尚在副省长任内,他想私人出资,邀请南通地区在外的前辈学人回去看看,找我筹划。我提出有事将去北京,可以乘便先邀卞老与戈宝权二位,因为他们都在社科院,时间安排较能自主,而且同住一层楼,联系方便。在北京先到卞处,一听来意,显得颇为高兴。他说“文革”后回去过,有个姐姐住长乐镇乡下,近九十了,很想再见一面。我见他小小的卧室兼书房似乎宽敞了,原来遍地是书很难插脚。他说有亲戚要来,得腾出地方接待客人。一些书卖给挑高箩的了。我说这些“重量级”的书,要搬下楼倒需费些力气。他说:“是嘛,太太生病卧床,女儿要上班。不过,我有办法:把书一堆堆捆好,由窗口向下丢。”我问,当初为什么不住底层?他说:“五十年代这幢楼造好,要迁入的人多,领导上号召,一二三楼让党外人士住,所以我与戈宝权都住上四楼。现在一早下楼一次,拿报纸和牛奶,只是再过几年,即使一次,怕也跑不动了。“不过”,他微笑着说,“前途大有希望呢!俞平伯、钱钟书两家已搬进部长楼。我虽不想名登部长榜,改善一下大概不成问题的。”
戈不在家,但去是不成问题的。一切筹备就绪,不久,南通有关方面的请柬寄来,只有一份。一看,上面写着:“戈宝权先生、卞之琳女士。”错把两位胡子当作一对伉俪了。我如何能送去。这时本单位有事催我回去,我只得撒手。张绪武似乎也没有续办。
此事有头无尾,我也怕再上门了。卞老去世前不久,南通的严晓星去京顺便去看他,说到我的一本书。卞老说:“带个信给他,他为什么不给我—本?”此信带到,颇使我惶恐。赶忙写信致歉。书,当然同时寄出。后来听说,信到了卞老的手上,但书到时老人已归道山。无疾而终,我想是太疲劳了吧,为让莎士比亚更本色地到中国来,为此撒手人寰是有价值的。我得自这位前辈的教益不少,最后却以不礼告终的。现在遵嘱写这篇东西,所知不深,冒昧下笔,难免瞎三话四,就更感歉疚了。
斯大林是怎样“伟大”起来的?
——媒介形象与媒介策略札记
? 赵 维
(一)
我是从《列宁在1918》、《宣誓》、《攻克柏林》……这些前苏联的影片中获得关于斯大林形象的具体感知的。我相信,在我的同龄人中,和我一样,很多人是从一系列的斯大林形象中懂得“伟大”的涵义的。赫鲁晓夫大反斯大林,肖洛霍夫说:“是独裁,但也真是个人物。”
但我一直在想,我们见到的“伟大”的斯大林可否是他真正的形象?
被认为是俄罗斯音乐巨人的季米特里·肖斯塔科维奇“见过斯大林,也和他谈过话。我没尿过裤子。也没见他有什么魔力。他是个貌不惊人的普通人,又矮又胖,头发略带红色,满脸的麻子,右手明显地比左手瘦小,他总是藏着右手。他的相貌同无数画像上的样子一点也不像”〔1〕。
肖斯塔科维奇和许多在斯大林时代受过迫害的文化人一样,一提起斯大林,仇恨之情就溢于言表。我们不能把他的这段对斯大林形象的描述当做“纯写实”相信。那嘲讽、轻视的语气,愤懑的感情色彩,提醒我们不应该拿这做为斯大林实际形象的样本。
1935年6月,法国作家罗曼·罗兰应高尔基邀请,访问苏联。从1935年6月28日下午4点10分开始,罗曼·罗兰在克里姆林宫会见斯大林。这是罗兰第一次见到斯大林。在当天的日记中,罗兰写道:“斯大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