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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的玩笑。
“好,咱们不说皇上,大哥想问,这些年来你过得还好吗?”容牧远脸上挂着笑意,其实,这才是他主子最想知道的问题,也是他此行的目的。
“应该……不算差吧!其实,我在这宫里的生活,并不如外人想像中精彩,总是一大清早就醒来,用过了早斋之后,便到朝堂上听取大臣的禀报,有时候要处理的事情一多,一整天都不得清闲,有时候真的得了清闲,却只想一个人静静待着,常常一个人坐在佛斋里待上一整天,日子也就闲渡过了。”她柔嫩的唇畔淡淡地挂着笑,说得云淡风轻,教人听不出她心里的无奈。
闻言,容牧远好半晌没吭声,忍不住在心里叹息。
他既叹息也惊讶,皇上与她这两个人,明明就相隔千里之遥,却过着如此相似的日子,就像是身与影般,过着重叠而且重复的生活。
或许,不只是日子而已,在他们的心里甚至于可能想着同一件事情,只是没让任何人知道罢了!
一阵久久的静默过后,佟若愚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京城里的一切……都还好吗?”
“很好,这两年江南谷物丰收,果子也生得极好,百姓们都说这是二十年少见的好年,他们都说这是老天保佑,是皇上对百姓的恩德感动了上天。”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若愚妹子……或许应该改口,喊你一声太妃殿下……”
“还是喊我若愚吧!再不,喊我一声妹子吧!牧远大哥,好些年没听见有人喊我这个名字,教我都快要忘记自己的闺名了。”
“是,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大哥就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佟若愚扬起瑰嫩的唇瓣,浅浅地笑了,转着回眸望向佛祖神像,眸底的笑意渗进了一丝苦涩。
无论她在祂的面前坐上几个日夜,无论她多么虔诚祈求,佛祖永远都是沉静如旧,总是没告诉她该如何化解心里的怅恨。
她伸手从雕花木盒里捻起一把香料,搁进了香炉里,看着它们被红色的火炉渐渐吞噬,燃起了袅袅清烟,一丝一缕,似有还无,仿佛她此刻内心的思绪,千丝万缕,欲灭犹生。
“这几年,大哥你应该还是常进宫吧!我想问……老祖宗佛斋前的那两株娑罗树长得还好吗?”
原本,她不想问的。
但是,就在她还来不及阻止自己之前,她的声音已经不由自主地滑出嗓子,佟若愚在心里觉得可笑,她甚至于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得到什么答案。
虽然她与龙琛已经相隔千里之遥,但是娑罗树却仍旧依偎在一起,七年前,每每想起中原的皇宫之时,这就是她心里唯一的安慰。
“砍掉了,在你前来和亲后不久,皇上就下令将它们给砍了。”容牧远迟疑了好半晌,还是决定说实话。
闻言,佟若愚 抿唇久久不语,她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发不出半个字来,原本以为已经可以平静看待的心,还是不受控制地漫过一阵如刀割般的痛楚,疼得她不自觉地伸手抚住心口。
“真是可惜了。”她勉强自己逍起微笑,柔软的嗓音不由自主地轻颤着,“这些年,每逢六七月初夏,我就会想念起它们,双树的花朵盛开时,相互映衬着彼此,是令人怎么也忘不掉的美景呢!”
“好妹子,让你无法忘怀的,真的只有花吗?”
“是。”
“如果只是花,就算没有佛斋 前那两株,你大可以在这里种上千株百株,以后每年六七月,这里就会有比中原皇宫美上千倍万倍的美景可看,哪里有什么可惜的呢?”
“不一样!它们不一样!”佟若愚闭上美眸,激动地大喊出声。“你知道的,你应该知道它们不一样……就算我能够在这里栽植千万棵娑罗树,它们都不是佛斋前的那两株,我就是知道它们不一样……”
“是因为老祖宗说过的话吗?因为老祖宗曾经说过,那两株娑罗树从幼株时就被并植在一起,已经一起活了几百年了,以后也会再在一起几十年,甚至于百年,她要你和皇上就像那两棵树,往后的几十年也要在一起,绝对不要分开,是这个原因吗?”
佟若愚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瞅着他,无法否认,却也不想承认,只是惊讶地发现,过了那么多年,她的心里仍旧比想像中在乎。
“你想问皇上为什么要将树给砍了吗?”容牧远开口问,却好半晌得不到回答,只好自说自话下去,“这个问题你只能亲口问他,皇上没说原因,当他下令砍树时,也曾经有大臣阻止,说那树是老祖宗生前最爱惜的宝贝,无论如何都砍不得,最后谁也没能让他改变心意。”
他记得很清楚,当年,主子决定要砍掉双树,是从祈城回到皇宫之后不久,那一天,也是主子这些年来最后一次进到永安宫。
一阵久久的寂静之后,最后是从她唇间轻喟而出的叹息。
“我有些倦了,大哥,昨儿个想着你要来,心里一时高兴,整个夜里都没睡好,怎知今儿个又起早了……现在我突然觉得有些倦累,想先歇会儿,相信你不会介意小妹怠慢没好好招呼你吧!”
“当然不会,你先歇会儿,有什么事情咱们容后再说。”看见她苍白的脸色,会让人以为她下一刻就会昏厥过去。
“瑞香,送容大人到客殿歇息。”她侧眸往后轻唤了声。
“是,容大人,不知道您还认得瑞香吗?”瑞香听见主子的召唤,走上前对容牧远笑道:“让我带你去歇息吧!”
“我当然记得,请瑞香姑娘带路吧!”容牧远点头,跟着瑞香离开,临去之前,他忍不住驻足回眸多瞧了佟若愚一眼,只看见她纤细的背影静立在佛坛前,没能瞧见她此刻脸上茫然且哀伤的表情……
“此行回去之后,你希望我对皇上如何说法呢?”
在西麝国停留了几天之后,容牧远达成了一个身为使臣的目的,预定在今天早晨离去,他站在整装待发的车队旁,笑着对佟若愚说道。
“随便大哥怎么对他说,我都无所谓。”她脸上挂着一抹浅笑,短暂的会面又要离别,她心里难免不舍,只是没敢表现出来。
“好吧!我会自个儿斟酌,你不需要担心,相信大哥,皇上他……对你一向没有恶意。”最后一句话,他说得有些迟疑,因为身为臣子,他不该随意在主子背后说嘴,但是基于儿时的情谊,他又觉得有些话非让她知道不可。
“别谈他了,他心里如何想法,我不在乎。”佟若愚抬眸看了看天色,“大哥,时辰不早了,尽快上路吧!这样天黑之前才可以穿过边关,回到中原,我想你心里清楚,这西麝国内,有我不能控制的宵小。”
容牧远知道她所指的是莽古泰,耸肩笑笑,“你别担心,倘若只是区区几个宵小,我和这群弟兄们不会有问题的,只是,大哥现在都要走了,你难道还是吝啬得不肯让我见见你的儿子吗?”
听见他说起雍纶,佟若愚心跳紧了一拍,“我跟大哥说过了,纶儿喜欢马术打斗,这几日都在城郊的围场里玩耍,不太常回宫,他这年纪的孩子野得很,我不想让大哥见他,免得说我教子无方。”
“是吗?”容牧远微笑,一眼看穿了她有难言之隐。
佟若愚强作镇静,却仍旧心虚地飘开了视线,就在这时,稚嫩的男孩嗓音从她背后传来,由远而近,嗓音里听得出高兴与雀跃。
“母妃!”雍纶身形俐落地穿过人群,来到娘亲身旁,“我听说这次进宫的中原使臣是跟母妃一起长大的玩伴?你怎么不告诉纶儿,我想见见他,要问他小时候的母妃长得什么模样!”
“他……”佟若愚一时语塞,看着儿子的笑脸,转眸看着容牧远,发现他的眸光在一瞬间变得异常深沉。
“没想到小王子长得那么像你。”说完,他见到她的脸上露出一丝宽心,随后又补上一句,“可是,他也很像大哥从小就认识的另一个人。”
皇上小时候的面貌,一般人或许不知道,但他是亲眼见过的,他们两人从在襁褓里就一起长大,再也没有人比他更熟悉了!
佟若愚的娇颜在一瞬间变得惨白,她知道自己应该要出声否认,但是她出不了声,喉咙像是被锁住般哽咽着。
“妹子,你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吗?”容牧远看见了她的默认,忍不住叹了口气,“七年前……要是七年前你肯……”
佟若愚终于找回了声音,冷冷地打断他的话,“你想对他说也好,不过,大哥应该知道让他知道之后的后果。”
她唤来了手下,要他们立刻将雍纶带走,不管他的抗议与不满,看着儿子不解为何娘亲突然变得冷淡的疑惑表情,她觉得好心疼。
“是,我知道,如果皇上知情,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但是,你难道想瞒他一辈子?”
“七年都已经顺利瞒过去了,再来第二个七年,甚至于第三个七年,想要再瞒下去应该不难才对。”
“你可以顺利瞒过七年,那是因为没有人知道,现在,大哥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你以为我会袖手旁观吗?好妹子,孩子身上有他尊贵的血统,绝对要认祖归宗才行!”
“那大哥也需要知道一点,除非我死,否则,谁也休想将这孩子从我身边带走,谁都休想,就连他也一样!”她以坚定的眼神看着容牧远,眼神之中有着为人娘亲的防备。
一阵久久的沉默之后,容牧远看着她脸上露出几乎是冰冷的敌意,喟出一声叹息,“好妹子,这或许是牧远大哥最后一次这样喊你了,七年不见,如今的你真的已经是西麝国的凤殷太妃了。”
闻言,佟若愚不语,只是扬起一抹微笑,宛如最艳丽的花朵,颜色却是极度惨白,她静静地看着容牧远带着队伍离去,渐渐地远去,直至他们消失在漫天风沙之中,再也看不见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