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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全久住之策。又听得郭崇学要到大宪衙门去告,越发着急起来,也想不出个安身立命之所,打算着连城璧住的范村没人知道,不如到那边寻着两个表侄,就在那地方住罢。主意拿定,先将当铺讨利银两收回,次卖田地,连所种青苗都合算於人,再次卖住房。有人问他,他便以因他坏了地方文武两官话回覆。人都称扬他是知机的人。除官司盘搅外,还剩有五百二十多两银子。买了个极肥壮的骡儿,直走山西道路。止去了五六天后,按察司行文提他复审,只苦了几家邻里并乡地人等赴省听候。
不换一路行来,到山西怀仁县地界,这晚便住在东关张二店中。连日便下起雨来,不换愁闷之至,每到雨住时,便在店门前板凳上坐着,与同寓人说闲话。目中早留心下个穿白的妇人,见他年纪,不过二十五六岁,五短身材,白净面皮,骨格儿生的有些俊俏。只因这妇人时常同一年老妇人到门外买东西,不换眼里见熟了,由不得口内鬼念道:“这穿白的妇人不是他公婆病故,就是他父母死亡。”店东张二道:“你都没有说着,他穿的是他丈夫的孝。”不换惊讶道:“亏他年青青儿守得住!”张二道:“他到要嫁人,只是对不上个凑巧的人。
“不换道:“怎么是个凑巧的人?”张二道:“他是城内方裁逢的女儿,嫁与这对门许寡妇的儿子叫做许连升。连升在本城缎局中做生意,今年二月江南过洋子江,船覆身死。许寡妇六十余岁,止有此子,无人奉养,定要招赘个养老儿子配他,还要二百两身价。”不换道:“这事也还容易,只用与他二百银子。这许寡是六十多岁的人,就与人做个尊长,也还做得起,将来许寡妇亡后,少不得银子还归己手。”张二道:“你把这许寡妇当甚么人!见钱最真不过。或者到他死后,有点归着。
“不换道:“这方裁缝就依他讨此重价么?”张二道:“他两口子做鬼已五六年了。那妇人又别无亲丁,谁去管他这闲事!
“不换道:“他肯招赘外乡人不?”傍边一个开鞋铺的尹鹅头也在坐,听了大笑道:“这样说,你就是凑巧的人了。”又问道:“客人是那地方人?到我们这里有何营干?家中可有妻室没有?”不换道:“我是直隶鸡泽县人,要往代州亲戚家去,妻室是早亡过了。”鹅头道:“你能够拿的出二百两银子来?
“不换道:“银子我身边到还有几两。”鹅头笑向张二道:“这件事,咱两个与客人作成了罢!”张二道:“只怕许寡妇不要外路人。”鹅头道:“要你我媒人做什么?”又笑向不换道:“客人可是实在愿意么?”不换道:“只怕那老妇人不依。”
鹅头道:“张二哥,与其闲坐着,我且和你去说一火。”同寓的几个人帮说道:“这是最好的事,说成了,我们还要吃喜酒哩。”鹅头拉了张二入对门去了。
好半晌,两人笑嘻嘻的走来,向不换举手道:“已到九分了,只差一分,请你此刻过去,要看看你的人物年纪,还要亲问你的根底。”不换笑道:“如此说,我不去罢,要看人物,便是二百分不妥。”众人笑道:“你这人物还少甚么?就是《云笺记》追舟的李玉郎,也不过是你这样个面孔儿。去来,去来!
“大家攒着不换,穿戴了新衣帽鞋袜,跟二人到许寡妇家来。
许寡妇早在正房堂屋内等候,看见不换,问鹅头道:“就是这个人么?”张二笑说道:“你老人家真是有福!这个客人人材年纪,也不在你老去世的儿子下。”不换先去深深一揖,随即磕下头去。许寡满面笑容,说道:“若做这件事,你就是我的儿子了,便受你十来个头也不为过。但是你远来,只磕两个头罢。”不换叩拜毕,扒起。大家一同坐下。许寡将不换来踪去迹细细盘问了一番,笑向鹅头道:“你看他身材比我亡过的儿子瘦小些,人到还有点伶俐,就烦你二位成就了罢。”张二又着不换叩拜,不换又与许寡磕了两个头,复行坐下。许寡道:“我看了你了,你也看看你的人。”一边说,一边叫道:“媳妇儿出来!”叫了七八声,那方氏才从西房走出,欲前又退,羞达达低了头,站在一边。众人都站起来。不换留神一看,见那妇人穿了新白布夹袄,白布裙子,脸上些须傅了点粉,换了双新白梭鞋,头发梳的光油油的,虽不是上好人物,比他先日娶的两个老婆强五六倍,心上着实欢喜,满口里道:“好!”
那妇人偷看了不换一眼,便回房去了。许寡道:“他两个都见过面,合同也该写一张,老身方算终身有靠。二百银子交割在那一日?”不换道:“合同此刻就立,银子我回店就交来,做亲定在后日罢,不知使得使不得?”许寡道:“你真像我的儿子做事,一刀两段,有什么使不得?”鹅头取来纸笔,张二替他两家各写了凭据。不换立即回店取了二百银子,当面同尹、张二人兑交,又问明许寡远近亲戚,并相好邻里,就烦尹鹅头下帖,又谢了两个媒人六两银子。许寡便教不换将行李搬来,暂住在西下房中,好办理亲事。到二鼓时分,方氏欲火如炽,无法忍耐,也顾不得差耻,悄悄从西正房下来,到不换房内。
不换喜出意外。一个是断弦孤男,一个是久旷嫠妇,两人连命也不要,竭力狠干了五六度,只到天明,方肯罢休。方氏见不换本领高似前夫数倍,深喜后嫁得人,相订晚间再来,才暗暗别去。许寡也听得有些声气,只索随他们罢了。
次日许寡到也知趣,梳洗罢,便教方氏到儿子灵前烧纸,改换孝服。方氏只得假哭了几声,反勾引的许寡呢呢喃喃数念了好一会方止。不换雇人做酒席,借桌椅并盘碗等类,忙个不了。吃午饭时,许寡叫方氏来同吃,方氏又装害羞,不肯动身。
叫的许寡恼了,才肯遮遮掩掩的走来,放出无限的眉眼,偷送不换。不换见方氏脚上穿了极新的红鞋,身上换了极细的布衣,脸上搽了极厚的浓粉,嘴上抹了极艳的胭脂,头上戴了极好的纸花。三人同坐一桌,不换一边吃饭,一边偷瞧,又想起昨晚风情,今朝态度,心眼儿上都是快乐,不但二百两,就是二千两也看得值。偏这方氏又不肯安静吃饭,一面对许寡装羞,一面与不换递眼,瞅空儿将脚从桌子下伸去,在不换腿上踢两下缩回。不换原是小户人家子弟,那里经过这样妖浪阵势,狐媚排场,勾引的他神魂如醉,将饭和菜胡吃,也尝不出个滋味。
若不是许寡在坐,便要放肆起来。这晚仍照前和合,连灯烛也不吹灭。每到要紧时候,方氏竟没高没低的叫喊,不换也止他不祝许寡在上房听了,惟有闭目咬牙挝被而已。
到做亲这日,也来了些女客,并许寡的亲戚,以及邻居。
北方娶亲总要先拜天地,必须父兄或伯叔尊长领拜。许寡为自己孀居,家中又无长亲,众客委派着尹鹅头领不换夫妇拜天地,主礼烧化香纸。许寡又想起他儿子来,揩拭了许多眼泪。两人同归西正房,做一对半路夫妻,正是:此妇淫声凶甚,喊时不顾性命。
不换娶做妻房,要算客途胡混。
第二十二回断离异不换遭刑杖投运河沈襄得外财
词曰:
不是鸳鸯伴,强作凤鸾俦。官教离异两分头。人财双去,从此断绸缪。
乍见蓬行子,朝暮断干馀餱。思量一死寄东流。幸他拯救,顶感永无休。
右调《南歌子》
话说金不换娶了许寡妇儿妇,两人千恩万爱,比结发夫妻还亲。三朝后诸事完妥,不换便和许寡一心一意过度起来。他身边虽去了二百两,除诸项费用外,还存有二百七十余两,瞒着许寡,寄顿在城中一大货铺内,预备着将来买田地。又将骡子卖了二十八两,带在身边,换钱零用。那方氏逐日搽抹的和粉人一般,梳光头,穿花鞋,不拿的强拿,不做的强做,都要现在不换眼中,卖弄他是个勤练堂客,会过日子,只图不换和他狠干,把一个不换爱的没入脚处。岂期好事多磨,只快活了十七八日,便钻出一件事来。
一日早间,不换和方氏同睡未起,只听得叩门声甚急。许寡接应出房去了。少刻,又听得许寡大惊小怪,不知说些甚么,旋即和一人说话入来。方氏扒起,从窗眼中一看,只吓的面目更色,道:“快起,快起,我前夫回来了!”不换道:“好胡说!他已落江身死,那有回来之理?”正说着,只听得许寡儿长儿短,在东房内说两句,哭两声,絮咶不已。不换连忙起来,刚和方氏将衣服穿妥,正要下地,只听得许寡放声大哭,又听得那人喊叫道:“气死我了!”一声未完,早见房门大开,闯入个少年汉子来。方氏将头低下,那人指着不换面孔冷笑道:“就是你这亡八肏的,敢奸霸良人妻女么?反了,反了!”向不换腿股上踢了一脚,一翻身跑出院外。许寡紧叫着,就跑了。
不换连忙出房。许寡迎着说道:“不意二月间沉江的,与我儿子同名同姓,是大同府乡下人,也做的是缎局生意,就误传到怀仁县来,着我和你便做下这样一件事,真是那里说起!”不换道:“他如今跑往那里去?”许寡道:“想是去告官。”不换道:“这却怎处?”许寡道:“不妨。你两个前生后续,都是我的儿子,难道有了亲生的就忘了后续的么?现放着你与我二百银子,他若要方氏,我与你娶一个;他若不要方氏,方氏还是你的,我再与他另娶一个,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正言间,只见尹鹅头和张二神头鬼脸的走来,后跟着几家邻居,都来计议此事。许寡满口应承道:“不妨,是老身做的,那官府也同不了谁流东流西。”尹鹅头道:“你老人家怕什么?我们做媒人的经当不起。”许寡道:“这事原是我作主,设或官府任性乱闹起来,你两个只用一家挨一夹棍,我管保完账;不信赌五斤肉吃,包你割不了媒人的头。”张二道:“好吉祥话儿!一句齐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