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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 维
［1］ ［2］
近腊月下，景气和畅，故山殊可过 。足下方温经 ，猥不敢相烦，
［3］
辄便往山中，憩感配寺 ，与山僧饭讫而去。
［4］
北涉玄灞 ，清月映郭。夜登华子冈，辋水沦涟，与月上下。寒山远
火，明灭林外。深巷寒犬，吠声如豹。村墟夜春，复与疏钟相间。此时独坐，
僮仆静默，多思曩昔，携手赋诗，步仄径，临清流也。
［5］
当待春中，草木蔓发，春山可望，轻鯈出水 ，白鸥矫翼，露湿青皋，
［6］
麦陇朝雊 ，斯之不远，倘能从我游乎？非子天机清妙者，岂能以此不急
之务相邀。然是中有深趣矣！无忽。因驮黄檗人往，不一。
山中人王维白。
——赵殿成笺注 《王右丞集》卷一八
［1］故山：指蓝田辆川别业。 ［2］温经：温习经书。 ［3］感配寺：蓝田有化感寺，王维集中
有感化寺、感配寺，疑为一寺异名。 ［4］玄灞：即灞水。潘岳（西征赋）：“南有玄灞素浐。” ［5］
轻鯈 （音迢）：亦称白鲦。喜群游水面。《庄子·秋水》：“鯈鱼出游从容。” ［6］朝雊（音召
够）：早晨雉鸣。
春夜宴从弟桃花园序
李 白
［1］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 ；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
［2］
为欢几何？古人秉烛夜游 ，良有以也。况阳春召我以烟景，大块假我以
［3］
文章。会桃花之芳园，序天伦之乐事。群季俊秀，皆为惠连 。吾人咏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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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独惭康乐 。幽赏未已，高谈转清。开琼筵以坐花，飞羽觞而醉月。不有
［5］
佳咏，何伸雅怀？依如诗不成，罚金谷酒数 。
——王琦注 《李大白全集》卷二七
［1］逆旅：客舍。 ［2］秉烛夜游：《古诗十九首》：“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曹丕《与吴
质书》：“古人思秉烛夜游，良有以也。” ［3］惠连：谢惠连。东晋陈郡阳夏人，幼聪敏，善诗
文，为族兄灵运所称赏。 ［4］康乐：谢灵运，袭封康乐郡公，世称谢康乐。 ［5］金谷酒数：晋
石崇宴于金谷园中，当筵赋诗，或有不能者，罚酒三斗。
吊古战场文
李 华
浩浩乎！平沙无垠，■不见人。河水萦带，群山纠纷。黯兮惨悴，风悲
日曛。蓬断草枯，凛若霜晨。鸟飞不下，兽挺亡群。亭长告余曰：“此古战
场也，常覆三军。往往鬼哭，天阴则闻。”伤心哉！秦钦汉欤？将近代欤？
吾闻夫齐魏谣戍，荆韩召募。万里奔走，连年暴露。沙草晨牧，河冰夜
［1］
渡。地阔天长，不知归路，寄身锋刃，腷臆谁诉 ？秦汉而还，多事四夷。
［2］
中州耗斁 ，无世无之。古称戎夏，不抗王师。文教失宣，武臣用奇。奇
兵有异于仁义，王道迂阔而莫为。鸣呼！噫嘻！
吾想夫北风振漠，胡兵伺便，主将骄敌，期门受战。野竖旄旗，川回组
练。法重心骇，威尊命贱。利镞穿骨，惊沙入面，主客相搏，山川震眩。声
折江河，势崩雷电。至若穷阴凝闭，凛冽海隅，积雪没胫，坚冰在须；鸷鸟
休巢，征马踟蹰；缯纩无温，堕指裂肤。当此苦寒，天假强胡，凭陵杀气，
以相剪屠。径截辎重，横攻士卒；都尉新降，将军覆没；尸填巨港之岸，血
满长城之窟。无贵无贱，同为枯骨，可胜言哉！鼓衰兮力尽，矢竭兮弦绝，
白刃交兮宝刀折，两军嚷兮生死决。降矣哉，终身夷狄！战矣哉，暴骨沙砾！
鸟无声兮山寂寂，夜正长兮风浙浙。魂魄结兮天沉沉，鬼神聚兮云幂幂。日
光寒兮草短，月色苦兮霜自。伤心惨目、有如是耶！
吾闻之：牧用赵卒，大破林胡［3］；开地千里，遁逃匈奴。汉倾天下，
［4］ ［5］
财弹力痛 ；任人而已，其在多乎？周逐猃狁 ，北至太原，既城朔方，
全师而还。饮至策勋，和乐且闲，穆穆棣棣，君臣之间。秦起长城，竟海为
关；荼毒生灵，万里朱殷。汉击匈奴，虽得阴山，枕骸遍野，功不补患。苍
苍蒸民，谁无父母？提携捧负，畏其不寿。谁无兄弟？如足如手；谁无夫妇？
如宾如友。生也何恩？杀之何咎？其存其没，家莫闻知；人或有言，将信将
疑；悁悁心目，寝寐见之。布奠倾觞，哭望天涯。天地为愁，草木凄悲。吊
祭不至，精魂无依。必有凶年，人其流离。呜呼噫嘻，时那命耶？从古如斯。
为之奈何？守在四夷。
—— 《四部丛刊）本《唐文粹》卷三三下
［1］腷臆（音闭亿）：忧思貌。 ［2］耗斁（音妒）：损耗破败。 ［3］“牧用赵卒”二句：李
牧为赵国边将，率赵兵设奇计破匈奴十万骑，破东胡，降林胡。见 《史记》本传。林胡，匈奴的一支。
［4］痡（音铺）：疲惫。 ［5］猃狁（音险允）：北狄。北方一个部族。
时 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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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 结
［1］ ［2］ ［3］
乾元己亥 ，漫叟待诏在长安 ，时中行公掌制在中书 。中书
有醇酒，时得一醉。醉中，叟诞曰：“愿穷天下鸟兽虫鱼以充杀者之心，愿
穷天下之醇酎美色以充欲者之心。”中行公闻之叹曰：“子何思不尽耶？何
不曰愿得如九州之地者亿万，分封君臣父于兄弟之争国者，使人民免贼虐残
酷者乎？何不曰愿得布帛钱货珍宝之物，溢于王者府藏，满将相权势之家，
使人民免饥寒劳苦者乎？”叟闻公言，退而记之，授于学者，用为时规。
——孙望校 《元次山集》卷六
［1］乾元己亥：公元759年。乾元，唐肃宗李亨年号。 ［2］漫叟：元结之号。 ［3］中行公：
指苏源明。字弱夫，自署中行子，京兆武功人。时在中书省为知制诰。
进学解
韩 愈
［1］
国子先生晨入太学 ，招诸生立馆下，海之曰：“业精于勤，荒于嬉；
行成于思，毁于随。方今圣贤相逢，治具毕张。拔出凶邪，登崇畯良。占小
善者率以录，名一艺者无不庸。爬罗剔抉，刮垢磨光。盖有幸而获选，孰云
多而不扬？诸生业患不能精，无患有司之不明；行患不能成，无患有司之不
公。”
言未既，有笑于列者曰：“先生欺余哉！弟子事先生，于兹有年矣。先
生口不绝吟于六艺之文，手不停披于百家之编；记事者必提其要，纂言者必
钩其玄；贪多务得，细大不捐；焚膏油以继晷，恒兀兀以穷年：先生之业，
可谓勤矣。觝排异端，攘斥佛、老；补苴罅漏，张皇幽眇；寻坠绪之茫茫，
独旁搜而远绍；障百川而东之，回狂澜于既倒：先生之于儒，可谓有劳矣。
［2］
沉浸郁，含英咀华；作为文章，其书满家。上规姚、姒 ，浑浑无涯；
［3］
周诰殷盘，佶屈聱牙 ；《春秋》谨严，左氏浮夸；《易》奇而法，《诗》
正而葩；下逮《庄》、《骚》，太史所录；子云、相如，同工异曲：先生
之于文，可谓闳其中而肆其外矣。少始知学，勇于敢为；长通于方，左右具
宜：先生之于为人，可谓成矣。然而公不见信于人，私不见助于友。跋前踬
［4］
后，动辄得咎。暂为御史，遂窜南夷 。三年博士，冗不见治。命与仇谋，
取败几时。冬暖而儿号寒，年丰而妻啼饥。头童齿豁，竟死何稗？不及虑此，
而反教人为！”
先生曰：“吁！子来前。夫大木为杗，细木为桷，欂栌、侏儒，椳、闑、
扂、楔，各得其宜，施以成室者，匠氏之工也。玉札、丹砂，赤箭、青芝，
牛溲、马勃，败鼓之皮，俱收并蓄，待用无遗者，医师之良也。登明选公，
杂进巧拙，纡徐为妍，卓荤为杰，校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