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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海鹏道:“谈,只谈各自的女儿。”
这个时候,方英达乘坐的直升机徐徐降落在集团军军部礼堂外的一片草坪上。陈皓若军长等人已早早迎在那里。
方英达结实魁梧的身体踏上几个战士飞快抬过去的台阶,仰起刚毅、坚韧的泛着高原红一样的脸,眯着炯炯有神的大眼看看在蓝天上飘动的一群群绵羊一样的云朵;一头雪亮的白发像一面生命之旗,随风飘扬;两道半黑半白的浓眉,使方英达更添几分通常讲的仙风道骨般的神韵。他的脸色红得有点不正常,透出的信息只能读作疾病或过度的疲倦。他慢慢走下四五级台阶,中间略作停顿,两眉蹙了蹙,面部肌肉紊乱地跳跳,像是在忍受巨大的痛苦。不过,他一直挺拔地走着,点头向站立一排的下属致意。突然,他的右腿一顿,身子向右一歪,右手下意识地捂住了右腹。一个上尉一个箭步过去扶住了方英达。
方英达慢慢扭头,威严地盯住上尉,慢慢说道:“我自己不会走路吗?”
上尉讪讪地松了手,闪在一边。这突然的变故,使平素的寒暄无法进行了。陈皓若少将只好跟着方英达走。当陈皓若发现方英达没有走向草坪外停放的奥迪轿车,而是朝礼堂走时,不得不开口说话了:“方副司令,你从北京飞回C市,又直接从机场飞到这里,四个小时了,还是先到招待所休息休息吧。”
方英达脚步没停,脸微微偏向陈皓若说:“不是赶着看你们这场演习吗?先把演习方案拿来我看看。给我泡杯热茶来。”
几个参谋干事飞快地跑走了。方英达刚在礼堂落座,一个漂亮的女战士就跑步过来把茶杯摆在一把椅子上,因为慌张,茶杯盖子掉到了地板上,一声清脆的了当,像定身咒语一样,把大厅的人都定在原地。
方英达弯腰拣起没了提手珠的杯盖,笑着说:“小鬼,没关系,你还是个列兵嘛,要学会沉着,错就少了。你们都坐呀,站着干吗?”
只有陈皓若挨着方英达侧身坐下了,其他的校官尉官都站着。女兵早流了眼泪。
方英达和蔼地笑笑,“小鬼,哭鼻子可不好,已经是列兵了嘛。”
女兵呜地一声,掩面朝门外跑去。
一个中尉追几步,喊道:“回来!”
方英达摆摆手说:“蛮有个性,像我家小三小时候,你们不要为难她。”
方英达的随行秘书梁平一见方英达有了笑脸,自己坐下来,招呼道:“坐下吧,坐下吧,又不是没位子。”
方英达呷口茶水,朝沙发上一仰说:“形势逼人呀。这次会正式确定了科技强军、质量建军的发展方针。陈军长,这次演习,都有哪些新鲜的内容?”
陈皓若还没回答,参谋已将演习方案送到方英达手里。方英达仔仔细细看了前两页,后面便不耐烦了,脸色越来越阴沉,最后把演习方案重重地拍在椅子上,侧过脸盯住陈皓若看。陈皓若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方英达也站了起来,淡淡地说一句:“陈军长,你们的闲钱不少嘛。”迈步向外走,“还是看看演习情况再评价吧。毛主席说,没有调查研究,就没有发言权。这话是绝对真理。陈军长,你和我一起去吧。或许这种演习也有了新东西,这几年A师的装备也算说得过去了,前年配了自动化指挥系统,三个月前战场微波监视系统也下发了,用这种办法演练一下也好。”
陈皓若下着台阶说:“吃完饭再去吧,你也该休息休息。总攻时间是明早八点,你在军部歇一晚也来得及。”
方英达径直走向飞机:“晚饭到军‘前指’吃。”
陈皓若硬着头皮跟了过去。方英达的期望显然与演习的实际情况相差太远。事到如今,演习已进入单行道,无法改变了。陈皓若怎么也想不到,乙种师C师正准备刮起一场风暴。
常少乐、朱海鹏下了车,不由得被眼前的迷人景象吸引住。指挥所右侧本是一片低矮的香樟林,偏有几棵高大挺拔的银杏玉立在香樟群中。银杏树下,江月蓉身穿一套白色套装,慢慢在银杏树下行走,不时仁立树下,仰脸凝望高高的树冠。此情此景,朱海鹏一下就想起了法国风景派画家柯罗的那幅著名的风景画《蒙特芳丹的回忆》,正在想眼前这幅景色和名画有哪些不同,腰眼处被人捅了一下。
常少乐推朱海鹏一把,压低嗓子说:“眼看着是在怀春嘛,这时候进攻,事半功倍。”
朱海鹏红了脸,咬牙说道:“这是怀旧,你懂不懂?回忆往事。”
常少乐正要说什么,看见江月蓉已发现了他们,正朝他们走来,忙拉了朱海鹏一把,迎上前去。走近了,朱海鹏才发现江月蓉出浴后的成熟少妇的美不可抗拒。一头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在线条优雅的身体上,随着身体的起伏,像在演奏着迷人的乐曲;满脸熟透了的桃红,在饱满的胸部的衬托下,更是显得鲜艳欲滴。火红的夕阳挤过树缝,照得人怦然心动。
朱海鹏生涩地笑着,多少有点失态地搓着手,略带口吃地说:“江,江总,没想到是你。我还没见你穿过便服。”
江月蓉大大方方看着两个男人说:“一次性调试成功,任务算完成了。我只带了一身军装,这几天脏得像个泥猴。常师长,你的战士可真好,在这种条件下,竟烧了十来盆热水让我洗澡,这才换了衣裳。这不算违反战时纪律吧?”
常少乐哈哈笑道:“你天天这样到我的士兵面前走一走,C师的战斗力能长百分之三十,犯什么纪律?”
朱海鹏接道:“江总给你们师开通一只天眼,你那个长百分之三十,太保守了。”
江月蓉摆摆手说:“总设计师还没验收,这样评价太早了点吧。”
常少乐说道:“我们的时间很充裕,你们一个总设计师一个总工程师先单独谈谈,我去炊事班看看能不能喝二两庆功酒。”
常少乐走后,朱海鹏和江月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找不到一句话,又像是所有的话都已多余,僵在那里,僵得有点尴尬了。
江月蓉终于说:“你真相信我有这本事?”
朱海鹏说:“坚信不疑。”
江月蓉抿抿嘴说:“总算没让你失望。”
朱海鹏说:“放眼全区,你我肯定是最佳组合。”像是觉得这话说得有点双关,便顾左右言地说:“你该回去看看小银燕了。”
江月蓉说:“你还是去验收验收吧。”
两人一起向临时搭建的指挥所走。夕阳把两个和谐的剪影在高低不平的红土地上画了一遍又一遍。
这是一个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现代化指挥中心,一块两米见方的大液晶显示屏占据了最突出的位置,作战地图已被挤到门后的墙壁上,表达着与历史丝丝缕缕的联系。蓝军司令、C师一团团长楚天舒,正在指挥操作员输入A师各部的番号。显示屏上,一个蓝圆圈被半个红圆圈紧紧包围着,仔细一看,这个半圆红线中间断裂出两三厘米长的间隙。
楚天舒道:“不可能是显示屏出问题了吧?”
朱海鹏走近了仔细看看:“不会。为了证明这套战场微波显示系统一次调试成功,我违反一次演习纪律吧。那断裂的一段,正是A师一团和二团间的结合部。范英明这次一反常态,像是准备用一个团就吃掉你们,自然是走得快。”
楚天舒惊叫一声:“天嘞!那可是宽四五公里的无人区呀!”
朱海鹏右手托着下巴,来回踱着步,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下什么决心。
常少乐进门一见朱海鹏的样子,不由得问道:“是不是我高兴得太早了?”
朱海鹏猛地抬起头,冷峻的目光直射楚天舒的眼睛,十分严肃地说:“天舒兄,如果这是战争,你又拥有了这些技术,你是等明早和敌人正面决战呀,还是采取其他行动?”
楚天舒很干脆地回答:“留两个连与敌一线部队保持接触,主力趁夜黑从结合部插入敌后,待强敌阵形紊乱后,依靠这个宝贝,集中优势兵力,各个击破。”
朱海鹏接道:“我们的战场自动指挥系统还没成网,主力突然消失于无形就是大胜。”话锋一转,“这场演习的成因,用不着我说你也明白。你想不想通过我们的努力,彻底改变这次演习的性质?”
楚天舒有些悲愤地说:“这种指定的败军之将,我连续干了三年了。你千万不要说出这要负什么责的话,说了,那就是你朱海鹏错看了我。你、江总和C师七千将士的心血总该流到有用的地方。你说咋办,事后我楚天舒一人担了。”
朱海鹏疾走两步,朝楚天舒的胸部捣了一拳,“机会千载难逢,你我就一起共荣辱、同进退吧。如果没人明白我们的用意,今年我俩一起脱军装。”
常少乐有点发急了,走几步说道:“你们把我这个师长放在什么位置上?要牺牲,也要先牺牲我这个老家伙。海鹏,反正我是要到线的人,方老爷子早把我打入另册了,一口破罐子,能听个响,我也满足了。你不一样,是局外人,犯不着冒这个险。再说,方副司令对你……”
朱海鹏粗暴地打断常少乐:“这是蓝军司令和演习观察组副组长在实行‘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方针。你来蓝军指挥所只是接江总离开战区,这些事你根本就不知道。”他盯着常少乐的眼睛看看,语气缓和了一些道:“C师这个局面,缺楚天舒缺朱海鹏可以,惟独不能缺常少乐。再说,我不离开部队,家里的难题也无法解决。C师的自动化指挥系统还没完善,常少乐不当师长,这几年大家的心血都将付之东流。保存了你,我就是脱了军装,不是还可以做C师的编外工程师吗?”说得几个硬汉眼里都闪动着泪光。
常少乐忘情地扑过去和朱海鹏紧紧拥抱,然后紧握着朱海鹏的手说:“海鹏,你比我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