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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还太戏剧性的效果来,而且,它居然还就发生在雨雾的伦敦街头,那样鬼魅的、一阵烟般来去的似真似幻的身影,好像就连电影镜头都设计好了。
替罪之羊
一百二十年之后,沧海桑田,当然很多线索、很多有形的证物证人都湮失了,但女法医康薇尔重开此案,当然也有她后来者、外来者的特殊优势,最明显的便是这一百二十年漫漫时光中她法医本行的科学进展,借助各种奇妙的科学仪器和其带来的相关观念变化,血迹、刀痕、书信、证词、死者尸体及其遗物,乃至于一切相关的琐细对象,都呈现出不同以往的深度和丰硕内容来。
如果今天开膛手杰克仍健在,如果我们仍把疑犯和追凶侦探比做一场智力对决,这个科学进展的加入,将是开膛手杰克最要大呼不公平之处。
但我个人以为,康薇尔真正最大但往往被忽略的优势不只是时间意义上的后来者,而是连同一切时空变化之后她所拥有的“外来者”身份,让她不仅不受一八八八年当时的知识和探案配备的限制,更重要的,她还能豁脱于彼时社会气氛、流行观念和偏见的限制,这个自由而且视野开阔的看事情位置,我个人相信,较诸科学配备的强大穿透力量,只多不少。
这么讲好了,在一长串开膛手杰克真正身份的候选名单之中,除了彻底正反辩证、把最下阶杀人者指向最高不可攀阶层,因此点名了维多利亚女王的孙子亚伯特·维克多王子或维多利亚女王御医威廉·格尔之外(搭配一个掩灭皇室丑闻的八卦故事了),我们几乎照眼就发现,外国人(包括犹太人这种永远的外国人,不管他在当地已住几代了)的比例高到几乎已达囊括性的地步,这固然和某些个证人不甚可靠的证词或说臆测有关,但决定性的关键仍根深于社会大众普遍的偏见之心。
杀人不过头点地,这是我们所说“正常”的杀人,像开膛手杰克这样子张狂且残暴的杀人,肯定不会是正常之人做得出来的,然而,不正常的人是谁?那一定就是那些不爱英国、不认同伦敦、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外国人是吧——人类历史上,好像永远有一大堆人始终分不清外国人和不正常的人有何不同。
这就是所谓“替罪羊”的概念,但凡有异乎寻常的灾难危机暴烈袭来之时,人们除了要设法保护自己脆弱的身体而外,还得设法保护自己同样容易受伤的心灵,他倾向于让自己相信,他熟悉的世界没有瓦解,他眼前的人们个个依然,灾变和危险必定是某个异物的入侵造成的,你只需要把原本就不属于也不该属于你这个世界的可怕异物给清理掉,一切一切自然会立刻回复成正常可亲的样态,这样想,让他免于痛苦的反省,不必浸泡在自身社会的难题泥淖里自我折磨。当然,这无助于问题的解决,就像一百二十年前这么想的伦敦人没能逮住甚至错失了逮住开膛手杰克的时机,但它让彼时的伦敦人睡眠品质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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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第一谜案侦破——侦破了吗?(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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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罪羊同时也是一本书的书名,中国大陆早有译本,书中讲述的是中世纪欧洲一场大瘟疫,而当时的欧洲人相信这是犹太人下的毒,就跟千年之前他们把耶稣给害死在十字架上一样。
只要不被怀疑就行了。
拥有丰富法医经验的康薇尔,很惋惜当时伦敦警方的科学办案能力限制及其疏失,毕竟,像开膛手杰克这么嚣张的杀人狂,从现代的标准来看,必定不智地留下太多的线索甚至物证,这是事实。
尸体会说话,证物会说话,然而,除了少数极幸运的例子,某些线索某些证据排他性地正正好指向某个单一特定的人物之外,绝大多数时候,线索和证据总是开放性的,符合其指称的通常是某一类人、某一组人、某一群人,不仅是复数,而且还是数字很大、难能一一追索过滤的复数。
因此,最通常的破案方式是,你得先有怀疑的对象,先有嫌犯,不管是来自动机、密报或什么的,先大体上方向正确地把候选名单压缩在可工作的有限范围之内,细致的证据讲究是接下来第二步的事,一方面做为确定最终的凶手之用,另一方面,拿到法庭去说服法官或陪审团定罪之用。甚至,大多数时候,凡杀过的必定留下痕迹,因此,凶嫌一旦正确地遭到警方怀疑,接下来的常常就很简单了,一纸搜查令往往就能找到一堆无法抵赖的如山铁证。
当然,现实人生的这样破案方式,就戏剧效果而言实在有点不过瘾,因此,在虚构世界的推理小说、电影、电视剧中并不受到创作者和受众的欢迎,大家比较爱看的还是那种想不到的凶手,那种不绝如缕的蛛丝马迹,不起眼而且还会误导人的暧昧线索,得有个天纵英明的人一点一点抽丝剥茧出来。但我们别真的忘了,现在我们看的是书店中占架较小的那一部分,是TrueMurder,真实的凶手和真实的死人。
就算在较多虚构世界小说中,终究也还是有书写者肯讲实话。这在比较讲求和现实贴近的美式侦探小说中较常见,但我想举的例子却是古典式推理,老女王艾嘉莎·克丽丝蒂有部成绩平平的书叫《杀人不难》,命题的意义由书中那位嗅出谋杀、远赴苏格兰场报案却先一步遭灭口在伦敦街头的老太太说出来:“不,杀人并不难,只要不被怀疑就行了。”
被杀的只是妓女
正因为这样,那种陌生人的、无寻常动机的杀人案是比较难侦察的,因为,套句克丽丝蒂小说中白罗探长的话,你第一步就很难确定“有比赛资格的马匹名单”,不幸的是,开膛手杰克案恰巧是这一类的。
由此,我们可能也马上想到,干扰伦敦昔日警察、让他们赛马名单迟迟提不出来的偏见,除了“外国人/替罪羊”之外,很重要的还有被害人的身份——蟑螂般、毒瘤般的暗街老妓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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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第一谜案侦破——侦破了吗?(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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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实话还需要我们多说吗?人类历史上不乏崇高而且慷慨无私的漂亮论述,但事实上,人的生命没任何一刻等值过,流浪汉、妓女之流的命一直是最便宜的那一类,论斤批发的。
连续杀人犯令人害怕而且恶心,但如果他言出必行而且自律心坚定不移,说好只杀廉价妓女,那我们一般有正当职业、有正常家居生活的善良公民就不大需要怕他了。我们可能依然保有基本的愤怒和同情,但奇妙的是,人性中通常有足够空间和柔软度可同时容纳矛盾,两案并陈,难免,我们也会退一步想安慰自己。其实这也不是全然的坏事,毕竟,被清除的不是女子大学生或良家妇女,而且,那些可怜的妓女不是生不如死吗?这样也许还是某种解脱,对吧?
某种程度的,我个人相信,开膛手杰克会被视为某种清洁队员、某种孜孜勤勤的环保工作者,在一般人安睡的时刻还辛苦地加班清理伦敦大街的脏乱。
这里,我们并没犬儒到认定彼时伦敦人普遍倒过头来把亲爱的杰克视为英雄,事实上亦无须发展到这么残酷虚无的地步。这种人性的自私念头只要极“正常”“适量”地渗入就足够了,社会集体,包括执法单位的警觉心和危机感就被迟滞了、不急了,而开膛手杰克这种不具备寻常利益或私怨动机的陌生人谋杀案,警方赖以建立初步嫌犯名单的最关键性来源,便是社会大众的动员和密报。
在开膛手杰克案中,这样的迟滞并不太久,只因为,和其他停不了手的连续杀人案不同,杰克先生很快就永久消逝于伦敦深浓的夜雾之中。
我个人完全同意康薇尔溢于言表的对此一历史首位悬案的评价,开膛手杰克不是多狡诈、多睿智、多为构思完美的神奇谋杀者,从专业的立场来看,即使这个专业是一百二十年前伦敦警方的水平,他仍犯了太多专业的“错误”,因此没什么好神话这个人物的。开膛手杰克案,一如人类历史上一些宛如奇迹的戏剧性事件,皆非一人之力,它包含了太多的偶然和机运,渗入了太多人的偏见和习焉不察的庸俗观念,它的神奇,是它的恰恰好,用个科学家讲生命起源的偶然性话语是,“好像一场暴风雨肆虐一座飞机零件工厂,恰恰好组合成为一架波音七四七一般”。
那,我个人相信康薇尔此案终结的豪情断言吗?我很乐于相信,但真实的答案仍是那三个字:“不知道。”——再说,我个人的意见半点也不重要,你如果是那种喜欢保有无尽想象、不轻易屈服的人,那你大可把康薇尔此书看成这永恒之谜的一个停靠站,尽管它是重要醒目的一个大站,但解谜的列车仍会响起汽笛,昂首往前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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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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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记忆力过人是出了名的。他喜欢在晚餐席间表演一长段歌舞剧和舞台剧情节来娱乐宾客,穿上戏服扮演各种角色,毫无疏漏地背诵旁白。席格当然不会忘了爱伦的生日是八月十八日,也知道他可以轻易毁了这日子。也许他会“忘记”;也许他会躲进那许多间租来当作工作室的秘密陋室里头;也许他会带爱伦到索霍区的某一家浪漫的咖啡馆用餐,然后把她单独留在那儿,自己则跑到音乐厅去消磨整个晚上。终其哀伤的一生,爱伦始终深爱着席格,即使他如此冷酷、惯于撒谎、自我中心,有着不事先告知或解释便突然消失好几天——甚至几星期——的习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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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无名小卒(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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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八八年八月六日星期一是伦敦的放假日。整座城市充斥着各式光怪陆离的乐子,都是花个几便士就能享受的,只要你舍得。
温莎教区教堂和圣乔治教堂的钟声整日回荡。船只扬起旗帜,皇家礼炮鸣响于耳,庆祝爱丁堡公爵的四十四岁诞辰。
水晶宫推出一连串热闹的特别节目:包括风琴独奏、军乐队表演、“一场烟火奇观”、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