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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话吓了她一跳。她担心她会朝他开枪,又担心她不愿开枪。这是最奇怪的处境,独自面对这个男人,周围是被砸的计算机残骸。
“安德斯!”她大声叫喊,“安德斯!”她的呼叫声在地下室里回响。
本森又跨了一步,眼睛始终盯着她的脸。他身体一晃,重重地靠到了磁盘驱动台上。白色上装的腋窝处撕破了,他心不在焉地望着撕破的口子。“它撕破了……”
“呆着别动,哈里。呆着别动。”这简直像是在对动物讲话,她想。不要喂或骚扰动物。她感到自己像是马戏团的驯狮员。
他站在那里愣了片刻,身体靠着驱动台,嘴里直喘粗气。“我要那枪,”他说,“我需要它,给我吧。”
“哈里——”
他咕哝一声,把身体推离驱动台,继续朝她走去。
“安德斯!”
“没用的,”本森说,“没有时间了,罗斯医生。”
他的眼睛盯着她,只见他的瞳孔放大了一下,他又受到了一次刺激。
“真漂亮。”他说完笑了。
刺激似乎控制了他。他的注意力转向内部,他正在享受刺激的感觉。他再次开口说话时,声音变得平静和遥远。
“你知道,”他说,“他们在追我。他们开动他们的小计算机来和我作对。其程序是追捕,追和杀,这是原始的人类程序,追和杀。你懂吗?”
他离她只有几步远了。她紧紧握着枪,就像曾见到安德斯握枪时的姿势一样。可她的手抖个不停。
“请不要再靠近,哈里,”她说,“求你了。”
他微微一笑。
他又跨出一步。
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终于她发现自己扣动板机。
枪响了,枪声震耳欲聋,枪在她手里跳了一下,把她的手臂猛地抬了起来,差点没将她掀倒在地,后座力却把她推到了计算机房远处的一堵墙上。
本森站在烟里眨眨眼睛,接着他又笑了:“这玩意儿不像看起来那样容易。”
她握住手里的枪。现在的枪摸上去是热的,她又举起枪,但这下抖得更厉害了,她用另一只手稳住发抖的枪。
本森向前走去。
“别再靠近,哈里。我是当真的。”
许多形象陡然间涌现在她面前。
她看到了她第一次遇见的本森,一个病情严重的温顺男人。
她看到了他在所有长达一小时的面谈、测试和药物试疗中出现的一幅幅景象。
他是个好人,一个诚实和胆小的人。发生的一切都不是他的过错,而是她自己的过错,是埃利斯的过错,是麦克弗森的过错,是莫里斯的过错。
这时,她想起了莫里斯。他的脸被打得血肉模糊,成了屠夫手下的肉。
“罗斯医生,”本森说,“你是我的医生。你不会干任何伤害我的事情。”
他现在离她很近。他伸出双手想去拿枪。她的整个身体在颤抖,她望着他的手越伸越近,离枪管只有几英寸了,手还在前伸,前伸……
她在近距离内开了枪。
本森灵活地跳了一下,在空中打了个转,躲开子弹。罗斯感到欣慰,她成功地让他退了回去而又没有伤着他。安德斯随时会来帮忙把他制服,然后他们再送他去动手术。
本森的身体砰地一声重重地撞在打印机上,把它撞翻了,打印机发出机械单调的嗒嗒声,打印出了一段信息。
本森滚了个仰面朝天,一股股浓浓的鲜血从他的胸口喷射出来,白色的上装被染成了暗红色。
“哈里?”她说。
他没有动。
“哈里?哈里?”
她记不清这之后发生了什么。
安德斯回来了,他拿下她手里的枪,把她扶到房间的一边。
这时,三个穿灰色套装的男人到了,他们抬来一副担架,上面摆着一只长长的塑料密封箱。他们打开箱子,里边衬着一层奇怪的黄色蜂窝状隔离材料。他们抬起本森的尸体——她注意到他们非常小心,想不让血弄到他们的专用套装上——把它放入密封箱。他们关上箱子,锁上专用锁。其中两个人抬着箱子走了,第三个拿着一台吱吱作响的盖革计数器在房间里转悠。
不知什么道理,这声音使她想起了一只愤怒的猴子。
这个男人走到罗斯跟前,她看不见他戴着灰色头盔的脸,因为头盔的玻璃模糊不清。
“你最好离开这个地方,”那个男人说。
安德斯伸手搂住她的肩膀。她哭了。
《终端人》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