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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要你协谟劝立!”赵匡胤立即阻止。“朕意攻破太原后再议此事。”
卢多逊见赵匡胤态度暧昧,只好作罢。赵匡胤叮嘱他说:
“你不要再生是非,胡乱传布。此事你知朕知就算了,日后朕有何打算,自会宣你共议。”
“臣遵旨!”
再说赵光义此时一心都在周飞琼身上。这次他用的心思较多,考虑得也很周详,请高僧说法是他最得意的一个举措。把这些女人置于佛徒眼皮底下,莫说李煜无法再占有她们,就是赵匡胤想召幸,岂不也要顾及佛门的规戒?这就等于把她们安放在了一个最安全的地方,而他自己也不用着急,先把鸟儿锁在笼子里,还愁没有把鸟儿搂在怀中的那一天?
他亲自来到宝相寺拜见了一大师。了一大师到底是出家人,即使是晋王来访,依然一副不卑不亢的神态,眯着眼朝赵光义诵了一句“阿弥陀佛”。
“大师精神矍铄,真让本王羡慕啊。”赵光义随口说着,坐了下来。
了一大师没抬眼皮,不紧不慢地说:
“我佛从不在意肉身之寿夭,晋王所云,贫僧无言以谢。晋王来找贫僧,定是有话要讲。请吧。”
“有件善事要请大师劳苦一阵。”赵光义也不闲谈,直破本题。“江南国主李煜归降之后,其姬妾数人心神未宁。吾皇闻知江南人多信佛法,意欲遂其土风,而一群女眷,日日来此多有不便,故烦请大师到宫中为她们讲诵经文,引导开诱,使她们晓悟佛理,灰心灭智。”
“唔。”了一大师看了看赵光义,过了片刻才问:“女眷共有几人?”
“也不多,十来个人。”
“不知都是些何等样人,身有佛性否?”
赵光义耐着性子答道: “无非是李煜之后周飞琼,宫人窈娘、流珠等。至于她们有无佛性,还要凭大师引领才是。”
了一大师身体微微一动,他知道赵光义正看着他,也不掩饰,淡淡说道:
“老衲已经心动。”
“大师心动是什么意思?莫非是感知这些女流具有佛性?”
“晋王有所不知,当年我佛六祖南宗慧能大师离开双峰之山,东山之寺,因惧外道之侵残,南行到韶州曹溪宝林寺讲经说法。一日赴广州歇于梵刹,夜间风起,吹得刹上宝幡飘舞。檐下二僧见此,争论起来。一僧说是风在动,一僧说是幡在动,喋喋不休,莫衷一是。六祖见二僧皆未晓佛理,披衣而出,说道: ‘风动为闻,幡动为视,皆色界之俗谈,非佛理也。’二僧请教,六祖率然答道: ‘是心在动。’贫僧乃浅薄之辈,远不敢与六祖相比,然听完晋王之言,却也觉得心动。”
赵光义不可能听出了一大师话中的深意,也没兴趣与他打哑谜,只说道:
“大师既已心动,每天朝食后,本王便命人来接你入宫。”
“阿弥陀佛!”
且说周飞琼那天在凉阁舞后,一来累了些,二来感到满心羞辱,回苑不久就病倒了。窈娘等知道她的病是从心上起的,过来款言相慰,乔美人也劝她不可过于固执,亡国之奴,总会受些羞辱,也是无可奈何的事。窈娘还说: “待违命侯思过省愆之后,说不定赵天子会让我们回到他身边呢。”这句话对飞琼来说比什么针石都灵验,过了几日,病情果然好转。
被关在宜香苑的这些女人,现在仍由老太监温进打点一应生活,但外面的事,温进就蒙然不晓了,所以她们最盼着出现的人是阎承翰。这一天阎承翰终于来了,不过并没有带给她们什么好消息:
“皇上传旨: 侯夫人周飞琼、窈娘一应人等,自今日始,每日朝食之后,到慈安道场听高僧说法,以净秽心。”
阎承翰说的慈安道场并不是什么真正的道场,只是宜香苑西南的一所院子,叫做慈安院。此院在周朝时是皇太后居住的地方,比较僻静。皇太后薨后,柴荣在此地为她设过水陆道场,并在正堂供奉了一尊释迦牟尼像,后来又在院中左右两侧安放了两只铜鼎,供燃烧香火之用,所以一直无人居住,日久天长,显得有些破旧。乾德中赵匡胤、潘美再修大内时,因此处偏于一隅,也没有着意修葺,如今青砖地上长满了蒿草。
夏末的天气十分炎热。这日朝食刚过,阎承翰带着飞琼一行十多人来到慈安院,在青砖地上坐了下来。院子里没有风,铜鼎里的香烟袅袅而升,飞向半空。
了一大师趺坐在正堂门槛之内,操着江南口音开始讲经。大凡对尚未开悟的众生,他总是先说些佛法无边、超度众生之类的开场白,随后再讲色空空色一类的常谈。也不管听讲的人有何反应,他总是一味地眯着双眼,用毫无情感的语调反反复复述说着色界本无统归于空的道理。
女人们不久便开始躁动,窈娘掏出腰间的帕子不住地擦汗,一眼看见飞琼两眼望地,汗
珠儿一个劲往地上淌,伸手将帕子递了过去。
“大师,你一向讲经都在这样的道场吗?”窈娘忍不住问了一句,想提醒了一大师照顾到天气的炎热。
不想了一大师全然不睬,反倒接着她的话题讲起了本觉超越三世之说:
“佛说大身过于十分,本觉超越三世。一心之为法身,此心便绝非方寸,其广大无边,如同虚空。佛说大智慧,乃法身所自有。贫僧有,你等有,一片众生皆有。惟其一念相应,方能悟得佛理,归于虚寂。若言道场,则举手举足,皆为道场,是心是性,同归性海。”
第一场说法好不容易告了“圆满”,窈娘和流珠没有用心,飞琼却真的在听,虽然听得懵懵懂懂,但了一大师反复强调的“虚”、“空”、“无”,她却像稍有感悟,大概是说眼前一切荣华富贵都可能是水中月、镜中花,由实有变成实无。想到金陵的瑶台玉砌,春月秋花,而今被囚禁在皇城一隅,这不真的是从“实有”骤然之间就变成“实无”了吗!
自那天以后,了一大师越说越深奥,飞琼也就越听越糊涂了。倒是乔美人对眼前这位老人和他所说的话备感兴趣。有一次她问了一大师:
“听大师的口音,不像中原之人。”
“中原之人佛性不高,当年我祖菩提达摩居于少林,传道于神光,不过两三世,便不得不移往南土。贫僧本是江南人氏,素有佛性,来此中原,忽然顿悟。”
“哦。”乔美人不再多问。“大师,敢问佛性究竟自何而来?”
“心向佛则佛性自来。”
乔美人又问: “我心向佛否?”
“问心。”
乔美人突然有了感悟,直直地盯住了一大师,说道:
“弟子之心佛已洞见,还用再问吗?”
了一大师避开她的目光,转而瞅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周飞琼,似乎想对她有所点化。可惜飞琼痴痴地与大师相对而视,不知该说些什么。
乔美人突然起身跪在了一大师面前,含泪说道:
“大师,弟子愿从今日起皈依佛祖。”
“贫僧有《坛经》一卷,今送与你。”了一大师从身边取出两卷书,将其中一卷递给乔美人。“阿弥陀佛,迟悟不如早悟,早悟不如顿悟。贫僧尚有一偈,你们且听了。”他的老眼一直盯着飞琼。
繁华已参破,情丝尚一根。
扯断这根线,心性自成真。
遗憾的是,在飞琼心里,自始至终没弄明白为什么这根情丝总是扯不断。而在了一大师这个尊奉《坛经》顿悟之说的和尚看来,一阵当头棒喝若不能让她转醒,那就算再敲她十万棍,也醒不过来了。
不仅周飞琼如此,红墙外小楼中的李煜也在为一根情丝辗转反侧。赵匡胤让他闭门思过,可他至今也不承认自己有什么过,只是命蹇时乖罢了。此前尽管赵匡胤三番五次地劝他归降,他却凭着一点骨气,坚持到了最后一刻,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如果早归降呢?会比现在好吗?他不相信,因为只要你想舒舒服服睡在他的卧榻之侧,他就不会容得你。孟昶怎么样?已经死了;刘怎么样?快疯了。金陵城破时,那曹彬口口声声说自己的眷属会毫发无损。如今怎么样呢?就算是毫发无损,连见个面都难于登天,这还能叫自己的眷属吗?其实早归降晚归降,不过如此而已!
一连数天,他白日里昏昏欲睡,到夜晚又难以安眠。偶尔温进来一趟,他便问长问短。得知飞琼和宫人们还都安然,他心里便会有短暂的安慰。不料昨天温进来时,说乔美人已经出家为尼,李煜着实感慨了一阵。又问到飞琼的情绪如何,温进说她终日在盼望着与侯爷相会,想侯爷想得瘦了许多。李煜听罢无言,暗恨自己连心爱的女人都护持不了。
晚来风急。李煜没情没绪地胡乱吃了几口,见天已昏黑,便燃起灯烛,坐在案前。案上是侍女早已给他铺好的纸。他支颐发呆,脑子里又浮现出金陵宫中的情景,那一幕一幕已经遥不可及了。他突然产生了一种冲动,想把眼下的感受写下来。赵匡胤命他写词,写什么词?为他歌功颂德?见他的鬼去吧!我要写词,但绝不以此取悦你赵匡胤!
他抓起笔来,发了一会儿呆,那种想骂人的冲动骤然消退了,剩在心中的是无限的哀怨。他想起离开金陵时那耻辱的一幕: 自己带着嫔妃来到太庙,向祖宗灵位叩了几个头,大哭失声,飞琼等人无不随之悲啼。那是他最后一次进入太庙,那太庙也因国破家亡而不复存在。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
凤阙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
一旦归为臣仆,沈腰潘鬓消磨。
最是苍黄辞庙日,教坊独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好!好!”他一气呵成,放下笔,用拳头在案上狠狠地捶了几下。“李煜啊李煜,三千里地山河一旦毁于你的手中,你真无能啊!”他高声